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灌了幾口。
身後傳來推門聲。
包場了怎麼還放人進來,他皺眉合上瓶蓋,往後一轉頭,看清了來人的臉,隨即眉頭又鬆開了。
那人抓著一把藍色的Stratos,朝他揚了揚下巴。
可還未等陳藩招呼來人,場館另一頭新的靶子就已經架好了。
“可以繼續了!”
陪練遠遠撤到安全區域,示意他可以繼續。陳藩便走回原處,低頭撥了撥身上的箭筒,重新抽出並搭好一支箭。
後來的人站在他右側,卻並不射自己身前的靶,而是故意越過陳藩箭矢的行線,直釘到二人左側的空靶心上去。
陳藩抿著嘴,不發一語地繼續放箭。
一支、兩支、三支,兩人放箭的頻率愈發靠近了,第三支箭險險錯開,差一點點就要打在一起!
終於,“錚——”的一聲脆響,陳藩的第四支箭在空中被打飛出。兩人都是重弓重箭,兩支碳杆纏得劈啪作響,撞跌到地上去。
“姐,”陳藩轉頭悶悶道,“剛回來就按著我打啊?”
陳鮮臉上沒什麼表情,一把聲音跟沁了雪似的,涼絲絲:“接著來。”
陳藩隻好又轉回去,搭了箭,拉弓,描靶,放箭。
這回陳鮮不打他了,改打他的靶。
陳藩覺得氣氛有點尷尬,隨口問道:“殺青了?”
“嗯,導演去盯後期了,”陳鮮改用兩支箭搭弓,仍舊射得很穩,語氣也沒什麼波瀾,“新人導演,想法多,做監製的不好乾涉創作思路。”
“那不挺好,輕巧。”陳藩跟著發了一箭。
“嗯?”
“多讓你省心啊,項目做得輕巧。”
“輕巧?”陳鮮嗤了一聲,“弟弟,在你苦哈哈去公司坐班開會的時候,我到毛裡求斯追鯨,撿海膽,那才叫輕巧。”
“……”
“所以為什麼你一直不去公司,而我還在國內呢?”陳鮮的語氣忽然變得極柔和,她手中一拉一射速度極快,沒多大一會兒,就把陳藩攆得下不去腳了,“多多還說你準備卷款跑路,又這種好事也不帶我一個?”
“胡說八道,回頭就給他下放到門口當保安。”陳藩往靶心最後那塊空地上補了一箭。
“聽說你跟這兒耗了幾天了。”陳鮮轉頭看他。
“癮來了,手癢。”陳藩放下弓,撇開眼睛摸了摸鼻子。
他在陳鮮麵前總還是那個小了兩歲的熊弟弟,酷也酷不起來,耍帥也耍不開。
“是嗎,”陳鮮眼神落在他手上,“護臂摘了我看看。”
陳藩下意識縮了下手,很快若無其事地笑開:“乾嘛啊?”
“看看,”陳鮮朝他嘖了一下,催促道,“看你要不要命了。”
這話陳藩沒法接,隻好作勢鬆了鬆筋骨,轉移話題:“自己來的?中午吃飯了嗎,沒吃咱倆出去吃一口。”
陳鮮聞言也把自己手裡的弓放下了,卸下護指,頗為嫌棄地看了陳藩一眼:“去洗一下,換身乾淨衣服,就這麼出去你得把小雪熏暈過去。”
得,這是跟樓映雪一道來的。
陳藩抓著毛巾訕訕走了,十分鐘過後,他渾身散發著沐浴露味兒,整潔利索地站在了兩位姐姐麵前。
第134章 我戀愛腦我樂意!
“好久不見。”
樓映雪頭發留長了,挽成個日係低馬尾,溫溫柔柔垂在肩膀上。
她笑盈盈站在陳鮮身旁,抬手衝陳藩揮揮,動作裡仍是抹不去的一股活潑嬌俏。
“回來了,”陳藩頷首,“一起吃個飯吧。”
就在他抖開羽絨外套打算往身上穿的時候,陳鮮動作乾脆利落地捏住了他的左手腕,把衛衣袖口朝上狠狠一擼。
大片青紫色的淤血入目,看得人心驚。
樓映雪沒防備,一眼掃到,登時抽了口冷氣。
“回去找藥油揉揉就好了。”陳藩倏地抽回手,飛快披上外套往門口走,被陳鮮一把揪住。
“戴著護臂都能弄成這樣,你練了多長時間,場館裡沒人攔著你?!”她聲音中隱隱有怒氣,“你那把弓多少磅,六十還是八十?!”
“……姐。”陳藩慶幸自己早早包場了,沒有彆人看見他硬著頭皮挨罵的窘態。
一路小跑過來送弓包的陪練見這架勢,也不敢上前了。
他站在牆根底下假裝自己是條景觀燈帶,眼觀鼻鼻觀口,生怕自己也被濺上一身血。
“你也不是第一天玩兒這東西,想糟蹋身體,抽煙喝酒暴飲暴食你乾什麼不行?”不給陳藩辯解的機會,陳鮮又連珠炮似的開口,聲色俱厲,“萬一肌肉勞損受傷,撒放出問題,空放是什麼後果?給你這張臉皮抽爛都是輕的!”
那倒好了,陳藩搓了搓開始恢複痛覺的指尖,暗想,正好去八大處掛號弄一新的。
見自己倒黴弟弟垂頭喪氣,沒動靜了,陳鮮的怒火也就平複了一些。
樓映雪趕緊跟著打圓場,把話題帶回到吃飯上:“咳,這離果子市挺近呢吧,正好我也有點餓,咱們撤吧。”
先前假裝燈帶的陪練也趕快跟著遞台階,戰戰兢兢把兩隻弓包送上來:“二位的裝備,請拿好,感謝惠顧!”
“都讓他拿著,不是不知道累麼。”
陳鮮餘怒未消,冷冷白了陳藩一眼,扯起樓映雪轉身就走。陳藩一左一右挎著兩隻背包,蔫巴巴跟在後頭,不敢說話。
雖然嘴上罵得不留情麵,但到底還是陳鮮開車走的,沒讓陳藩出力。
三人在車裡對了好一會兒街道建築物,才找到小時候大家曾來過的那家粵菜館究竟在哪條路上。
然而下了車,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家Brunch門店。店麵被兩家香飄萬裡的連鎖奶茶店左右夾擊,雙方意識形態鬥爭實在激烈。
他們麵對Brunch餐廳的巨型招牌看了好一陣子,才確定了那家裝修古色古香的廣味老餐館早已不在。
陳鮮歎了口氣,白色水霧在冬陽下氤氳散開,她幽幽道:“算了,去彆處吃點熱乎的。”
隨即三人在街角找了家打邊爐,坐了進去。
落座點單之後,一時間誰都沒再說話。粵菜館沒了。
他們都是久未歸家的遊子,這種時過境遷,昨日記憶突然被推翻的蕭瑟感太過強烈。拔節生長的痛感忽然短暫地落在了三個成年人身上,讓他們心裡共同泛起微妙酸楚的波紋。
好在花膠鍋熱騰騰的。
開鍋先喝湯,陳鮮把垂落下來的短發撥到耳後,捏著小巧玲瓏的白瓷勺低頭啜了兩口,整個人從冷硬緊繃的狀態裡解%e8%84%b1出來。
“吃了半個月乾麵包冷肉生菜葉,真不如在橫店找個景了,起碼有火鍋吃。”她吸了吸鼻子,瞟了陳藩一眼,“你當年在那邊怎麼撐過來的,跟吃飼料有什麼區彆。”
話語裡不但沒有火藥味,且還含著點心疼。湯水暖胃,也把人發脾氣時存下的冷硬牢騷話給消融了。
涼熱交替,陳鮮用手輕輕揉了揉發癢的鼻尖,這種孩子氣的小動作驟然打破她身上屬於大家長的疏離氣質,一股家人間的%e4%ba%b2昵氣息流淌開來。
樓映雪放下湯勺,緩緩歎了口氣:“再吃不到那麼好吃的艇仔粥了。”
陳鮮轉頭拐了她一下: “這有什麼,想吃的話我們下周飛廣東。”
“溫差大,來回換衣服好麻煩。”樓映雪興致缺缺。
“那我叫廣東的朋友人肉幫你帶著,”陳鮮端起鮮貝拚盤,劈裡啪啦往鍋裡下,“省得我們%e4%ba%b2自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陳藩坐在對麵叮叮咣咣的攪合湯碗,隻覺得他姐比他更具有傳統意義上的經典霸總氣質。
還不等他將第一勺湯送進嘴裡,手邊桌麵上的手機屏忽然亮了亮,伴隨著嗡嗡的震動和響鈴,打斷了陳藩喝湯的動作,也打斷了兩個姑娘的對話。
“有事?”陳鮮看了他一眼。
“……沒事,廣告。”
就在他說話的同時,手機再一次震動起來。
陳藩皺了皺眉毛,伸手想把手機拿起來關成靜音模式,可手機在他手心裡又響了第三次。
仔細一看屏幕,陳藩手抖了一下,又趕快穩住,故作無事道:“年末總有促銷廣告,真夠煩人的。”
“你把淘寶的會員授權都關一關就好了,”樓映雪明顯也深受其害,“不行就叫孟南幫你。”
“我隻是個男人,不是夕陽紅老年人。”陳藩失笑,“我自己會用網購軟件。”
餐桌上的氣氛活躍了一些,陳藩也不動聲色地把人民醫院生殖科發來的消息從屏幕上滑走,重新將手機扣回桌麵上。
他都快忘了自己還有份報告沒拿。
一頓飯吃到尾聲,陳鮮攪了攪還剩半杯的凍鴛鴦,終於言歸正傳。
“聊聊吧。”
冰塊在玻璃杯裡稀裡嘩啦亂晃,陳藩放下筷子,輕笑一聲:“怎麼聊?”
他抬頭望向對麵的兩個姐姐。
她們一直以來像長輩一樣幫助他、引領他、支撐他,卻也像長輩對待不懂事的孩子那樣隱瞞糊弄他。
陳藩看著她們,語氣中滿是無奈與自嘲:“你們所有人,從來沒對我說過實話,現在又想來跟一個耳聾目盲的人聊什麼呢。”
對麵二人都沒說話。
“我想聊真相,聊賀春景對陳玉輝跟丁芳做了什麼,聊他為什麼拒絕承認身邊的孩子是陳定,聊他這麼多年到底是怎麼過的,為什麼找個假老婆來騙我,又為什麼混到李端行手底下去了。” 陳藩語速愈發的快,不歇氣的說了一大長串。
聽到李端行這個名字,樓映雪剛剛想要說話的嘴巴倒吸了一口冷氣。
陳鮮卻斂了神色,緩緩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真相。”
“你知道。”陳藩眼底有血色。
一張飯桌將兩邊的人遙遙隔開,就好像剛才他們不是%e4%ba%b2密的在同個鍋子裡麵吃東西,而是彼此間隔了一片不能細看的、浸滿殘羹冷炙的海。
“陳定死了,早就死了,賀春景身邊的人到底是誰,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陳鮮低頭喝了一口變淡了的飲料,繼而望向對麵的陳藩,“不論是他%e4%ba%b2生的,還是他領養來的,還是他的什麼人,與我們壓根就沒有一點關係。其實跟你也一樣,是沒有任何關係的。”
她鬆開吸管,雙手交握在桌上,目光平靜而悠長。
“十四年了,你也看到周圍的變化有多明顯,天翻地覆,時過境遷,從前的很多東西都消失了。各人有各人的軌跡,誰都有自己的生活。說到底,賀春景不過是存在於你記憶中的舊情,這世界上懷念初戀的人數不勝數,哪有幾個再續前緣的?”
陳鮮語氣也古井無波的,黑洞洞一個深口,圈著鏡麵似的一汪水,裡麵像是什麼東西都沒有,又總感覺那底下藏著一個不能見光的怪物。
“所以你現在的痛苦來源,是你想重新介入到賀春景的生活中,但他不願意?”
樓映雪不認真喝她的菠蘿冰,反而開口給陳鮮幫腔。
“很正常。已經分開這麼久了,他的生命裡早就沒有你了。一般來說你們這種情況隻會在同學會上見麵碰一杯,他還得急著去學校接孩子提前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