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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豔 餘宛宛 4473 字 1個月前

這一夜,吃完十五元宵,這年算是正式過完了。

明知他目不能視,段雲羅卻仍堅持要他提盞燈籠應景,陪著她走至海灘邊。

司徒無豔多半順著她,也喜歡和她獨處,自然沒多問些什麼。

段雲羅靠在司徒無豔身側,半倚半偎地走著。

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而今怎麼還有法子正常呼息。

一個即將失心之人,一個即將成行屍走肉者,應該悲憂傷痛到長嘯慟哭啊!

段雲羅仰頭看著臉龐沉靜的司徒無豔,心似刀割。

唉,她如何能長嘯慟哭呢?有人比她還清楚她的情緒起伏哪……

“這一季冬,你身子比往年好上太多了。以往隻要一入冬,你至少總要發燒生病個好幾回。”段雲羅停下腳步,仔仔細細地將他每一寸臉孔全都烙進心裡。

“有你盯著我一天到晚喝什麼驅邪湯,大補小補不斷,病魔聞到我身上藥味,早早便閃躲跑到八百裡外。”司徒無豔笑著說,知道這身子是她一寸一寸給救回來的。

“我就喜歡藥味啊……”想到日後再也聞不到他味道,她不禁悲從中來,隻得急忙找事情來分散傷心。“等等,你披風係得不夠密。”

“才說我身子好多了,才說你愛這藥味兒,現下又急忙忙地擔心我生病?你啊——”司徒無豔輕笑著,擁她入懷。

“你身子骨變好,便是因為我日日耳提麵命著大小事。

“所以,不許你一日卸下這責任。”司徒無豔指尖覓著她肩膀,撫上她臉孔,俯頭以另種方式緊盯著她。

月光下,他的臉孔透著一層白玉光華,耀眼得讓她移下開眼。

她使出全身勁兒,伸臂擁緊他。

司徒無豔回擁著她,怎麼會不知情自從朱紫國提出要助她複國一臂之力後,她便像一刻都舍下得與他分離一般地黏膩著人呢!

隻是,她愈是摟得他密不透風,他便愈是心慌,總以為有什麼不祥之事要發生。

可她允過他,這個年過後便要同他成%e4%ba%b2了。他堅信成%e4%ba%b2之後,情況必會有所不同,於是便強壓下不安,不再多追問她近日之異樣。

“這幾天不開心嗎?”他佯作不經心地問道。

“我哪不開心了?我打小到大,還沒過過這麼有意思的年。咱們再喝點酒……今夜便和月色共眠……”她拎起腰間那盅巴掌大小葫蘆酒壺,眼眶紅了。

她拿起酒喂到司徒無豔%e5%94%87邊。

司徒無豔不疑有他,喝了幾口。今宵有酒今宵醉,明兒個他便要向灰虎將軍提%e4%ba%b2了!

段雲羅抬眸,以指拭去他%e5%94%87間溼潤酒液,手掌不住地顫唞著!

她在酒裡擺了安睡散,混在酒裡,足足可以讓他睡上兩個周天。而待無豔醒來後,他與她便是一生一世永彆了!

段雲羅心裡的酸楚,在%e8%83%b8腔裡竄動著。她喉嚨灼熱得像火在燒,眼眶幾回都失控地逃出水氣。可她狠狠咬著拳頭,眼淚隻能往心裡吞。

“這酒後勁倒強。”司徒無豔玉白臉龐被酒氣染出紅暈,纖長身子搖晃了一會兒。

“是啊,我隻瞧見你在我麵前轉啊轉地……”段雲羅格格笑著,大聲暢笑著以釋放著她沒法釋放的慟哭。

“雲兒……”他又喝了口酒,低眸神態極媚地喚人。

“啥事?”

“雲兒……”

“啥事?”

“沒事。隻是想著不久之後,你便要成為我娘子了,一顆心便像是要炸開似地疼著呢!”司徒無豔在暈沉間,用儘全力捧住她的臉孔說道。

“我的心也疼著呢……”被他一說,眼淚不聽使喚地滑下眼眶。她嚇得馬上定住眼淚,就怕他發現任何端倪。

“哭什麼?”司徒無豔傾身,以%e5%94%87啜飲著她的淚水,眉宇間儘是醉意。

“喜極而泣。”

“那我也該流下幾顆淚了……”司徒無豔倦了,閉上眼,下顎擱在她肩窩裡,悄喃說著。

“彆說話了,好好睡上一覺吧。”段雲羅聽見自己以一種微笑聲音同他說道。

司徒無豔的臉靠在她的下顎,呼吸漸漸、漸漸地變得平緩了。

段雲羅的心痛再也沒法可忍,無聲淚水順著臉龐而下,濕了領口、衣襟,涼了她的心。

此時,夜色如墨,轟轟海浪聲在靜夜裡顯得氣勢磅礴,但聽在段雲羅耳裡卻沭目驚心得像是鬼差要人生離死彆之催促聲。

“公主,船已經準備好了。”

一刻鐘後,灰虎將軍走近他們,上前低聲說道。

“再給我一刻鐘吧,我還有些話想跟他說說……說完之後,便可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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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雲羅不知道自個兒癡癡地坐了多久,隻知道天上明月開始瘋也似地璀亮著,映得夜色一如白晝。

熾銀月光照得司徒無豔絕色麵容在月光之下顯得超塵出眾。

段雲羅望著他,眼裡不再有任何驚豔之意,隻有攬心的悲傷。

“你日後要一個人過生活,脾氣得好些。你得告訴你身邊的人,說你中過劇毒,身子很差,一染風寒便得和閻王搏命。要告訴他們,說你年少時被惡人迫服下五石散,皮膚很薄,絲綢之外的衣料會刮傷你的肌膚。你得告訴……”

段雲羅心太痛,不能自禁之淚水滴答滴答地落在他臉上、頸間。

不能在一起——因為她的命從沒屬於過她自己,她身邊有著太多為了扶持她這道王族血脈而不顧性命之英魂。

不能在一起——因為她畢竟不想見著他%e4%ba%b2眼看到她時的無奈。

上天讓她擁有了一道仙泉般的嗓音,卻未曾讓她擁有同等的容貌。她從來不抱怨過這點,直至她遇見了天人一般的他。

那雙美目若是能瞧見的話,也會對她的容貌感到震驚吧。

她不想見到他眼裡的失望,因為他始終以著男子愛女人方式來嗬護著她。

“彆了——”段雲羅低頭貼著他的臉,熱淚全揉碎在他的肌膚上。

光是想到要和他分離,她便心痛到連呼吸都難受了,她根本不敢想象日後再也見下著他的日子啊。

“公主,可以啟程了嗎?”灰虎將軍上前問道。

段雲羅擁著無豔,隻是定定地坐在原地,眼睛眨也未眨地緊盯著人。

當無豔醒來之後,他會發現他失明了半年之雙眼,能重見光明了,但他亦會發楣廣!

他再也見下著她了!

“公主。”旁人以為她沒聽見,又喚了她一聲。

段雲羅貝齒陷入%e5%94%87間,她強迫自己一根一根地鬆開手指,讓他遠離她的懷抱。

她沒法子留他啊!

“啟程吧。”段雲羅緩緩起身,不敢再看司徒無豔。

“雲兒……”司徒無豔突然低喃了一聲。

段雲羅猛打了個冷哆嗦,紅著眼眶再次看向了他。

兩名士兵正抬著他纖瘦身子走向船艙,段雲羅上前握住了司徒無豔的手。

“好好睡,我在你身邊。”她柔聲說道,要吳嬤嬤拿來她為他所繡之紫色披風為他密密披上。

披風上沒有比翼鳥,隻有一隻紫色翠羽鳥孤伶伶地站在枝頭,瞧得人心酸。

彆怪我……段雲羅咬緊牙根,不許自己在眾人之前落淚。

“夜裡風浪無常,公主乃金枝玉葉之身,還是待在島上安全些。”灰虎將軍上前勸阻道。

段雲羅抬頭,黑白分明眸子很快地瞥了所有人一眼,淡然容貌自有一股皇室威儀。

“我都要放手讓他離開了,還不準我送他最後一程嗎?”她說。

段雲羅挺直身子,頭也不回地與司徒無豔一起登上船艙。

若是此程能與司徒無豔一同雙宿雙飛,而不是為了送走她最摯愛之人,那該有多好,那該有多好啊……││思││兔││網││

段雲羅坐於舟中,啟%e5%94%87悠悠地唱出了“越人歌”。

“今兮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段雲羅唱至最後一句時,早已埋首於無豔%e8%83%b8`前,淚流滿麵。

可她沒法子停下歌唱,因為她有太多太多心情想傾訴予他,可身邊有其它人哪,她又怎能讓他們知道她的心碎呢?

無豔永遠不會知情,讓他離開,是她不舍得讓他知道她將嫁予他人之用心良苦哪。無豔永遠不會知情,她正是因為深愛著他,才要讓他遠離啊……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心悅君兮君不知……”

於是,“越人歌”在黑夜海上泠泠地響了一夜。

那歌聲清雅婉柔,有著超乎曲調之深情,舟夫們即使不懂越國語言,卻也不禁為那聲聲悲愴的語調而落下了淚。

“心悅君兮君不知……心悅君兮君不知……”

第四章

四年後——

司徒大宅之西廂裡,一束陽光灑入菱格窗欞,落在一名敞著紫色衣衫,倚著白緞靠背,正合目睡眠之男子身上。

說他是男子,可他那張絕色臉孔肯定要讓天下人失神。

他一身肌膚恰似羊脂美玉般的滑膩雪白,精致眉眼是工筆畫師窮畢生之力也沒法成就之美形,一頭烏絲較之最好絲綢而毫不遜色。

若真要找出什麼缺點,便是男子臉色太蒼白、打眠時神情太悲慟。

他揪著眉,像是夢魔正伸出千百雙手掐著他脖頸似的。他痛苦地掙紮著,墨紫色衣襟因而大敞地露出清臞骨感%e8%83%b8膛。

雲兒,你在哪裡?!

他在一團白霧裡走著,拚命地尋找著她的蹤影。

他努力瞠大雙目,瞠得連眼珠都發痛,可他所能望見的依然是一片霧蒙蒙灰白,他遂是更加用力地啟%e5%94%87,想喚出她名字。

雲兒!

可無論他如何聲嘶力竭,他就是聽不見自己聲音,“雲兒”二字總是一陣煙似在他%e5%94%87間轉繞著。

“雲兒!”

當這個名字被他大聲地喊出之際,司徒無豔也驀然睜開眼,自夢中驚醒。

白晝陽光刺入他眸裡,他彆過頭,避開那刺目日光。

他瞪著臥榻邊那盅養生湯,他怔愣了許久,才想起自己而今是看得見了。

他不是在夢裡,他不在那座島上,他能夠看得見了!而雲兒——

也確實不在他身邊了。

他們分開四年了!

他沒一刻忘記過,那年元宵夜他與雲兒共飲時,他正準備要娶回她的雀躍之情。

他更沒忘記過,那一夜之後,當他再度醒來時,他雙目能見,卻是獨獨見不著她時的椎心痛苦。

他當時孑身一人在客棧裡,身上沉甸甸衣袋裡全裝滿了翡翠,一張字跡娟秀紙條約略寫明了其價值,並細細寫下了他的病征、脈象及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