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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劉八寶 4528 字 1個月前

痕說得頭頭是道。

濕過水的皮膚蹭在一起,略微發澀。

陳藩竭力把賀春景的後腦往前按,像是非把他揉進自己身體不可。賀春景發梢流下的水彙成小綹往下淌,自陳藩曲起的手臂上劃過,讓他有種自己用儘身體各個部件一同流淚的錯覺。

浴室裡熱得發瘋,陳藩%e8%88%94了%e8%88%94嘴%e5%94%87,與賀春景相互抵著額頭,眼睫毛都快掃到一塊。

“能不能告訴我……你的第一道傷是哪?”

他想知道一切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如果從現在開始,自己每天一道一道地替他平複滋養,究竟要花上多久。

“卡介苗。”賀春景這時候知道煞風景了。

“除了卡介苗!”陳藩大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賀春景沉默了一會兒,轉頭看向霧氣已經開始消散了的鏡子。

“那應該是……在這,我記憶裡第一次出現傷痕的地方。”他翻出手腕內側最細膩的一塊皮膚,那裡又薄又軟,靛藍色血管清晰可見。

陳藩看得努力又認真,終於從皮膚上咂摸出兩點米粒大的、細長的白印子。實在不起眼。

“是我媽留下的。”賀春景說起這事的時候語氣很淡然,這出乎陳藩的意料。

陳藩喉結上下滑動了一回,即使是在高中時,兩人感情最濃最盛的時候,賀春景也不曾對他提過自己父母的事。

“你不想說的話——”

“沒關係,它給我留下的,是很珍貴的東西。”

賀春景低頭,也跟著端詳了一陣這道隱秘的傷痕。

“那天開了煤氣之後,我都快睡過去了,但我媽不知為什麼忽然後悔,掙紮著起來搖我。搖不動我,她就用指甲掐,哪疼掐哪,最後倒真是讓我一個人活過來。”

賀春景的聲音透過嘩啦啦水聲傳過來,巨浪一般拍在陳藩心上。

“隻可惜我不知道她是後悔決定要走,還是後悔帶著我走。”賀春景怔怔看著地上打著旋的流水,低聲說,“但總之,她希望我活著。”

陳藩輕輕扯過那節手腕子,放在嘴%e5%94%87上貼了貼,蹭了蹭,又將賀春景的手掌掩在自己眼睛上,平複了好一陣子心情。

賀春景安靜地等他,手掌心毛茸茸濕噠噠一片。

“一秒鐘劃出的傷口,要十天才能結疤。十天愈合出的痕跡,可能要十年才能撫平淡化。”

陳藩輕輕歎了口氣,把堵在喉嚨口的酸澀感覺咽了咽:“像你這樣的情況,先給你開八個療程的吧。”

賀春景輕笑著拍了他腦門一下:“治完成了老妖怪了。”

他把陳藩濕漉漉的頭發往後捋,露出那雙明閃閃的眼睛。陳藩就這麼不躲也不閃地望著他,半晌,將手貼到賀春景光%e8%a3%b8的背上,小心輕柔地將他按到自己懷裡。

兩人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再次%e5%90%bb在一塊的。

霧氣蒸騰,細密暖流打在皮膚上,讓吐息更急更燙。淡味的水珠碾碎在%e5%94%87齒間,像吞下一千個不作數的誓言,咽掉一萬個未成形的許諾。

借著頭頂水流的掩蓋,他們相擁著躲進前塵與未知的夾縫裡,擠在暖黃色的一幀裡放肆。

做到最後一步之前,陳藩還是猶豫了。

“……真的可以嗎?”

彼時柑橘精油皂的香氣正溢滿整間屋子,賀春景張開眼,目光有些渙散,盈盈泛著虛光。他顴骨潮紅,%e8%83%b8口起伏得厲害,深陷在這一場意料之外的、久違的情動裡。

麵對這個問句,他先是無措地將臉埋在陳藩肩膀上,沉默地喘熄了一會兒。

陳藩指尖揉過他的肩胛骨,指肚輕輕碾過那些不容忽視的舊疤痕。他可以接受叫停、可以接受抗拒,一切的退縮與負麵反應都已經發生在他的思想準備裡。

“這是後來我才意識到的,”賀春景勉強穩了穩心神,“我仍然和其他人一樣,有生理上的欲望、有心理上的渴求,也有愛人的衝動。”

“我想,”他說,“即便這樣,我還是有再愛一次的能力。”

這澡洗了足有兩小時。

進去時灰頭土臉,出來時容光煥發,賀春景丟臉地%e8%85%bf軟,被陳藩半拖半扛地弄下樓,麵對吳湘是的說辭自然是“傷了腳”。

又草草應付了幾句昨夜的情況,驚心動魄一場爆炸案被簡化成鑽進野地裡抓逃犯。吳湘被陳藩唬得發愣,還聽得直捂%e8%83%b8口。

早在兩人囚禁PLAY的那陣子,她就知道賀春景正跟警察合夥辦一件要事。那必然是善良的、正義的,故而她還為此小小愧疚了一番,對賀春景的那點小小介意早就煙消雲散。

聽說他在野地裡崴了腳,她還急得翻出了藥油,非要他趕快擦上。孟南也在。

平日裡職場上乾練颯爽的女強人,如今正穿著圍裙乾練颯爽地揪麵劑子。看見兩人纏枝蓮似的挪騰下來,她見怪不怪地打了個招呼:“醒了?”

賀春景後反勁的尷尬,上次在這見到孟南,他還一廂情願地將她當做了房子的女主人,甚至將她當做陳藩隨便找來報複他的工具,實在是不應該。

於是這次賀老師擺正心態,大大方方地與孟南打招呼:“醒了,你們這是要包餃子?”

孟南點點頭,利落地將小劑子搓圓按扁:“開始包了,你們先去刷會兒手機,十五分鐘就能吃上。”

葷油混著辛香氣從餐桌上飄散開,不鏽鋼盆裡是豬肉韭菜碎%e9%b8%a1蛋打底,拌了不少一指長的青蝦仁。

吳湘斂了斂剝剩下的黑虎蝦殼,一邊往廚房端,一邊笑著說:“早上現買的,本來想著早上弄點鍋貼,結果你倆睡得天昏地暗。”

雖然上午兩人確實都在睡大覺,但心虛的賀老師還是支支吾吾偏開目光,臉上熱得厲害。

陳藩看得直樂,閒坐不住,張羅著跟賀春景把春聯窗花都貼了。吳湘特地買了兩個小紅燈籠,囑咐他倆掛到毛腸和二世旁邊的小樹枝上去。

吃過餃子,院裡鞭炮聲隆隆作響。

賀春景倚著玻璃門看太陽落下山去,攥著手機刪了又打,打了又刪,最後還是看了看自己跟賀存一停在一個月之前的聊天頁麵,按熄了屏幕。

陳藩在旁邊警覺地盯了他半天,眼珠子跟著閃動的光標看右看左,看左看右,好懸看出斜視散光。

賀春景不慎對上他直勾勾的眼神,頗感無語地用手機扔他。陳斜眼立馬鬆了口氣,藥到病除,沒皮沒臉貼過去,拽著人回屋去看龍年春晚。

春節晚會嘛,一如既往地沒什麼意思。

才熬過大夜的兩人在沙發上東倒西歪,就差當眾磨牙打呼,被吳湘孟南母女倆聯手攆上樓睡覺。結果回屋一開燈,兩人都驚住了。

“這……”

賀春景臉漲得比那套大紅色的床單被罩還要紅,支支吾吾:“湘姨,湘姨今年本命年?”

陳藩看著眼前新房似的架勢,恍惚了一陣,然後噴笑出聲。

“氣氛都給到這了,感覺不乾點什麼都不合適,”他揪著賀春景一並栽到床上,“賀老師意下呢?”

“賀老師沒有意下,”賀春景感覺自己沾枕頭就要著了,“賀老師隻想躺下。”

說完,他勉強轉過身,用溫熱掌心貼了貼陳藩的臉。濃厚狂放的睡意好像靠這麼一個簡單動作傳遞過來了似的,陳藩忽然也感覺自己倦極了。

“睡吧,閉上眼睛再睜開,就是新的一年了。”

賀春景的聲音越放越輕,陳藩的呼吸也隨之放緩了節奏。

他%e5%90%bb了%e5%90%bb賀春景的掌心,然後抓著對方的手,珍而重之塞進了被褥底下自己的懷裡。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這短短四個字成了功效拔群的魔咒,陳藩睡了幾乎是近年來最舒坦、最甜美深沉的一覺。

他從無比愜意的沉眠中醒來,帶著百分之一萬二的滿足和欣喜,然後一個翻身——沒有暖融融的被窩熱乎乎的人,他毫無防備地落入了……空無一人的床位。.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第174章 穆昆河上

陳藩爬起來翻找手機的時候,感覺自己頭腦發懵,鼻尖上%e5%94%87冰涼一片。

他以為是急得飆鼻血,結果用手一摸,完全是冰冷乾燥的。而後反應過來,大抵是起得太猛,大腦供血不足的症狀。

緩了幾秒,他等眼前黑暈散了些,轉頭又看。

床單平整,被子雖然沒有完全疊好,但規整地放到了一邊,可能是怕疊被的大動作把枕邊人吵醒。

賀春景還有什麼事,是要偷偷摸摸從床上溜走去做的?

陳藩向來強健的心臟開始沒譜地亂蹦,他把手插進被子裡探了幾下,得出結論:涼的。

睡在這的人離開了有好一陣子了。

他趕快刨墳似的把手機掘出來,屏幕上厚厚一摞未讀提醒,層層疊疊,讓他又徒生出希望。解鎖時手指有點抖,一串消息通知竹簡似的嘩啦被抖開,陳藩眼珠立刻黏上“賀春景”三個字,心跳放緩了一拍,血液重新充盈進腦子。

-賀春景:出去一趟。

陳藩揉了揉太陽%e7%a9%b4,這人沒說去哪,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他心裡空落落地發慌,試圖告訴自己昨天兩人已經把話都說開了,態度都表明了,不會再有意外也不該再有問題了。

但他搜遍全身上下裡裡外外,找不到芝麻大的安全感,於是翻身下床,從廚房裡喊出了吳湘。

“——他什麼時候出去的?”

陳藩略顯煩躁地擼了擼頭發,想要抽煙,卻發現從北京來得太急,兜裡空空如也。

“一早吧,六點多?”吳湘拍了拍手上的麵粉。

陳藩眼皮跳了跳,眼下早上十點半。清早出去大過年的,到哪兒哪兒都不開門,辦好事早該回來了,辦壞事……都夠沒幾個來回的了。

他再按捺不住,一個電話直接乾過去,對方已關機的提示音直接往他火燒火燎的頭腦裡澆了一瓢滾油。

“要不,去他家找找他?”吳湘看他臉色不很好,忙說,“他出門光溜溜什麼也沒帶,應該走不大遠的。”什麼也沒帶。

又是一個很可疑的指征,往好了想很好,可往壞了想,那是沒邊兒的不妙。

陳藩長出了口氣,告訴自己冷靜。而後又調出跟賀春景的聊天頁麵,似乎想要從那四個字裡再讀出一些蛛絲馬跡。

然而這回他在滑動時,不小心點開了新收到的一條消息,頁麵自動跳轉,彈出來的聯係人卻不是賀春景。

-王娜:剛倒出手來跟你們說句新年好-王娜:身體怎麼樣?吸入硝化甘油會%e8%83%b8悶頭痛血壓不穩,你們有問題及時去看

“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仍在顯示,陳藩沒什麼耐心等著看她說了什麼,剛要退出,就見王娜的下一條消息出現在聊天框底部。

-王娜:還會導致一些精神方麵的問題,躁狂和抑鬱,小心陳藩再沒有半秒鐘的猶豫,他聽著響鈴等待接通的時候,簡直分不出昨天無際的雪原與暖黃的浴室,究竟哪一個才是夢境。

時間線好像被抽幀了,世界惡意地給他留下一段似幻非幻的蒙太奇。

“喂?”

“賀春景不見了,早上六點左右離開家,關機。”陳藩單刀直入,沒給王娜一點反應的時間,“他有抑鬱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