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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劉八寶 4446 字 1個月前

,但這種緊繃很快又被陳玉輝話語中溫暖的善意所衝散。

賀春景感受到陳玉輝手心的溫度,回想起上次在辦公室裡,自己一腦袋紮進陳玉輝懷裡痛哭流涕的丟人模樣,不好意思再重演一遍被陳藩圍觀。

他紅著眼睛用力點了點頭,卻十分執拗地又把信封往陳玉輝手裡送過去:“我明白了。但陳老師,這個你們一定要收下!”

陳玉輝拗不過他,隻得將這微薄的一點回報收下了。

賀春景在單人病房裡又住了七天,終於被大夫宣判能夠回家吃藥治療了。

這七天裡,大部分時間都是陳藩照看他的,或許是那天晚上二人共同達成了默契,陳藩沒有再做出什麼逾矩的事情來。陳玉輝和陳藩偶爾換班,丁芳來看過兩次,不過賀春景沒想到有時候陳鮮路過也會上來看兩眼,甚至有一次YUKI也來了。

隻不過不知道陳鮮和YUKI說了什麼悄悄話,YUKI看他的眼神怪怪的。那天早上正吃飯的功夫,YUKI忽然一臉古怪,似笑非笑地湊過來悄聲問賀春景。

“現在……陳藩還把你綁在床上睡嗎?”

賀春景一口小米粥嗆在喉嚨口,吸入性肺炎險些卷土重來。虎狼之詞!

女孩子家家,真是豈有此理!

陳鮮和YUKI看他這樣,皆是一臉諱莫如深。

待到出院那天,還是隻有陳玉輝和陳藩陪在賀春景房裡,和他一起收拾東西。賀春景大病新愈,氣色不算太好,整個人也搖搖晃晃的,看得人十分放不下心。

“你今天還回%e4%b9%b3品廠住?”陳藩擰開塑料瓶,往手心裡倒了兩粒成長快樂,貼到賀春景嘴邊讓他吃了。

陳玉輝在一旁,春景有點尷尬,瞪了陳藩一眼。

陳藩活蹦亂跳,特彆瓷實,一眼根本瞪不壞他。賀春景隻好%e8%88%8c頭一卷,把兩片小糖果吃進嘴裡,搖了搖頭。

“我得先找個住處,再回去收拾東西。”他嘴裡含著東西,說話有點含糊不清,“等到工作日再回去,那樣碰不見彆人。”

“哦。”陳藩手心被他淺淺%e8%88%94了一下,快速把手收回來,假裝若無其事,“要不你……”

話說了一半,陳藩頓住了。

他想說什麼?要不你先來我家住一陣子?

陳玉輝站得不遠,把他們的對話聽得很清楚,此時回過頭來不鹹不淡地掃了陳藩一眼。

陳藩像是被當頭打了一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要說什麼。他家裡大是大,多個人也不過是多雙筷子的事,但他家裡還有個情況不穩定的媽,和一個隨時可能破門而入暴起發瘋的爹。

“要不什麼?”賀春景不明就裡。

“……沒什麼。”陳藩磨了磨口腔內側的嫩肉,避開賀春景探究的目光。

“東西還真不少,”陳玉輝提著鼓鼓囊囊一大袋子東西走過來,擱在床頭櫃上,打破了稍顯尷尬的氣氛,“春景,你要是扛著這些東西滿大街走,可有得受。”

“二叔,一會我和他一起。”陳藩頭也不抬,十分自然地應了一句。

“沒那麼麻煩,我想了一下,或許還有一個方法,就看春景答不答應了。”陳玉輝在床沿上坐了下來,望著賀春景。

賀春景此時儼然是已經對陳玉輝全心地信賴依靠了,眨著眼睛等下文。

“我在學校旁邊常年租住了一個房子,本來是方便平時午休用的。”陳玉輝沉%e5%90%9f道,“但每年寒暑假都白白空著沒人住,也怪可惜的。春景願意的話可以先住進去,等找到工作,存款充裕了再搬走也不遲。”

賀春景怔住了。

“就是那個我好幾次想去,你都不帶我去的房子?”陳藩倒是比賀春景還先嚷嚷開了。

陳玉輝剜了他一眼:“這房子要是被你逮著,二中教室裡還能看見你一根毫毛嗎?”

“這不大方便吧,我已經夠麻煩你們的了……”賀春景勉強笑笑,陳玉輝對他已經夠仁至義儘的了。

“房租是按年交的,沒人住也是把錢白扔了。”陳玉輝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潤可靠,“你過去之後勤打掃著,就當是幫我維護它。”

說完他又瞟了一眼陳藩,補了一句:“開學之後要是能繼續住就更好了,替我守門,謹防陳藩逃課過去睡大覺。”

賀春景還要拒絕,卻見陳藩已經把兩隻大購物袋一左一右甩在自己肩膀上,風風火火就要出發。

“走走走,趁現在沒開學,我可要去看看那房子到底什麼樣。”陳藩嚷嚷著。

陳玉輝拉著賀春景起身,神色中滿是溫和卻不容拒絕的笑意。

就這樣,賀春景在七月份的最後一天,住進了陳玉輝在學校旁租的那間兩居室。

第27章 透明魚線

陳玉輝所選的房子不大,格局卻很好。

很新的裝修,麵積至少八十平,三樓,南北通透,有一扇窗戶正衝著學校操場。南麵的大臥室除了雙人床和衣櫃,還有足足一麵牆大的書架,小臥室作書房使用,擺了張電腦桌。

賀春景不免咋%e8%88%8c,果真是大戶人家,租這麼寬敞明亮的一間學區房,就為了每天中午來睡四十分鐘午覺。他把行李放下,朝牆邊的書架細細看過去。

和陳玉輝家裡一樣,書架上滿滿當當陳列有各色書籍。

其中有一些是教輔類的,另外有一些精包裝的名著,還有一些看起來頗為奇怪,像是神話、宗教類作品。不過也不奇怪,畢竟陳玉輝是教語文的,海納百川,多看些東西可以給學生做課外拓展。

書架在最下麵一層有個空檔,擺了隻烏沉沉的單反相機。

他想起陳鮮也有這麼一台照相機。

“怎麼,有喜歡的書?”陳玉輝走到賀春景身邊。

賀春景回過頭,身上帶著些人在屋簷下的局促:“都快看花眼了,陳老師藏書可真多。”

陳玉輝拍拍他肩膀,讓他不必這麼緊張。

“你要是有喜歡的,隨時可以拿去看。況且……”陳玉輝頓了頓,不知是不是賀春景的錯覺,他總覺得陳玉輝的目光帶了些意味深長,“可不光藏書多,這裡麵還有幾本是我自己寫的。”

“這麼厲害!”賀春景吃了一驚。

陳玉輝卻忽然垂下眼,眉宇間染了幾分失落:“早年間寫的了,那時候年輕,有激情。”

言外之意,生活瑣事消磨人的意誌,如今在想寫什麼,也都沒靈感了。

怪可惜的,賀春景想。

“二叔,又追憶似水年華呢?” 陳藩把身子探進門框,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他走到書架旁邊,指著邊角上一本白皮子的書冊,轉頭朝賀春景笑笑:“那本《銜水瓶者》,看見了嗎,據說二叔上高中的時候寫的,當年一出版無敵火爆,我們家現在還存著少年天才作家陳玉輝小朋友接受采訪時候的錄像呢。”

“去!”陳玉輝作勢踢他一腳,“沒大沒小的。”

“我記得這書還有個配套的影集,二叔自己拍的,特牛。”陳藩說著就上手挨個把書抽出來翻,又被陳玉輝轟到一邊去。

“熊瞎子掰苞米,給我翻得亂七八糟。”

“我給你放回去還不行嗎,”陳藩猴兒似的往邊上一躲,麵上嬉皮笑臉的,語氣卻有些隱隱的焦慮,“對了,剛才來電話說家裡有點事,我先回去一趟。”

剛剛吳湘來了電話,說趙素丹狀況有點不好,一直吵著要見他。

估計是陳藩近幾日一直泡在醫院照料賀春景,幾個晚上沒回家,讓趙素丹覺得不安了,鬨了起來。

陳玉輝推了推眼鏡,似乎也猜到了原因:“回去多陪她幾天,穩定了再說。”

賀春景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隻是模糊感覺到陳藩家裡有什麼重要的人需要照顧,再想到這些天陳藩對自己的照顧,頗感到些歉疚。

“那你快回去吧,我這邊都安頓好了。”他忙說。$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陳藩匆匆點頭,往門口走了去,賀春景想起什麼來,喊住了正在開門的陳藩:“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下去!”

陳藩握著門把手回頭看他,嘴上還不忘調笑:“怎麼,舍不得我了?”

賀春景差點把穿了一半的鞋子飛他嘴裡,一天到晚不分場合亂說話。

“閉嘴吧你!”賀春景滿臉通紅,推著他往外走,回頭又朝陳玉輝解釋了一句,“陳老師,我下去打個長途電話!”

“怎麼不用手機直接打?”陳藩早就把那隻黑色直板手機再次拿給了賀春景,所以很不理解他的繞圈子行為。

賀春景抿了抿嘴,沒說話,隻推著他下樓去了。

樓下小賣店長途一分鐘五毛錢,賀春景坐在椅子上,麵對著隔板中間的紅色電話發了半天的呆。

直到老板娘以為他想不起來區號,把一張塑封好的區號單子遞到他麵前,他才搖搖頭,拿起聽筒撥了個老家的區號,頓了頓,再把後麵的數字全部按完了。

電話那頭響了冗長的幾聲“嘟——嘟——”

賀春景把聽筒捏得很遠,手心裡出了一層薄汗。

“喂?”

電話終於被接通了,熟悉的女人聲線傳過來,賀春景的手驟然捏緊聽筒。

“喂,舅媽。”他一開口,發現自己嗓子緊張得像被堵住,吐字都有些變調了,趕緊清了清嗓子。

電話那頭的女人像是很意外:“哦,春景啊?”

“嗯。”賀春景手指卷著電話線,像是隨時要把那連線的卡扣拔下來中斷這一切似的,“你們,挺好的?”

“挺好的,怎麼想著來電話了,長途這麼貴,沒啥事在彙款留言裡打個招呼得了唄。”女人似乎在沙發上坐下來了,賀春景聽到悠長的一聲嘎吱。

賀春景很少打電話給那個家裡。

自從舅舅成為了賀春景的監護人,舉家搬進了賀春景父母留下的房子裡,賀春景就在自己家過起了寄人籬下的生活。

沒人願意整天小心翼翼看人臉色度日,也沒有人心甘情願撿著人家剩下的吃、撿著人家剩下的穿。

賀春景沉默地陷在泥沼裡,日複一日的忍受,想著長大了,考到省外,好好念書找個工作就能擺%e8%84%b1他們……直到他們決定不再讓他繼續念書。

賀春景做了生平最叛逆的一件事,買了張火車票,終於逃出了那個讓他忍無可忍的地方。

可他就連爆發都是沉默的,沒有激烈的爭吵,沒有聲淚俱下的控訴,他隻是語氣平淡地向他們妥協,並交代了自己要出遠門打工。他很想一去不回,從此和所謂的家人再無瓜葛,就算成為世間的一片浮萍也沒什麼不好。可他不能。

童年居住的那間屋子就像是一根極鋒利的魚線,每當他想要徹底逃離那家人的掌控,收緊的線都會先把他自己割得鮮血淋漓,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

他的根,他的鉤,他的餌就在那裡,他不能就這麼放棄父母留給他的,僅存的一件東西。

沒等賀春景開口,電話那頭女人的聲音又不疾不徐吐出來:“對了,你弟快中考了,現在正是鏗勁兒的時候,你這當哥哥的要是寬裕,是不是得表示一下?”

賀春景抿了抿嘴。

“舅媽,”賀春景遲疑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