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花完的。”賀春景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了,在後麵輕輕補了一句,“老房子確實條件差,你不用勉強。”
陳藩抿著嘴氣得太陽%e7%a9%b4亂蹦,最後喘了口新鮮空氣,搡他一把:“走。”
兩人先後紮進了毒瘴裡。
其實還好,那股怪味兒上到二樓之後就小了很多,到三樓基本就沒有了。
陳藩側身躲過樓道內堆積成山的各式雜物,不知哪家老人攢的紙殼板摞在窗台邊上,趁他經過,在他的白帽衫上狠狠刮了一把。
陳藩扯著衣裳後腰,看了看那道顏色可疑的印子,忍不住罵了聲操。
“幾樓?”
“頂樓。”
樓梯爬得人%e8%85%bf酸,但不得不說,層高有層高的好處。
越往上走,清冽的風從窗口湧進來,將老建築自帶的遲暮穢氣逐一衝散。最上層空間相對更加私有,四周少了鄰裡鄰居經年積攢的雜貨,樓道還算整潔。
七樓左側的灰綠色防盜門沒有關死,陳藩在抬腳邁上最後一級台階時,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它。
那是一扇款式很古早的大門,四四方方的門板中央開著小紗窗,以前沒有空氣淨化器和新風係統的時候,好些個人家是用這種小紗窗來通風換氣的。
飯菜的香氣正從小窗中溢出來,陳藩怔怔麵對著它,任憑賀春景從他身側擠過去。稀裡嘩啦鑰匙聲響起,喀嚓抵進鎖孔,大門呼啦打開。更為濃鬱的生活氣息迎頭抱住陳藩,過分濃烈的%e4%ba%b2切感讓他不自覺朝後退了半步。
“回來啦?”
一個套著粉藍色碎花圍裙的女人從客廳探出身,手上還舉著冒熱氣的飯鏟。
賀春景踏進玄關裡,側頭過去衝那女人笑了笑,欠身讓開門口,露出呆立在原地的人:“這是陳藩。”
“哦,你好你好,快請進。”
那女人斜分著發縫,烏黑的長發挽作溫柔的一個馬尾,斜搭在肩上。她麵色紅潤,皮膚光潔,眉眼間確實也帶了些深邃立體的混血感,渾身散發出一種標準的,屬於幸福妻子的光輝。
她笑%e5%90%9f%e5%90%9f地看向賀春景,目光中帶了些拘謹與羞怯,像是在催促他說些什麼。
賀春景這才轉頭重新望了陳藩一眼,介紹道:“陳藩,這是小娜。”
陳藩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換上一副笑臉,踏進了那扇門的。
屋子很小,房門正對著廚房陽台,右手邊是客廳與洗手間,被稱作小娜的女人敲了敲左手邊緊閉的房門,叫賀存一出來吃飯。
賀存一搖搖晃晃走出來,幫他爸從陽台上搬出一個年歲已高的“靠邊站”折疊桌,自己又屋裡屋外東拚西湊出三把高度差不多的椅子,入座時他卻主動坐在矮了一截的沙發上。
桌子一撐起來,客廳裡幾乎嚴絲合縫,四人打螺絲似的固定在位置上不能動彈。
這是一個太小、太緊密的家,三人入住剛好,多了個陳藩,幾乎就要擠不下。
“陳先生做什麼工作的呀?”小娜坐在陳藩正對麵,笑眯眯地問。
“哦,做傳媒,手底下有家傳媒公司。”陳藩感覺自己像個木偶,嘴巴一張一合都是配音,喉嚨口往下其實都是實心,半粒米也填不進去。
“那能見到不少明星吧!”小娜笑著拍了拍正夾青菜的賀存一,“看看我們存一能不能當明星,長得這麼帥的。”
賀存一被拍得差點哽住,本就低著的頭埋得更低了,一副完全不想參與大人話題的樣子,沉默地扒飯。
“我們是有藝人部門,感興趣可以改天來參觀。”陳藩看了一眼外形條件的確優越的賀存一,含糊笑著應了一句。
賀春景從燒魚的肚皮上揀了大塊肉,送進小娜碗裡:“今天魚做得特彆好。”
小娜注意力被岔開,卻因為這話捂嘴笑了:“在你兒子指導下燒的。”
“怪不得。”賀春景又挑了快好肉,顫巍巍夾起來給賀存一送過去。
賀存一連忙伸出碗去接:“謝謝爸。”
賀春景用筷子頭敲他碗邊:“跟誰學的外道話,跟我還說謝。”
賀存一這回像是隻挨誇的小狗了,眯著眼睛嘿嘿一笑。
在這場情真意切的家庭互動裡,陳藩起到的作用不啻於門口紗窗網上積的灰。沒注意的時候在那也就在那了,一旦注意到,誰都覺得不自在,想給他趕快清走。
他自己也說不上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隻感覺賀春景哪是在挑魚肉,明明就是在挑他的心尖。
他想起自己這也不是第一回跟賀春景坐在同張桌上吃飯,上一回……
陳藩努力想了想上一回倆人在同一張桌上吃飯是在什麼時候,結果這事兒本就不能細追究,一追究就給他帶回到撫青的小破旅館裡去了。兩人乾完不該乾的事,吃著打包來的早飯,賀春景哼哼唧唧黏在他跟前。
再往前呢?他們還一起在老彆墅裡,吃過湘姨做的小炒,一起包過餃子。
越往前推想起的東西越多,那些場景一幀幀一幕幕滑過腦海,陳藩心裡打顫,手上也不小心跟著抖,筷子在瓷碗邊上磕了一下。
桌上三人一齊朝他看過來,陳藩顧不上自己笑得到底有多難看,拚命咧著嘴,朝小娜比了個拇指。
“這涼菜拌得真不錯。”
小娜看上去有點驚訝:“真的呀,我本來還覺得芥末油放太多了呢。”
陳藩睜著通紅的眼睛愣了一下,隨即大笑:“是有點嗆,但挺好的。”
女主人被誇得很開心,又不大好意思直接給陳藩夾菜,隻好一個勁兒地奔著賀春景使勁,叫他多吃。
賀春景照單全收,碗裡平地起高樓。半晌,他頓了頓,將桌上被吃空一半的大魚剔去骨頭,剝出底下浸足了湯汁的軟肉,夾起來。
魚肉送向陳藩碗中的動作有些僵硬,略帶猶豫。
陳藩不大會吐魚刺。
以前吳湘很少在家做魚,即便偶有一餐吃到了,也多是炸帶魚、燒晶魚、燜鮁魚這種隻有一根大刺的魚;或是酥炸小銀魚、炸小黃花一類無需吐刺的菜肴。
起先賀春景以為陳藩不愛吃魚腥味,後來發現這人既吃魚丸,又吃魚肉漢堡包。一問之下才知道,原是伶牙俐齒鬥不贏密匝匝的魚刺,索性不去招惹麻煩。
他將筷子尖上顫巍巍的飽滿魚肉遞過去,垂下眼睛小聲說:“肚皮沒刺,要不要嘗嘗?”
陳藩沒說什麼,直接用碗去接了,又並著其他菜一起吞進肚子裡,風卷殘雲,比賀存一扒飯扒得更認真。
賀春景本還擔心他飯後再對自己發難,哪知道陳藩像是將那顆疑心就飯吃了一樣,仿佛真是單純來家裡造訪的老朋友,撂下筷子沒幾分鐘就推說自己有事,須得走了。
賀春景說要送他,陳藩直接把人擋在屋裡說不用,隻在臨走前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看得賀春景呼吸都滯住,站在原地眼睜睜看大門合上。
陳藩沿著樓梯一圈又一圈地往下走,翻來覆去轉了半天還沒到一樓。
他抬頭往上看,看不到頭,低頭往下看,看不到底。
他想抽煙,翻遍口袋卻連根棒棒糖都沒找到。
強咬著牙衝出這棟老舊民居,陳藩撐著門口大樹彎腰就吐,把剛才填進喉嚨裡的七情六欲陳芝麻爛穀子吐了一地。
手邊的大樹被秋風拽著枝條搖晃,枯葉子大片大片往下落,陳藩先前還以為眼前被落葉遮住了才看不清東西,用手一抹才發現滿臉都是眼淚。然後他就用這隻沾滿了淚痕的手,重重抽了自己一巴掌。
明明沒喝酒,他步子走得比醉酒還飄。
到了車上他握著方向盤不敢打火,怕一個衝動上路再把自己撞死。在座椅上躺了半天,他抱著最後一線希望開始給陳鮮打語音電話。
電話打了三遍,每一遍都響到最後才自動掛斷。
陳藩握著手機仰頭看車頂,絨絨的深灰色布麵盯久了像片靜海,不論拋進去什麼樣的石頭山嶽它都不為所動。
第四遍的鈴聲響到一半,被人接起來了,卻不是陳鮮的聲音。
“怎麼了?”樓映雪的聲音夾在一片很是混亂的嘈雜的背景音裡,“她在棚裡呢,手機沒帶在身上。”
“叫她接電話。”陳藩說。
樓映雪大學考了醫學院,修的是心理學,直奔精神科努力。她持證上崗很多年,一聽就聽出陳藩情緒不對。
她聲音柔緩下來:“我現在叫人去喊她,你現在怎麼樣,有什麼可以對我說的嗎?”§思§兔§網§
“我……”陳藩張了張嘴,卻不知該怎麼開口往下說。
“你慢慢說,我現在沒有其他事,一直在聽。”樓映雪額外囑咐了一句,“記得保持呼吸。”
“我遇到賀春景了。”
陳藩目光陷在深灰色的海裡,再次感到冰冷的水淹沒了自己。
“他身邊有一個孩子,很大,有……陳定那麼大,還有一個女人。”
“嗯。”樓映雪示意他繼續,可另一個女聲由遠及近地插過來。
“怎麼了?”陳鮮問。
“姐。”陳藩聽著這把熟悉的,一貫冷靜沉穩的嗓音,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一下子潰不成軍。
“我問你,你一定、一定給我說實話,姐。”
陳藩再開口時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唱歌不走調,說話居然會走調。
“我不管你為什麼包庇他,我也不追究他任何的責任,我不會因為你的答案去做任何多餘的事。但我需要知道,十四年前,丁芳拉著陳玉輝和陳定一起死的時候,賀春景他在不在場?”
“都過去這麼久了,你再提起他來乾什麼。”陳鮮聲音沒有什麼上下起伏。
陳藩用幾乎在哀求的語氣又問了一次:“你就說,他到底在不在。”
“……”
電話那頭的人有好一段沉默,聽筒裡傳來片場喊人的雜音,陳藩屏氣凝神等待宣判。
“不在。”陳鮮輕輕歎了一聲,“他真的不在。”
第118章 本輪玩家身份是——
(今日第三更!)
“這就是你說的,有件事要告訴我?”
王娜翹%e8%85%bf坐在沙發上,神色嚴肅,剛才那股溫柔嫵媚的人妻氣質蕩然無存。
賀春景不說話,客廳裡的餐桌已被撤走,冷透的剩菜擺在廚房灶台上,玻璃拉門將方才的溫馨煙火味隔絕得乾乾淨淨。
電視聲音開得不大,剛好不至於影響在屋內做功課的賀存一,又能將廳裡人的低語完美掩蓋。
“那是陳鮮的弟弟吧,好多年沒聯係過鮮兒他們了,但剛才一打眼我就認出他來了,那小子長得真夠出挑的。”
王娜捏了捏眉心,又細細搓去指尖沾染的暗色修容粉,轉頭看向賀春景。
“你們兩個人的私事其實我不該乾涉,但我確實有點擔心,你們的關係會不會影響到整體的計劃。這種行動,最忌諱的就是節外生枝。”
賀春景整張臉埋在手心裡,過了好一會兒,用氣聲說了句對不起。
對不起後麵還跟著一連串的,抽氣似的對不起。
“我不應該瞞著你們和他接觸,也不該動那本書。”賀春景搓了搓臉,仍舊沒有抬頭,說話的聲音也壓得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