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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劉八寶 4450 字 1個月前

關病史,現在立刻馬上,查他在哪,他的最後一筆消費是什麼時候,最後一次發消息是在什麼地方。”

王娜腦子轉得快,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我現在找人調他的記錄。”

掛斷電話之後陳藩盯著屏幕,手指顫唞地給賀春景發了幾條消息,無一例外石沉大海。

他點擊頁麵退回來,重新點開王娜的對話框,懸停在其上片刻,最終還是敲下自己的猜測。

-陳藩:查查他有沒有 去撫青的票-王娜:1發完這句話,他把手機甩到一旁,自己也跟著頹然倒進沙發裡。

他覺得自己像隻快被打爆的氣球,近日來未能有所真正緩解的憂慮恐懼成倍增長。上一次,上一次賀春景也是這樣!說了好聽的話,做了歡喜的事,然後毫不留情地揮斬掉一切,從他的眼前消失掉!

愛情的騙子,撒謊精,這賊心不死的慣犯!

陳藩再忍不了了,從沙發墊子裡猛然拔起,衝去洗漱。末了又卷著一陣風翻出各色證件,做足了準備要追到天涯海角去。

然而褲子套了一半,吳湘顫巍巍舉著震動的手機拉住了陳藩。

“電話,藩藩。”她從陳藩反應中讀出事關重大,心也跟著高高提起來,繞過沙發的時候太著急,還被絆得踉蹌一下。

陳藩上手將她扶住了,而後立刻接通了電話:“說。”

王娜的聲音半點磕絆沒打,直截了當:“今早六點四十的高鐵,這會兒應該在長白山轉車呢。”

聽筒這頭呼吸一下沉了,王娜忙道:“十一點二十分有航班,我聯係一下當地,跟你一起去。”

“好。”陳藩隻來得及撂下這一個字,草草抓起吳湘遞來的羽絨外套,縱身暴衝出門。難熬。

這兩個字是跋涉時,重壓在陳藩神經上的唯一感受。

耳膜被空氣擠壓變形,外界的一切聲音均被模糊。陳藩坐在空蕩無人的機艙裡,滿心滿腦子隻慶幸一件事——賀春景避過了回鄉的春運高峰。

若是放在哪怕一天以前,他都會被生生阻隔在千裡之外,眼看著那片陳舊凍土將人掩藏。

飛機準時落地在長白山腳下,陳藩走出來先是看到漫山坡厚實的積雪,被素裹的林子晃了眼睛,而後才發覺鼻腔生疼。

呼吸間肺泡都像是被冷空氣凍炸了。西北風翻攪最上層的雪粒子往人身上打,讓人喘不上氣。陳藩邁出機場大樓不過三五秒就被冷意打透,%e9%b8%a1皮疙瘩成片頂在貼身衣物上。

他扯扯衣裳,原是出門走得急,連件保暖的羊毛衫也不記得穿。

“走吧,有人在停車場等著我們了。”

王娜披著警局的冬季製服,鼻尖耳廓都被凍成櫻桃色,從後推了陳藩一把。

“不坐火車?”

陳藩皺皺眉頭,十四年間,撫青周遭交通發展變化不小,省道早就不是前往撫青的首選。

“畢竟是小地方,去撫青的車次早兩班、晚兩班,早的趕不上,晚的等不及。”王娜道,“我說是來找重案要案的關鍵證人,叫他們來了個老司機。”

盤山道又滑又窄。

陳藩幾次想催,卻被一個接著一個的大彎阻住話語。

他隻好沉默地抓著車上的棉布坐墊套,那上麵有個被煙灰燒出的小洞,陳藩不自覺地將它“刺啦”一聲摳成半個巴掌大,換司機在後視鏡裡一個探究的眼神。

“……”

陳藩張張嘴,想緩和一下氣氛,但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隻能乾巴巴說句抱歉。

一路車行燒得不像燃油,倒像是他的心血。

撫青收費站重新修過,照原先氣派多了。

“去他家嗎?”副駕上的王娜轉頭問。

“往前開。”

陳藩脊背挺直,整個人搖下車窗扒在窗口對著所有路人猛看,恨不能從眼睛裡長出一雙手去挨個扭過他們的臉,看其中有沒有自己想找的那個人。

“哥們兒,”一車暖風被放得差不多了,那老司機終於忍不住開口,“往前走是往哪走啊,再往前走上橋了,是要去精準目的地啊,還是就這麼在大街上找啊?”

聽到“橋”這一字的時候,陳藩的心臟咕咚翻了個個兒。他遠遠望見仙客來旅館門前那條胡同,岔路口跟前擠擠挨挨全是年貨攤子,陳藩一雙眼睛迎著百十人看,呼嘯北風吹得他眼眶酸痛。

沒有,什麼都沒有。

陳藩終於認命地收回目光,再將它投向更前方坦蕩蕩平展展的一段景象。

他最終還是,又一次見到了穆昆河。

“先……往前開。”

陳藩聲音乾澀,望著遠遠的河岸,低聲道。

司機大哥“嘖”了一聲:“這可不興這麼找啊。”

“要不還是先去他家看看?”王娜再次提出了一個方向。

可是陳藩知道賀春景不會回到那房子去的,他在那裡得到了徹底的完全的傷心和失望,他沒有道理時隔這麼久,再回去與%e4%ba%b2戚們為此纏鬥。

他可能是在墓園,也可能是在——轉念間,轎車已行至穆昆橋上。

兩側嶄新的不鏽鋼護欄上繞著軟燈管,越過護欄望出去,冰麵上零星散著幾個黑色的圓圈。

那是陳藩的噩夢源頭,冰蓋之下潺潺流動的冬河深水一旦吞進人去,就再也無法施救挽回,他不敢想,不願想,哪怕是一丁點的可能性。

可是忽然迎麵吹來一陣風。

沒什麼特彆的,與先前的北風一樣刮臉,一樣生硬,要是硬說它有什麼特彆之處的話,無非是其間夾雜了一股淡淡的焦味。

與香燭元寶打過交道的人,對這氣味都不會太陌生。

陳藩呼吸滯住兩秒,而後莫名其妙打了個激靈,後頸的汗毛如數站立。

“停車。”他第一次開口的時候緊張到口齒不清,於是又說了第二次,“停車,就現在,在這!”

“啊?”司機師傅瞥了他一眼,“找著啦?”

陳藩說不好自己現在是一種什麼感覺,他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到,可就是沒來由地生出一種奇妙感覺。

轎車刹在路邊的同時,車門重重甩開,陳藩瘋跑著奔向大橋護欄。

“你等等!在哪看見他了?!”王娜緊跟著奔過來,隨陳藩一並摑在護欄上,而後她瞳仁一縮,無需多言,已是看見了橋下的人。

“賀春景!!!”

陳藩暴吼一聲,賀春景的外套很好認,不久前陳藩新給他買的白色羽絨服,與陳藩慣常所穿的是同一牌子。

果然,那人一回頭,是一張讓他們無比熟悉的臉。

賀春景貼身穿了高領毛衫,下著咖啡色長褲,正站在冰麵中央的一處冰窟邊緣。他原本低著頭,不知冰窟往裡看什麼,聽見這一聲喊,轉過臉來的表情可以說是無比震撼,極度驚詫。

王娜來不及問陳藩怎麼看見橋下情況的,狂奔而去,堪堪能跟上陳藩往河岸上趕的步調。

陳藩幾乎飛下冰麵 。

“賀春景!”

陳藩呼吸困難,多年來纏身的噩夢與現實逐漸交疊,他感覺自己意識時而被抽離像要夢醒;時而被緊壓著低頭向水麵,要將他徹底刺激清醒,開眼看看現實。

肺裡刀割似的絞痛,他跑到賀春景三五步遠的地方不敢過去,站在冰層上粗喘。

他上氣不接下氣,眼睛要哭嘴巴卻要笑,最後從嗓子裡擠出滑稽又痛苦的嗓音:“求你了,彆跳。”

很蒼白很無力的一句話,在夢裡沒起到什麼作用,緊挨著這句話的將是賀春景縱身一躍的結局。

這結局陳藩早看過了,嚇得要死,恨不能把自己心肝挖出來給對方續命。於是連珠炮似的又說了一長串,企圖打破夢裡事情發生的節奏,改寫這個誰都活不成的結局。

“騙子,賀春景,撒謊精!”?思?兔?在?線?閱?讀?

陳藩撐著膝蓋喘了幾口氣,開始進行控訴。

“你他媽的為什麼每次都這樣做完了就跑?又是臨終關懷是嗎?人家臨終關懷都是給要臨終的人,哪有載歌載舞關懷完彆人自己回去嘎嘣兒尋死的?你能不能講究點社會基本倫理道德和公序良俗基本秩序?”

他抹了把眼睛,拚命控製著自己撲過去趴在冰麵上堵窟窿的衝動。不過他很快又覺得這方法很有效,至少以他的肩寬臂展來講,就算是個兩米的窟窿他也能勉強堵上。

“退一萬步講,你總乾這事是什麼意思?!你乾完了拍拍%e5%b1%81%e8%82%a1走人了,我以後要是留下永久創傷這輩子不能人道了怎麼辦,你有想過嗎?”

陳藩越說越往偏門去了,到最後乾脆咬牙紅著眼睛胡扯。

他看著賀春景臉上越來越複雜、越來越微妙的神色,簡直覺得這人可恨,將他玩弄於股掌之中!

牛角尖裡死路一條,陳藩把自己氣笑了,索性搬出最癩皮狗的那副嘴臉,威脅道:“今天你要是跳,我二話不說跟著你下去。”

他伸出大拇指往後點了點不遠處的王娜。

“她帶著人來的,要是把咱們兩個都救起來了,你就當死了一回,跟我回去好好過日子,再不想這一茬了,行嗎?”

穆昆橋上開始陸陸續續來了些看熱鬨的圍觀群眾,始終靜立著的賀春景轉頭看了橋上一眼,又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陳藩,麵色為難。

陳藩也看見橋上的人了,他加碼道:“今天要是你我都交代在這了,那沒什麼好說的;但要是你死我沒死,你就擎等著吧賀春景,往後八十年,我公司不開了,年年不乾彆的,專門在這支個攤子唱小寡婦上墳!”

賀春景臉上扭了一下。

“你現在就琢磨清楚了,我要唱得你全家全村全鎮子都知道這事兒,我他媽天天開著直播在這口述亡妻回憶錄,我要全國人民都知道你拋下我跑了,你個薄情寡義的負心男人,你自己掂量丟不丟得起這個人!”

陳藩覺得自己快被患得患失的感覺逼瘋了,什麼%e5%b1%81話都往外兜。

他喉嚨口卡著一口熱血,吐不出也咽不下,腦子裡全是一會兒要用什麼速度和姿勢衝上去,才能把人截住。

他如臨大敵地等著,可等了好一陣子,才等到賀春景歎了口氣。

“那倒是真的丟不起這個人。”

賀春景眉目間忽地湧出一股無奈,他往邊上撤了撤,伸出始終插在衣袋裡的右手,頗感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到底是誰跟你說我要跳河的,不是發消息說我出門一趟麼?”陳藩愣了。

第175章 醒

“那你跑這來乾什麼?!”

陳藩往前跨了一步,牢牢逮住賀春景胳膊。

心臟在%e8%83%b8口撞得發痛,陳藩想,現在要是當場做個心電,他能在報告上蹦一個股市大盤出來。

“昨天不是聊到我爸媽了麼,就忽然想著,年前事情太多,把燒紙都給擠忘了,”賀春景訥訥道,“正趕上今天初一,我來祭拜一下。”

“然後呢?”

“然後就回去,下午四點半的車,夜裡差不多就到家了。”

這話夾在獵獵風中,往陳藩耳朵裡灌,終於將他在飛機上產生的隔絕感撕開一個小口。他先是鬆開手,彎下腰去撐著膝蓋,埋頭喘熄了一會兒,複又抬起腦袋,雙手從前往後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