請你吃飯呢。”
“舉手之勞,應該的。”
李悠然回答得很得體,也很禮貌。倘若對麵坐著的真的是萍水相逢搭救的少女的家長也無可厚非,可當坐在對麵的人是自己的生母時,這樣的對話就太顯尷尬了。
這一點,祝珊當然也感覺得到,她無措地理了理裙擺,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從包裡拿出一份嶄新的文件。
“小悠,這份文件你看一下,然後在最後一頁簽上名字就好。”
她將文件遞給李悠然,但對方並沒有接。
祝珊有些著急,“這些都是你應得的。”
李悠然伸手,卻不是接,反而將文件輕輕往回推。
“三年前我可能會很需要這筆補償,但現在不需要了。”
他起身,“如果沒有彆的事……”
“小悠!”祝珊跟著起身擋住去路,蒼白而修長的手指緊緊攥住他的衣擺,“小悠,讓媽媽看看你好嗎?媽媽真的很想你。”
祝珊指尖小心翼翼靠近李悠然,卻被對方後退著躲開。
“我回去找過你!不止一次。”祝珊大聲道。
她慌忙低頭將衣袖卷起,露出裡麵陳舊的傷疤,“他是個瘋子。”
淚水順著他的臉頰簌簌滑落,“最後那次,他說要殺了我,再殺了你……我當時懷著萊萊,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李悠然垂在身側的手緊握得幾乎泛了白,他強忍著心中情緒,緘默不語。
“這麼多年我一直很想你。”
祝珊亦步亦趨靠近,泣不成聲。
“哈。”
李悠然微微仰頭,露出一抹慘淡的笑容,小聲喃喃,“所以我連怨恨的理由都被剝奪了,是嗎?”
“媽媽。”
時隔二十多年再次叫出這個稱呼,不論是李悠然自己還是祝珊都有刹那的怔愣。
祝珊在淚光中泛出驚喜,可不待她回應,李悠然又接著道。
“你離開後,他告訴我,你死了。”李悠然頹然坐回椅麵,背對著祝珊,“我一直都是這麼相信的,直到在均盛看見了你和你的……新家庭。”
“那天在地庫我以為你會認出我,因為我一眼就認出了你。”李悠然聳聳肩,“沒想到我不僅沒找回媽媽,連工作都丟了。”
他緩緩轉身,“當時我在部門的那種處境,現在想來應該都有魏董的授意。”
祝珊臉色蒼白,下意識倒退半步。
李悠然看在眼裡,歎了口氣,目光投向那份文件,“所謂的‘補償’也是魏董的意思吧?”
他單手拎過那份文件,又拋到一邊,“替我向魏董說一聲,心領了。”
“上次在電話裡,我說了謊。我恨過你,在三年前重逢的時候。”
他低頭看了下表,“其實那天看到魏萊時,我原本也沒想管。”
“媽媽。”他起身走向祝珊,“我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可憐,更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善良。”
他主動握住祝珊的手,重重合在自己心口,“這裡流著的是李為仁的血,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和他是同一類人?”
聽到李為仁的名字,祝珊眼中閃過顯而易見的恐懼與厭惡。
李悠然笑笑,“我看過你的采訪,你說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他走到門邊,輕輕按下門把手,“媽媽,你已經有‘未來’了,讓我活在過去不好嗎?”門開了又關。
祝珊茫然失措站在原地,好半晌,她猛地回過神扭身追了出去。
“小悠?小悠!”
可哪裡還能尋到對方身影。
出了咖啡廳,李悠然沒有開車,漫無目的一口氣往前走了很久。
他不辨方向,隻是一股腦兒向前走,走得又急又快,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將腦海中哀哀哭泣的女人遠遠拋在腦後。
“嘟嘟——”
身畔不斷傳來惱人的喇叭聲響。
他皺眉,離馬路遠了些。
“悠然!”
熟悉的男聲代替了喇叭聲響,將李悠然遊離的思緒拉回現實。
“齊哥?你一直沒走?”
齊朗朝他揮手,“上車吧,再走要走出明州了。”
李悠然沒拒絕,轉身上了車。
“抱歉,我是真的沒想到今天這出是衝你來的。”
“齊哥你不用道歉。”李悠然擺擺手,“真要說起來,也是我的事波及到了你。”
“我能不能問一下,你和祝董……?”
齊朗絕對不是八卦的人,但今天這件事匪夷所思的程度已經完全超過了他能按捺住好奇心的範圍。
“她是我媽媽。”
李悠然言簡意賅。
汽車猛地刹住,在寧靜的街道中央製造出一聲不大不小的噪音。
齊朗將這五個字翻來覆去理解了幾遍,猶疑道:“那魏董……?”
“我和他沒關係。”李悠然注視著窗外,將三年前離職的真相告訴了齊朗。
齊朗聽罷,震驚到說不出話,半晌後突然憤憤地拍了下方向盤,“魏董公報私仇,剛才的補償你得拿啊!算了,明天上班我重新和人事那邊要一份合同——”
“齊哥,謝謝你。”李悠然轉過來,臉上終於露出了些許明快的神采,“但我不想接受。”
“為什麼?”齊朗不解。
“你就當我小心眼吧。”李悠然聳聳肩。
齊朗聽不懂,但直覺如果自己繼續問,對方好不容易變好一些的心情又會變差。
“她這會兒應該已經走了,我送你回去拿車。”齊朗說著,重新發動了汽車,勻速朝咖啡廳開了回去。
一路上李悠然都默默看著窗外,齊朗知道他肯定還在想祝珊。
雖然李悠然沒怪自己,但今天這事兒他還是有責任。
得找個什麼話題分散下他的注意力。鬼使神差。
齊朗%e8%84%b1口而出,“你和許妄怎麼樣了?”
“欸?”從齊朗口中聽見許妄的名字,李悠然很驚訝。
“……”
齊朗簡直想順著車窗把自己的%e8%88%8c頭扔出去。
“他回鑫市上學了,短期內應該不會回來。”
李悠然說到這裡,突然笑了,“但我過陣子會去看他。”
齊朗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你們倆……”
“是的。”
李悠然明白齊朗想問什麼,大大方方承認了。
如果說今天之前齊朗還對李悠然有一些期待,那此時此刻他這點僅剩的期待值已經連渣都不剩了。
但期待破滅的同時,又有一件事情讓他有些介意。
“悠然。”他指尖敲擊著方向盤,思考著要怎麼問這個問題,“或許……許瞻和許妄是兄弟嗎?”啪嗒——原本握在李悠然掌心的手機蹴然掉落,發出一聲沉悶敲擊音。
“你怎麼會知道許瞻?”
“就是……”齊朗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有次團建你喝多了,送你回去的路上,你一直對著我喊這個名字。”
齊朗說罷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李悠然不會知道,這就是自己對他心動的開始。
他心動於李悠然對另一個人的情愫,後知後覺這真是一個糟糕的壞兆頭,從開始到現在,自己依舊隻是個旁觀者罷了。
“我這麼喊了?”
李悠然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低頭抹了把臉,好半晌才想起自己還沒回答齊朗的問題。
“他們確實是兄弟。”
“那你和許瞻……?”
“許瞻已經去世了,他生前和我隻是普通朋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那,”齊朗斟酌著繼續問,“許妄知道麼?你對許瞻的感情。”
李悠然神情有些凝重,似乎是第一次認真考慮這個問題,許久,他搖了搖頭,“他不會知道。”
說罷,他彎腰從腳邊撿起手機,故作輕鬆道:“我早就戒酒了。”
齊朗不置可否。
以他的經驗來說,要瞞住一件事,很簡單,也很困難。
譬如李悠然藏在心底的感情,興許連許瞻都未曾知曉,卻讓自己這個毫無關係的人陰差陽錯知道了秘密。
齊朗見過許妄幾次,印象裡那是個聰明到甚至有些狡猾的年輕人。
他突然有些擔憂李悠然,不知道當對手是許妄的話,這個心思純淨的男人能保有這個秘密到什麼時候。
“悠然。”齊朗突然開口,“你告訴我你父%e4%ba%b2曾經欺騙說你的母%e4%ba%b2已經去世了。”
“沒錯。”李悠然點頭。
“你父%e4%ba%b2肯定想不到,你會在茫茫人海中和你母%e4%ba%b2重逢吧?”齊朗緩緩踩下刹車。
“所以呢?”李悠然有些不解。
齊朗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沒有回答,隻是指了指外頭,“我們到了。”
李悠然和齊朗道了彆,走了兩步又跑回了齊朗車邊,麵上有顯而易見的不安:“你覺得我這樣算欺騙嗎?”
齊朗想了想,認真道:“如果他某天知道了真相的話。”
“不會的。”李悠然站直了身,那些不安定一點點從他麵上褪去,“他不會知道的。”
他已經扔掉了關於許瞻的一切,也戒了酒,甚至連上一次夢見許瞻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一定可以長長久久保守這個秘密。
第47章 我也很想他
既然要去看許妄,康康要被獨自一人留下這事兒就成了問題。
好在許妄之前就替他打聽過,傅薇工作的那家寵物醫院寄養條件很好,況且康康隔三差五去那兒洗澡剪毛,早就和那兒的護理師們熟得不能再熟。
出於保險起見,李悠然下班後還是先去了一趟醫院,想%e4%ba%b2眼看看寄養區的情況。
傅薇今天剛好在前台,見他來了很熱情地打招呼,打完招呼又有些疑惑,“誒?康康呢?”
李悠然笑著說明來意,傅薇聽了連連點頭,領著他往領養區去。
“……每天會遛兩次,康康性格好,又絕育過,在寄養區也不用全天籠養。哦,悠哥你是周幾出差呀?最近是旺季,要不今天就把寄養位預定了吧。”傅薇建議道。
“也好,我就定雙休。”李悠然回答,“周日下午來接。”
“哦?”傅薇麵露驚喜,“悠哥不會是要去找許妄吧?”
李悠然有些驚愕,沒明白自己哪句話透露了行蹤,但他畢竟比傅薇大好幾歲,輕輕將問題拋了回去,“怎麼突然這麼說?”
“因為我也去呀,許妄說學校無聊,想組個小隊出去玩玩。”傅薇笑得很燦爛,說罷目光落去了李悠然身後,喚到:“何醫生,何醫生!”
她一個箭步衝出去,將不遠處剛好路過的何棠拉到李悠然麵前,“不隻是我,還有何醫生呢。”
李悠然沉默半晌,遲疑道,“確定是下周麼?”
傅薇用力點頭,又扭頭對何棠道,“何醫生,悠哥下周也去鑫市呢。”
何棠應聲微微低頭看向傅薇,從李悠然的角度,竟是第一次看清了對方向來藏在厚重鏡框後的眉眼,那竟一是雙帶了幾分古意的丹鳳眼。
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