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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的動作,謝歲渾身一顫,差點蹦起來將茶水從裴珩嗓子眼裡扣出來。不是,這祖宗怎麼一點警惕心都沒有?就不怕水裡有毒嗎!

桌下,裴珩按住謝歲的手腕,安撫性地在手背上拍拍,示意自己無事。

好在長公主並沒有在茶水中做什麼手腳,裴珩喝完茶,咂摸了一下滋味,道了句寡淡,便丟了杯子,雙手環%e8%83%b8往椅子上那麼一靠,拽的二五八萬,語帶嘲諷,“結黨營私,勾結外族,豢養私兵,構陷同僚……本王數數,這麼多的罪名,夠普通人滅幾回滿門?母%e4%ba%b2,可彆什麼罪都往身上攬,就算您是長公主,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啊。”

裴珩甚少喚出母%e4%ba%b2二字,乍然開口,就算是帶著諷刺的意思,也讓長公主晃神片刻。

不過也隻是那一瞬而已。

“你若徹查,朝中必亂。”她很快回過神,捏著茶杯,聲音淡然,“你我都不願見大周亂下去,不是嗎?你若放過蕭家,金陵世家不會再找你麻煩,並且我會著人上奏,重啟謝氏一案,還謝家一個清白,如何?”

謝歲指尖一顫,抬眼卻發現長公主正看著他,一雙漆黑的鳳眼說不出的幽深。

“元夕跟著你到底受了委屈,你既愛重他,便該多為他著想。”昭華長公主語氣軟了下來,“當年太子謀逆一案疑點重重,隻可憐謝家被牽連,先帝駕崩那夜,謝相和謝大公子連宮門都未出,便被……唉。”

她以手掩%e5%94%87,隱下剩餘的話語,表情瞧著倒像是同情的模樣。

宮變那夜,昭華長公主在宮中侍疾,她也許真的知道些什麼,但若用這個做籌碼,謝歲不為所動。

他早就從那書中知道罪魁禍首是誰。皇位之爭,殺兄弑父,血流成河的一條路。不過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靈帝上位後已將所有的蛛絲馬跡清理乾淨,謝歲不認為昭華長公主手中會有什麼重要證據。

多半是耍詐。

不過氣氛都到這裡了,謝歲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遂轉頭,做單純柔弱狀,抱住裴珩的胳膊,“回殿下,微臣不委屈。能夠長伴王爺左右已經是我三生有幸,比起這些,還是大周國律更重要,王爺如今是國之棟梁,肱骨之臣,若真被構陷成功,江山社稷如何能安?謀害王爺的人其心可誅,可千萬不能放過。”

“至於謝家一案,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

等到朝政穩定,他多找些幫手,翻案也隻是時間問題。謝歲並不急,何事該做何事,他心中自有計量。

不過一邊的裴珩不這麼想,他點了點桌麵,“先帝遺詔在你手裡?”

謝歲悚然一驚。

“是。”對麵的長公主施施然放下茶杯,“一次小小的交易而已,你安撫耶律烏恒,我給你們遺詔,各取所需,如何?”

“可以。”裴珩乾脆點頭,“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我不想再在金陵看見姓蕭的。”

“侯爺年邁,給他們挑個好山好水的去處養老吧。”

三兩句話達成一致,謝歲跟著長公主去取遺詔,裴珩留在庭院裡吃茶。

待到看不見青年人影,謝歲忽的聽到身前女人冷漠的嗓音,“你倒是對他真心。”

謝歲神色如常,“王爺待我極好。”

“好?”昭華長公主嘁笑一聲,“勸你彆太投入,萬一哪日換了性子,隻怕你哭都來不及。”

謝歲一頭霧水,卻覺得她口中的語氣針對太明顯了些,試探道:“王爺是您獨子,殿下何至於此?”

“他不是。”長公主語氣聽不出悲喜,“我兒早就死了。”

不同於謝歲震驚的表情,長公主十分淡定,她繼續道:“謝大人不妨去問問,他到底是什麼東西。他若真的愛你,興許會說實話。”

第101章

不過一個中秋,蕭家便悄無聲息倒了。老侯爺忽生惡疾,人到老時隻想落葉歸根,打算回黃州老家了此殘生。

蕭家大公子純孝,連夜上疏一封,聲淚俱下,自請辭官侍奉老父,帝允。不過半月,蕭家舉府搬遷,曾經呼朋引伴,在朱雀街上打馬而過的小侯爺,如今也隻能藏著傷手,於驛亭拜彆孤零零幾位舊友,輕裝簡行上路去了。

謝歲靠在隱蔽處,看著蕭鳳嶽抱住言聿白,腦袋埋地低低的,恨不得將那身白衣裹進懷中打包帶走,然後被旁側盯了良久的傅鬱離生硬分開。

今日風大,那三個少年人之間暗流湧動。言聿白一臉正直,傅鬱離眉間陰鬱,至於蕭鳳嶽,他清減憔悴,嘴角顫唞了許久,最後也隻得一句你多保重,而後踏上馬車,隨著車隊一同離去,化作廣闊天地間的一點墨影。

還挺酸爽。

謝歲想著原文裡這三人的糾葛,忽然覺得傅大公子應該給他送麵錦旗。

“此去黃州山高路遠的,聽說路上常有水匪出沒,徒兒想不想試試蕭家人運氣如何?”林雁蹲在一個樹墩上,指尖把玩著一把飛刀,刀刃尖銳,泛著攝人寒光,蝴蝶般翻轉,他盯著遠去的車隊,嗤笑一聲,“賊心不死,還覺得自己這輩子能回京城呢。”

謝歲聽出其中的殺意,知道林雁想為他出氣,畢竟蕭鳳歧當初為難過他。如今蕭家敗落了,未嘗不能痛打落水狗,報一報當初當街拖行之仇。

“用不上,說起來還得謝謝他,若不是他將我從天牢撈出來,如今我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呢。那十萬兩換了他一家子的命,多的我也抽回去了。”謝歲收回目光,抬手捏了林雁手中的飛刀,收到自己袖中,“走了,師父,今日耽誤的時間夠久了,回去還有正事要辦呢。”

從昭華長公主那裡得來的遺旨有大用,但這東西不能他來用,如今畢竟同裴珩關係%e4%ba%b2密,他乾什麼事都會有人多加乾涉。

要想平先太子的反,隻能靠朝中清流。

而如今放眼望去,整個朝廷裡,最大公無私的清流純臣,他剛好熟識。

隻不過不幸的是,對方前段時間剛在奏本裡把裴珩痛罵一頓,整整八頁,引經據典,妙筆生花,某人還曾指著奏折裡聱牙戟口的句子一臉疑惑地問他這是什麼意思。

謝歲想到自己嚴肅剛直的老師,又想到知道意思後一臉冷笑提筆罵回去的裴珩,心中不免忐忑。

如今滿朝堂的人都知道他與裴珩沆瀣一氣狼狽為奸,若是直接上門,他會不會被老師拿著掃帚趕出去?

想到這謝歲有點絕望。

不過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

去見許先生那日是難得的休沐,謝歲提了他從前最愛喝的茶和酒,又從裴珩庫房裡摸了幾塊好墨,婉拒了對方想要陪同的心思,穿了身清減樸素的外袍,避過人群,偷偷摸摸前往許衡之在京的舊宅。

當年許先生因為進言被貶謫,曾經官賜的大宅邸被收回,如今的房子是回京後重新置辦的小院子。多年來金陵房價暴漲,許先生又廉潔奉公,住所難免會有些簡陋……但謝歲沒想到會簡陋成這樣。

金陵如今有三處位置房價最便宜,一處郊區,入城上朝得花上一個多時辰,另外一處在烏衣巷謝府,現在出名的鬼宅,再有的便是眼前,城南的魚腸巷,當真如魚腸般,窄窄一門扉,一人身寬,擠在密集的窄道中,穿堂風都嫌此處狹小,懶得經過,故而悶得人心悸。

謝歲提著大包小包站在門口,額頭沁出熱汗,看著眼前剝落掉漆的門扉,手抬起又放下,來來回回三五遍,還是沒敢敲門。

長久曬不到太陽,此處巷子裡有種汙濁陳腐的氣息,薄薄的門板擋不住屋主人活動的響動,謝歲在外麵都能聽到裡頭嘩啦嘩啦的炒菜聲。

唉,更不好進去了。

“頭兒,王妃似是近鄉情怯,不敢敲門,要不要我去幫一把?”葉一純從一處牆角蹦下來,湊到裴珩身側小聲彙報。

隔著一條巷子的角落裡,裴珩坐在石階上,手裡舉著一麵小鏡子,另一隻手撐頭,借著反光看著鏡麵內某人在巷子裡焦慮地走來走去,快將許衡之門口那片地踏出個大坑來。

這會子的打扮倒像個文縐縐的小書生了,看起來毫無攻擊性,一推就倒,還挺新鮮。

謝歲少有的猶豫躊躇,看來此人對他當真是重要。②思②兔②網②文②檔②共②享②與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

想起前兩日許衡之在奏折上諷刺他沒腦子,他還沒看懂,裴珩就覺得心頭一梗,他當真不喜歡和那群文官打機鋒。

“不用打擾,他有他自己的考量,我們看著就行。”裴珩懶洋洋開口,“你出手反而顯得刻意,往下點,彆露頭,咱們要是被許大人發現了,指不定會壞事。”

葉一純掛在牆上,將腦袋又往下壓了半截,低聲彙報:“許大人在炒菜,不都說君子遠庖廚,好歹是二品大員,他家中居然連個仆從都無。唉?好像沒醋了,那位公子提著醋瓶出來了。”

裴珩將鏡子縮了縮,果然,片刻後聽到巷子裡側傳來許家公子驚訝的聲音,“元夕?你怎麼來了?”

然後是謝歲鎮定的攀談聲,“許兄?好久不見,我來看望老師。”

隨後那破門板激動地碰了一聲,不知是哪個冒失鬼撞了腦子。謝歲被人做賊似的被拉了進去,片刻後,許家公子平複了一番激動的心情,提著醋瓶子繼續打他的醋去了。

“我記得朝廷有撥款安置官員。”裴珩收了偷瞄的小鏡子,蹙眉道:“戶部那群狗東西不會連這點錢都貪了吧?”

“查查?”葉一純換了個方向扒牆,他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盯著院落裡的景象,嘴裡還不忘回道:“是窮苦了些,許大人還在自己炒菜呢。”

“唉?王妃放了東西上灶口去幫忙了。”

“他們聊起來了,許大人麵色尚可。”

“不好!王妃風箱推太猛,火太大炸鍋了!”

裴珩聞聲立刻竄起來,同葉一純一同擠在牆邊偷窺,隻見灶中大火轟然卷上鍋中菜蔬,和著油氣蹦出尺把高的火苗,呼啦啦撲了許大人一臉。

葉一純:“……”

裴珩:“……噗。”他都懷疑自家王妃在幫他報仇了。

好在許大人老當益壯,反應極快,一鍋蓋下去及時止損。

謝歲一張臉被灶口反撲的煙灰熏得漆黑,他火速退掉了所有的柴火。一老一少兩個人站在鍋灶邊心有餘悸的對視,謝歲舉起水瓢,對著胡子眉毛皆卷曲的先生訕訕道:“老師,您先淨麵?”

許衡之:“……”

他極有涵養的接過,淨麵,淨手,捋了捋卷翹的胡子,伴隨著焦糊味兒,發現他一把美髯已經回不去了。許大人沉默了良久,看著眼前戰戰兢兢的學生,拍了拍他的肩,心平氣和道:“謝元夕。”

謝歲低頭,隻抬起一雙狐狸眼左右亂轉,試圖安撫,“學生在,先生有什麼事您吩咐……”

下一刻,一隻鞋飛了過來。

“謝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

“怎麼?老夫想見見你還得遞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