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1 / 1)

諂媚的笑,眼神裡卻是畏懼的,“王……王爺……”

裴珩眼睛被刺了一下,“行了,你把腦袋埋下去。”

“哎……好……”陳平將頭又低了下去,埋成一個球,委屈道:“殿下,草民無意衝撞您,實在是被那奴婢偷襲,一時失了理智,方才口出惡言……”

謝歲聽見裴珩嗯了一聲,打斷了陳平的滔滔不絕。

“那你呢?”青年稍顯低沉的聲音從謝歲頭頂傳來,那聲音越來越近,幾乎落在他耳邊,“小侍從,我讓你抬頭呢,耳聾了麼?”

謝歲額頭沁出冷汗,手指幾乎將錦被扣出個洞來。想著最差也不過是個死,心下一橫,把腦袋從地上拔了出來,望著半蹲在自己身前的裴珩,麵有土色,勉強道:“殿下說笑了,奴婢身份卑賤,不敢汙了您的眼。”

裴珩:“哦。”

這個哦,就很九曲十八彎的陰陽怪氣。

“我還當你是怕我呢。”青年伸手,將謝歲的下巴抬起,捏著那沒有幾兩肉的臉左右打量。

額頭青紫,臉上也有劃痕,比之四年前囂張跋扈的小圓臉,現下要瘦上許多,顯出輕盈的骨相,確實生的俊,全挑父母優點長,五官豔麗,卻並不靡麗媚氣,兩眼瞪大了,裡頭卻憋著一股子心虛勁兒,像隻被捏住了嘴的小狐狸。

又慫又怕又犟。

大抵是這邊動靜太大,又或是裴珩離席太久,畢竟是貴客,主人家總是格外留意他的去向,沒多久廳堂內本來還在喝酒的眾人都聚了過來。蕭鳳嶽扶著欄杆,老遠便往這邊大喊,“殿下?發生何事了?不是說出去更衣……謔,陳平,你小子這是乾什麼去了?”

見有其他人過來,陳平立刻抬頭,指著自己五顏六色的臉開始哭著告狀,“蕭大哥,你看我的傷!我隻是喝醉了出去醒酒,卻被人蒙著腦袋打了一頓。就是那賤奴!想是上午罰跪,致使他懷恨在心,竟趁著偏院無燈偷襲於我!”

“還好我身姿敏捷,躲過了致命傷,隻是我與他爭鬥間無意間衝撞了王爺……”

頓時,庭院內一眾少年的目光皆望向不遠處正跪在裴珩腳邊的謝歲。

“哈哈哈,我還當什麼大事呢,來人,快將陳小郎君扶下去診治,至於那邊的奴婢,帶下去打三十杖,發賣了。”蕭鳳嶽手背在後麵瘋狂擺手,示意蕭鳳岐趕緊把陳平帶走。

裴珩的性子他再熟悉不過,平日裡最討厭去陳平這種自己沒用,一點小事還哭哭啼啼的醜人。再加上他近日在朝中被那群文臣夾槍帶棒的罵了個狗血淋頭,脾氣差的厲害,不哄著點,誰知道他什麼時候爆發。

然而揮舞了半晌也不見對方動彈,回頭瞪了兩眼,卻見他那弟弟麵色陰沉,卻是死死瞪著陳平,將那胖子嚇的戰戰兢兢,不敢抬頭。

這瞧著想必是有什麼內情,不過蕭鳳嶽懶得管。

隨後他便聽得自己三弟憤怒的喊聲:“謝歲,你還愣著做甚?還不滾過來向陳公子磕頭謝罪!”

聽到關於自己的處置,謝歲並不意外,隻是有些惋惜,他離逃走,隻差那麼一點點……一點點而已。

很好,又得繼續苟著了。

動了動生疼的膝蓋,謝歲打算起身。

“殿下,府中禦下不嚴,讓您見笑了。”蕭鳳嶽一陣風似的跑過來,笑著站在了裴珩身側,想將半蹲在謝歲旁邊的人扶起來,“今夜說好的不醉不歸,可彆讓這些小事擾了殿下的興致。”

蕭鳳嶽伸出的手被擋開。

“氣不氣?”

裴珩沒管旁人,隻看著謝歲,饒有興致的挑撥,“那個醜胖子借著酒氣對你動手動腳,你不過是還手而已,卻要因為他被處罰……放在從前,如陳平那樣的人,你大概已經一鞭子抽過去了。”

謝歲低頭不答。

“可惜啊,你方才下手輕了,若是直接把他打暈,打到他動彈不得,也不會惹上如此事端。”

裴珩的手臂落在了謝歲肩上,青年個高手也長,隨便一圈便將謝歲摟了個滿懷,攬著人讓他回頭,去看身後那群錦衣華服的富貴少年,“看你身上的傷,真可憐,樹倒猢猻散,虎落平陽被犬欺,被不少人欺負了吧?”

“不如這樣,你求我,然後再將四年前你坑我的那些事挨個寫檢討認錯,我便給你個機會報仇,還可以過去把那胖子再揍一頓。”

陳平大驚失色:“王爺,殿下,不可啊!不可!”

謝歲嘴角微顫,全身僵硬。

他能感受到對方手指握住了他肩頭,力氣大到讓他有些發疼,青年身上有很淡的酒氣,籠在一片桃花香裡,讓人心驚膽戰的甜膩。

謝歲心一沉,悲憤和屈辱湧上心頭。

到底還是到了這一步,果然與那本書中內容一樣,裴珩想睡他!

他不免又想到了《東風詞》中所書,攝政王性暴虐,最喜褻/玩俊秀少年,常有侍童被淩虐至死。

而不遠處,以蕭鳳岐為首的那群勳貴少年正冷冷望著他,一張張神色各異的臉浮在夜色裡,憤怒,不解,憐憫,嘲諷……像一張張詭異而木然的麵具。

他還在發熱,秋水之毒未清,%e8%85%bf本來就瘸了,獄中一年,他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的損耗,體質不複從前。如果挨了蕭家大郎君說的三十杖,謝歲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活著撐到被發買的時候,就算能撐下來,可蕭鳳岐不會放過他,陳平也不會,看著對方浮腫的臉,他不由得反胃。

可他忍了這麼久,若是就這樣死了……實在是,不甘心啊。

“殿下。”

謝歲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軟而顫,他輕輕的,忍著頭皮發麻的惡心感,微微後仰,將自己依偎進身後青年的懷裡。

不知為何,他想起五年前,太子殿下帶他去王府賠罪的那夜,好像也是一個桃花紛飛的春夜,十七歲的少年雙手環%e8%83%b8,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瞪他。

那時太子殿下讓他喚裴珩什麼來著,啊……想起來了。

謝歲低聲下氣道:“珩哥哥,我知錯了,你饒了我好不好?”

裴珩:“…………………”

長久的沉默,謝歲甚至隱約感覺到身後青年身體的僵硬,他有些狐疑的抬頭,發現裴珩又在瞪他,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竟覺得那雙黑沉的眼中有一絲被占便宜的屈辱感。

謝歲一慌,他沒有勾引人的經驗。

難道他會錯意了?

下一刻,卻有一雙手覆在他眼睛上,青年%e8%83%b8膛顫動,像是在笑,又有點咬牙切齒的滋味,他說——

“好啊,小元夕,珩哥哥替你做主。”

第6章

“蕭鳳嶽,你方才說要把這孩子發賣?”裴珩轉頭看向正在一側站著,稍微尷尬的蕭家大郎君,“不如這樣,行個方便,將他賣與我如何?”

“王爺若是喜歡,帶回去就是了。”蕭鳳嶽自然不會忤逆裴珩的意思,他笑著看了眼被裴珩拉起來的謝歲一眼,裝作不認識的模樣,“一個犯了錯的奴婢而已,明兒個我便讓人將身契送到王爺府上。”

“好啊。”裴珩將手搭在謝歲肩上,站在他身後,有如一隻叼著獵物的黑色大貓,“那現在他就是我的人了。”

“自然。”蕭鳳嶽點頭。

“行。”謝歲耳側一癢,是裴珩的氣息拂過,緊接著有些冰冷的聲音緩緩響起,“我鎮北王府裡麵沒有窩囊廢,小元夕,方才誰欺負的你?”

他感覺自己背後讓人推了一把。

“上,打回去。”

謝歲:“…………”

他看著不遠處那群瞪大了眼睛的少年郎,默默卷起了袖子,有些不自信的回問,“當真誰都可以打?”

裴珩雙手環%e8%83%b8,似笑非笑,“隻要你打的過,我便兜得住。”

於是謝歲就上了。

第一腳,踹在了跪地不起的陳平臉上,將人踹了個倒仰,陳平不敢回手,啊一聲慘叫,捂著臉打滾。

四周頓時炸開了鍋,那群少年吵嚷起來,開始指責謝歲無故打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謝歲充耳不聞,紅著眼在人群中搜索,揪出上午那幾個調侃先太子被廢,已經去閻羅殿喝茶的,上去便是兩巴掌。

嬌生慣養的勳貴子弟,還沒反應過來便讓謝歲一拳砸在了臉上,鼻青臉腫,鼻血狂飛,瞬間哭聲一片。

身著雜役袍的少年明明還瘸著一條%e8%85%bf,此刻卻像是一匹殺入兔子群裡的狼崽子,一拳一個小朋友。

其實不少人隻是過來看熱鬨的,誰想到自己成了被看的那個熱鬨,被嚇到後便想要回頭逃離,卻發現院子出口不知何時已經被攝政王隨侍給攔住了,而前方是凶神惡煞的謝歲。

當年金陵第一惡霸的凶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一個少年被謝歲騎在身上打,一邊哭一邊往前爬,卻被薅住了頭發按在地上摩攃。

蕭鳳岐有些看不過眼。

“夠了!謝歲你不要借著有人撐腰便蹬鼻子上臉!”

手腕被人抓住,謝歲兩眼通紅,他抬頭看著麵前正對著自己怒目以視的蕭鳳岐,忽然笑了一下,璨若春華。蕭鳳岐被晃了眼,有些愣神,隨後便迎來了謝歲毫不留情的一個頭槌。

腦袋嗡一聲響,他口中腥甜,後退兩步穩住身形,抬手擦了一下,嘴裡都是血。謝歲一腦袋撞在他下巴上,%e8%88%8c頭碰傷了。

“草。”蕭鳳岐口中流血,眼淚一下子冒了出來,“謝歲你是不是瘋了?”

謝歲冷眼撲過去,兩人扭打起來。

理智告訴謝歲,現在他無權無勢,裴珩又是個陰晴不定,喜新厭舊的,他最好不要惹蕭家,隻是……他忍不住了。

他大概真的快瘋了。

四百五十六天。

從謝家敗落至今,四百五十六個日夜。

父兄離去的背影,母%e4%ba%b2自縊後懸在梁上搖晃的白綾,長嫂自戕時流了滿床的血,他殺蔡廷時對方晃蕩的腦袋,和那把被頸骨卡斷的薄刀,在獄中被一片片拔了指甲,再夾斷手指,他能夠聽見自己骨頭裂開的聲音,和他痛極時的慘叫聲……一夜一夜。

他心中有恨,卻忽然發現自己隻是個必死的反派。要想活著,隻能忍,隻能逃,可是他逃不掉。

謝歲眼前發昏,他覺得自己燒的像塊炭,力氣在抽離,呼吸越發艱難——

要撐不住了,得抓緊時間多打兩下。

謝歲恍恍惚惚的想。

蕭鳳岐後背、%e8%87%80%e8%85%bf上都有傷,他刻意去攻擊對方的傷口,少年人因為疼痛掙紮,破口大罵。

“謝歲,你這個王八蛋,鬆手!”

“你大爺的,有本事正麵打,卑鄙!無恥!”

他按著蕭鳳岐的腦袋,碾著他背上的傷,大概是傷口崩裂了,有血打濕了衣服,濕漉漉的。

看著自己麻布衣袍上蹭到的血,謝歲嗬嗬笑了,瞧著有些瘮人。

蕭鳳岐倒抽一口冷氣,壓低聲音咬牙道:“謝歲,我勸你最好留一線,裴珩隨口一說,你真當他會把你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