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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一個都不可能退步。

許大人淩厲的目光落在了裴珩的身上,如果眼神有實質,裴珩覺得自己大概已經被萬箭穿心。

但無所謂,他臉皮厚,眼神傷不到他。

裴珩嘩啦啦的翻書,聽著謝歲平靜的聲音,頭也不抬,全當其他人是空氣。

崇政殿內風起雲湧,唯有旁側的小皇帝如坐針氈,恨不能扛著書案當場跑路。

不知過了多久,一直到謝歲將今日課業講完,放下手的書冊,起身衝著小皇帝行禮,李盈這才回過神來。

得,今天的課白上了,光去想東想西了。

他正想揮揮手,將謝歲打發走,然而一抬眼,看見對方衝著他,輕輕眨了下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轉了轉,鬼鬼祟祟往裴珩那邊挪了一眼。

李盈:“……”他瞬間明白謝歲的意思。

小皇帝嘴角開了又合,感覺自己的%e8%88%8c頭又要開始打結,目光透過書案往兩邊看了又看,心跳如擂鼓,在心中做了多重建設,最終看在謝歲給他喂糖吃的份上,決定幫人一把。

於是李盈猛地起身,經過多日矯正的嘴難得沒有結巴,流利的說出一整句囫圇話:“朕忽然想起今日還有騎射未學,表兄你功夫最好,過來教教我。”

裴珩聞言抬眼,卻並沒有看向小皇帝,他目光落在謝歲身上一瞬,而後漫不經心的收回,“臣遵命。”

他擱下手裡拿反的書冊,撣了撣袖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衝著上頭的小皇帝揮揮手,將人拉到身邊,領著他往外走,路過謝歲時幽幽道:“我去外麵等你。”

李盈小跑著跟在裴珩身側,兩人出了大殿,往禦花園後去了。

謝歲鬆了一口氣,感覺今天回府後大概光吹枕頭風是不夠了,必須得好好哄一哄。

隨後整理衣袍,抬眼看向許蘅之,抬手,遙遙行了一禮,“先生,多年不見,身體可還康健?”

“身體尚可,並無不礙,嶺南雖遠,民風淳樸,我過得很好。”隔壁桌案旁的許蘅之緩緩回答,他看著少年人平靜的雙眼,嘴角抖了抖,將腦袋不忍的側過去,啞聲道:“元夕,你受苦了。”

謝歲眼眶一熱,他低頭,忍住淚意,抬頭笑了笑,“學生一直在金陵,何來受苦一說?先生不用擔心,我也……過得很好。”

“不用騙我,你的事老夫全都知道。”許蘅之起身,多年謫居,就算如今官居一品,可常年累月的勞碌和憂慮,依舊在他身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烙印,不過天命,頭發已經白了一半,眼眶深凹,目光中似有萬分疲憊,比之旁人,看起來要蒼老太多。

他邁過桌案,朝著謝歲靠近,像是要給少年郎一個擁抱。隻是崇政殿實在寬闊,許蘅之行至一半,停住了腳步,他看著少年青色衣擺上殘留的一點赤紅,那是裴珩方才在桌案邊用朱砂點的指痕,五點紅痕,合做一瓣桃花,開在少年人娟秀的衣角,仿佛某種標記。

“元夕,你如今的處境不妙,當年謝家的事……我無能為力,如今卻想為你做點什麼。”

謝歲眉頭微動,並不答話。

崇政殿內一片寂靜,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對方滄桑疲憊的聲音響起——

“你辭官吧。”

“元夕,朝廷於你是深潭泥沼,不可久留。我會救你,不再受人……受人欺辱。”

第84章

“咻——”

箭矢顫動,擦過靶子邊緣,一頭紮進地裡。

李盈訕訕收回弓箭,小心翼翼抬頭,看著旁側雙手環%e8%83%b8,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兄。

宮裡沒有校場,也沒有太多的人手專門撥過來教他,所以他的騎射基本都是裴珩手把手教的。

可惜他大概天生不是吃這碗飯的,騎射很差,力氣小,準頭也差,不像裴珩,箭箭正中靶心。

“站直,手抬高,你這歪七扭八的姿勢,是打算把自己扭成麻花下鍋油炸嗎?”胳膊肘讓人拍了兩把,小皇帝費力的將姿勢按照裴珩的教導擺好,再發一箭,可惜射程還是不夠遠,半道就掉了。

他聽見身後的表兄哼了一聲。

其實小皇帝也挺累的,他每天除了上朝當個吉祥物外,私底下還得接受各種各樣的教導。最近因為太忙,騎射已經很久沒學了,久不練習,難免生疏。而且他今天寫了一天的東西,肩背酸痛,眼睛也有點模糊。

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謝大人想讓他把表兄帶走,看在最開始那段時間的教導之恩上,他隻能硬著頭皮把人支開。

表兄應該不會打他的吧?

小心翼翼瞅了裴珩一眼,小皇帝又飛快將自己的目光從他身上挪開。繼續從箭筒裡頭抽出箭矢,搭在弦上。

又一箭,這次中了,雖然有些偏,但還是穩穩紮在了靶子上。

“行了。”裴珩的聲音在旁側響起,“今年練夠了,有進步,回去讓膳房多做點好吃的補補。”

“過來。”裴珩朝著一勾了勾手,李盈看著對方那張黑沉黑沉,一眼不耐煩的臉,感覺自己方才那種吃裡扒外的行為,會被裴珩暴打一頓。

遲疑了一下,還是小心湊過去。

隻不過當真靠近了,卻被裴珩提著翻來覆去,對方的手捏著他的胳膊,像提了小貓小狗一樣,從腦袋捏到後脖頸,一頓揉弄,然後丟到了旁邊,“行了,歇著吧。”

李盈:“?”

他動了動自己的胳膊%e8%85%bf,發現自己身上好像沒有那麼酸軟了。身體鬆快的小皇帝立刻歡歡喜喜的坐在了裴珩身側,貼著他的袖擺,十分的%e4%ba%b2昵。

雖然宮裡各種流言蜚語,許多人在他耳邊說,表兄戰功赫赫,西北尊他為王,視他為戰神,如此不世之功,恐有不臣之心。況且狼子野心,言行無狀,陛下當多加防範。

耳朵都聽的起繭,但他還是不想防著。

這世上能真心待他的人實在太少了。

裴珩按了按自己的手指尖,又往崇政殿的方向看了幾眼,嘴裡嘟囔了兩句,怎麼還不出來。隨後起身,像是想繞回去看看。

李盈連忙蹦起來,抓住裴珩衣角,“表……表兄,我歇息夠了,繼續?”

裴珩:“………”

沒見過這麼勤快的小皇帝,他了然的看了李盈一眼,隨後撐著腦袋坐在旁邊,衝著吃裡扒外的小皇帝齜牙一笑,“彆練了,一天天的這麼忙,小心長不高。”

從來沒關心過身高問題的小皇帝:“?”

裴珩麵露微笑,就著眼前小不點的身高,往上挪了挪,比了個一米五,隨後科普道:“睡得遲,吃的少,不曬太陽,不愛動,遲早發胖,長成一個圓滾滾的矮子,你看你,生的也沒我英俊,再變成一個短%e8%85%bf,小心以後找不到老婆。”

李盈:“!!!!”

他停住了拿弓的手,又仔細琢磨了一遍,發現以上所有,他、全、犯!

還未想過未來婚姻狀況的小皇帝眼前一黑,一%e5%b1%81%e8%82%a1坐在了石墩上,顫顫巍巍道:“也不是所有人都看在外的。”

裴珩笑了一聲,繼續恐嚇道:“確實,陛下如此身份,就是長成秤砣也有人前赴後繼想要擠進後宮。隻是就算有人嫁給你,大概也隻圖你權勢。”

“表麵裝的一副乖巧粘人,善解人意的模樣,實際上一肚子壞水,腦瓜子裡想著怎麼把你扳倒,啃骨吸髓,咬的毛都不剩。”

說著說著,裴珩有些失神。

“偏偏瞧著那張臉,還心軟不舍得殺,隻能放在家裡供著,看著他上房揭瓦,搗蛋拆家,當著你的麵和彆人眉來眼去,勾結怎麼把你謀害……”

李盈:“………?”這麼恐怖?╩思╩兔╩在╩線╩閱╩讀╩

想想小時候在宮裡見到的爭鬥……確實有這麼恐怖。

小皇帝開始顫唞,感覺自己一輩子孤家寡人好像並無不可。

“謀害什麼?”

就在這時,一個腦袋忽然從旁側探過來,謝歲背著手,好整以暇的盯著裴珩,他不知在後麵站了多久,身上有一股暖融融的熱氣,“可是有誰要謀害陛下和王爺?如此大案,必定是要徹查。”

裴珩神色有一瞬間的慌亂,而後很快掩飾下去,仰著頭冷笑道:“沒什麼,隨意閒聊罷了。這世上有誰能謀害的了本王?謝大人同許大人這是敘完舊了?”

“不過閒聊兩句,倒也不算敘舊。”謝歲往旁側看了看,看見遍地亂插的箭矢,誇獎道:“這是陛下射的?”

李盈:“………”忽然感覺丟臉。

他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龍袍,唯唯諾諾道:“嗯……嗯!”

“陛下武勇,小小年紀就拉的動如此重弓,臂力驚人。”謝歲誇獎,“隻是準頭還差了一些,今日可還要再行練習?”

小皇帝剛想拒絕,今天他的活動量已經可以了,再多就要變矮子,就聽見旁邊的表兄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忽然哼哼了兩聲,“久聞謝大人少時箭術驚人,百發百中,不然給陛下做個示範?”

“王爺謬讚,哪有那麼準?不過一些小把戲。”謝歲望著裴珩笑,“不過今日閒來無事,不然比一場?”

裴珩嘁了一聲,他久戰沙場,和謝歲這種錦繡堆裡長出來的可不一樣,虐他不得和虐菜一樣。剛打算拒絕,眼睛一轉,忽然湧上來一個壞心思。

“行,但既然是比試,總要有彩頭。”裴珩撐著腦袋,盯獵物似的看著謝歲,“誰贏了,敗者便替贏者做一件事,如何?”

謝歲一愣,隨後從地上撿起李盈用的那一張小弓,伸手撫了一下弓弦,“自然可以,一言為定。”

這小弓畢竟是給李盈練習的東西,成年人用不了。侍從從庫房搬出兩把重弓,裴珩接過,他看了一眼謝歲還未好全的手指頭,指尖一勾,從小皇帝袖子裡順了張帕子,反手蒙住眼睛,在原地轉悠了兩圈,隨後瞬發三矢,每一箭都正中紅心。

力道之大,將靶心都射出了個窟窿。

李盈瞪圓了眼睛,拍手叫好,裴珩抽了蒙眼的布帛,施施然又坐下了,抬手,“請。”

謝歲看了一眼裴珩,似笑非笑,“王爺,靶子都壞了,不然換個靶心?”

“自然會換。”裴珩抬了抬下巴,示意謝歲往前看,侍從已經換上了新的靶子,一字排開。

謝歲搖了搖頭,他從懷中取出一枚銅錢,“用這個,不然就是比到天黑也分不出勝負。一箭,我若中了,便算我贏,如何?”

裴珩盯著謝歲,良久,抬指從他掌心接過銅錢,“行。”

庭院裡無處可放,總不好讓人拿著當靶子,裴珩尋了根紅繩子,將銅錢串起來,掛在一棵樹梢上。

“來吧。”

林上樹影微晃,光隙處,一枚銅錢被風吹的打轉。裴珩倚著另一棵樹,站在遠處,看著謝歲拿起長弓,抽箭,抬手,彎弓如滿月,他站的筆直,寬袍大袖,明明一身文臣打扮,骨子裡卻透著股武人的執拗。

鬆弦——

風起,謝歲袖擺上的朱砂梅花印輕微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