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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劉八寶 4478 字 1個月前

接人還起了個明顯融合了“譚平”、“賀春景”的名字。這二者就像是提前下好的餌,魚鉤一甩,三下五除二把自己釣回了鬆津。

剛一到鬆津,就在酒店裡見到了他本人,還老房子著火的瘋了一整晚。

要不是徐來之跟賀春景之間實在不太能扯上關係,陳藩簡直要懷疑這一切都是徐來之設下的局,昨晚在某不知名角落偷拍一整晚,接著就該用悻愛錄像要挾他做這做那。

可他對徐來之來講,能有什麼價值呢?

那人前些年鬨著玩兒似的做買賣,手底下倒是起了兩家規模不小的酒廠肉聯廠。但徐家人有一半都在香山住,真有意乾什麼壓根就不用說話,抬抬眼睛就有人搶著往上送,偏來拿捏他個傳媒公司乾什麼!

給火%e8%85%bf腸和醬香大曲打廣告?瘋了吧。

此路不通,陳藩在腦子裡把徐來之掃進垃圾桶,順道還踹了兩腳。

如果和徐來之沒有關係,那就是賀春景自己又在背地裡謀劃什麼破爛事。

陳藩冷笑一聲,彆人高中同學十幾年不聯係,再聯係就是結婚收份子錢。賀春景倒好,份子錢收不上,到他這來訛版權金來了。

之前陳玉輝給的錢花完了?

但倘若是這樣,賀春景大可以連著昨天的錢一起算上,直接把他從床上踹起來收賬。可這人怎麼一大清早,拖著個七零八碎的身子就跑了。欲拒還迎?

陳藩又想起昨晚在大堂裡,那個偷%e5%90%bb“賀老師”的男孩子。

他臉上狠狠扭了一下,該不會那孩子就是什麼純一小寶貝,賀春景怕小男朋友查崗,提前跑路療傷去了吧。

想到這,昔日賀春景如何推三阻四捂嚴了衣領,不肯更進一步的回憶出現在了陳藩腦子裡。他那股惱火勁兒又燒上來,恨不能現在就伸長了手,把人拎回來好好對質一番。

賀老師是吧,陳藩拔下電充得差不多的手機,在床邊頓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昨晚那個姓張的胖子全名叫什麼。

張添棟,前些年教培行業如日中天的時候這人投了不少錢。單憑這個,他底下的人對全市學校師資力量妥妥的手拿把掐,教師名單說不準都盤包漿了。

姓張的接電話的時候也像是剛醒,可見昨夜跟那漂亮姑娘溫存了個臭夠。

“張總,”陳藩言簡意賅,“跟你打聽個姓賀的。”

姓賀的時隔多年,總算知道什麼叫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他醉得太深了,又要在那樣的場合裡拚命吊著一根警惕的神經,所以聽到故人名字的第一個反應便是矢口否認。

可他千想萬想,也沒料到這樣的舉動,竟然為自己招來這麼大的一場災禍。

賀春景是被麵朝下按在枕頭裡悶暈過去的,晃動的床板,淋漓的汗水、久違的恥辱和熟悉的恐懼在那一瞬間被戛然抽走,他像是掉進粘稠昏黑的瀝青裡,周身皮膚滾燙,意識卻被隔絕在另一層空間。

然而多年以來,看早課訓練出的精準生物鐘不允許他昏睡太久。

五點鐘,賀春景感覺自己的思維像一台正在艱難啟動的老電視機,嗡鳴聲先於一切響起,又在急促地狂喘數次後,才發現自己早就睜開眼了,正看向虛空裡不知哪一點。

他足有半分鐘的時間無法動彈。待到包裹在精神上的那一層遲鈍外殼逐漸消融,感官依次回到身體裡,賀春景才鼓足勇氣,轉頭看了看身邊的人。

陳藩的睡臉從被角中隱約露出一半,鴉黑色的眉毛壓在密匝匝一片眼睫上,看得賀春景連呼吸都停了。

他幾乎是爬下床的。

草草披上衣服挪下樓,賀春景趁著早高峰還沒到,撲到路邊打了個正要交班的出租車回家。

他渾身上下都在難受,過期的愉悅化作%e4%b9%b3酸堆滿全身,每呼吸一次,痛感就更廣泛地蔓延開。沉悶的酸脹自每個關節生長出來,驚疑和崩潰在神經末梢凝出細小蓓蕾,時不時炸開在脆弱的腦內。

他一邊明確地知道發生了什麼,一麵又朦朧地拒絕回想發生過什麼。

死撐到單元樓下,他還不敢上去。這個時間賀存一正準備出門上學,自己這副萎靡不振的爛拖把樣可不能叫小孩看見。

他一瘸一拐拖著%e8%85%bf進了隔壁門洞,愣是在二樓屏氣凝神扶著牆,看自家小孩背著書包晃晃悠悠離開了,才敢下樓回家。

進門後他終於站不住了,直接癱倒在玄關地上。伸手往後摸,褲子裡墊的厚厚一層衛生紙全給打透,在外層布料上滲出一塊尷尬的濕痕。

賀春景仰麵躺著,發了好一會兒的呆,而後才緩緩地、緩緩地掩住了臉。

他發出一陣既像哭又像笑的聲音,像個蝦米一樣蜷縮在地上。團起身體,再舒張開,像是有滿腹心事要順著喉管噴吐出來,又被生生抑製在這具身體裡。

他之前預想過自己會和陳藩如何重逢,在他公司的會客室,或是在酒桌上、咖啡廳裡。兩人麵對麵坐著,或許身邊還有其他人,他們兩人在聊《風卵》,並且借機觀察彼此身上多年未見發生的種種變化。

總歸應該是體麵的、婉轉的、含蓄的,一切在可控的範圍內,有商有量,有來有往。

但怎麼會是在昨天,怎麼會是兩人都醉了的時候,怎麼會是在床上呢。

他們又一次被命運牽引著,不合時宜地相見了。

開局就是糟爛至極的模式,利益驅使的哄騙引誘做開頭,混亂無意識的酒後行為殿後,似乎在刻意幫陳藩回顧少年時那一場不堪的戀愛。

他本意不是這樣的。

賀春景%e8%83%b8膛激烈起伏,他不敢想陳藩若是恢複了清明神誌,看到他早已青春不再的樣子,是否會為這一晚的事情感到反胃。

沒有了討人喜歡的漂亮皮囊,沒有任何閃閃發光的亮點,帶著一兜子的經年的沉屙,背負著見不得人的秘密……

手機嗡鳴著響起來。

“賀老師?”電話中響起一個女聲,“我是露露家長。”

賀春景想回應一聲,卻發現嗓子啞得說不出話,隻好先清了清嗓子。

那頭女人聽到他的聲音,帶了些焦急音色繼續道:“我們家露露昨晚沒回來,賀老師放學的時候看到她了嗎?”

“我在家。”賀春景喑啞答道,“我沒事。”

“……”另一端沉默了一下,“昨晚一直聯係不上你,嚇壞我了。”

“昨晚喝得太醉了,就在酒店開了個房,睡下了。”賀春景安撫道,“很順利,有戲。”

“那就好。”那女人道,“用我過去看看嗎?”

“不用。”賀春景下意識地拒絕了。

他撐著瓷磚地,想要靠牆坐起來,坐到一半的時候又放棄了,重新躺回地上。

“……不,明天,明天放學,一起在家吃個飯吧。”賀春景改了口,“確實有件事要和你說一下。”

“好。”對方答應得很利落。

掛斷電話,賀春景沒什麼力氣再動。隻抬手將防盜門反鎖了,又給手機定時設置了個鬨鐘,就這麼躺在玄關昏睡過去。

他這一覺睡得很沉,連一個夢也沒有做。

所以也並不知道,在這段時間裡,自己的過往人生正被整理成小小的一張pdf文件,順著網線被投送到了陳藩手裡。

手機屏幕上發出的熒熒光線打在陳藩臉上,在他眸子裡映出一片晶亮的空白。

賀春景,男,三十二歲。

畢業於竹舟市師範學院,曾任教於竹舟市第一實驗中學,語文組。

現任教於鬆津市第二中學,高二年級組,語文組。

不應該,陳藩盯著賀春景的畢業院校看了又看,他以為按照賀春景的成績,即便有當老師的誌向,也該去首師範之類的院校。他那種成績,怎麼會跑到這種不入流的地方念書?

這是本科嗎?該不會連個二本都不是吧!

陳藩又向後翻看,發現雖然起步低,但賀春景學得十分努力。後麵一頁羅列的多是一些這人獲得過的各種獎項評優,可陳藩很難從那些某某榮譽、某某頭銜中拚湊出一個多立體的人來。Ψ思Ψ兔Ψ網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在Ψ線Ψ閱Ψ讀Ψ

賀春景的教書生涯很平淡,以至於讀起來有些許乏味。陳藩撐著臉,目光掠過文檔上一行行文字,試圖找出能夠映射出對方這些年來生活真實狀態的細節。

在讀到某一行時,陳藩乍然停住了。心中席卷而來的震撼讓他險些將手機屏幕扣碎在地上。

他滿臉難以置信,瞪著眼睛重新把那行字讀了一遍。

%e4%ba%b2屬:賀存一(父子)。

那行字如是寫道。

第114章 找茬兒

賀存一放學回到家的時候,他爹正窩在被子裡蒙頭大睡。

聽到關門的動靜,賀春景從被子裡露出一雙半開的眼睛,看著門口走進來的身影穿了一身藍校服,這才重新把眼睛閉上。

“你怎麼了?”賀存一把書包往沙發上哐當一甩,連忙進屋來摸他的額頭。光用手摸還嫌不夠,又用嘴%e5%94%87去貼,整個人撅著%e5%b1%81%e8%82%a1跪在床上,把賀春景結結實實攬在懷裡。

“去,彆壓著我。” 賀存一的鼻尖戳得人癢癢,賀春景在被子裡蠕動兩下,把小孩拱開,“沒事,昨天喝多了睡覺沒蓋被,有點著涼。”

他動作間帶出一股熱騰騰的洗衣液氣息,賀存一被這開鍋包子似的熱氣撲了滿臉,眉頭一下皺得死緊:“我還想問你呢,昨晚你乾什麼去了?開個標間的功夫你人就沒了,急得我差點報警。”

“呸呸呸!”賀春景伸出隻胳膊揪他的校服領口,連揪了三下,“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你人就跑了,行吧?”賀存一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回手就要開燈,被賀春景一把拽住。

“晃眼睛,就這樣吧,我再睡會兒。”賀春景悶在被子裡嘰裡咕嚕的說,“昨晚被人架走續攤來著,手機沒電了,忘了跟你說。你今晚在沙發上將就一宿吧,我感冒,彆再把你傳染了。”

“嗯。”賀存一一邊應著,一邊打開床頭抽屜稀裡嘩啦摸黑找退燒藥,“吃飯了嗎?”

“不想吃。”

“藥呢?藥也沒吃?”

賀春景嘶了一聲:“吃了,你是爹我是爹,哪兒那麼多話,我自己心裡有數。”

賀存一不說話了,把撲熱息痛找出來擱在床頭,轉身出去到廚房動次打次搗鼓了有十來分鐘,隨後帶著一身皮蛋瘦肉粥的香味兒,把剛眯著的賀春景給搖晃醒了。

“吃飯,吃藥,睡覺。”言簡意賅。

賀春景知道這孩子犟,隻好坐起來。單是這麼一坐,他冷汗就下來一層,連忙歪著%e5%b1%81%e8%82%a1從身邊刨出來條珊瑚毯裹在身上,把耳朵往下膝蓋往上都包得嚴嚴實實的,晃晃悠悠往客廳走。

一室一廳,室是臥室,廳就是多功能廳了。

平時吃飯聊天看電視都在這小小的客廳裡,地方不大,但用習慣了也覺得溫馨舒坦。

矮茶幾上放了一口小鐵鍋,兩隻瓷碗一左一右麵對麵放著,賀春景探頭一看,自己這一側的碗裡滿滿登登都是配料,小孩那頭清湯寡水。

“你辟穀啊?”賀春景看了小孩一眼,“勻勻。”

賀存一也不吭聲,默默從對麵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