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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春 劉八寶 4458 字 1個月前

過去,給涮串攤子裡的胖男人看得直發毛。

陳藩心下了然,扭臉衝著呂忠一乾人等春風拂麵地送上一笑。

“都說了我還得回學校,要上一起上吧,省的我跟打地鼠似的,費事。”

他裝模作樣理了理校服,又誇張地抖了抖胳膊,把卡在胳膊上的腕表抖落下來,抬手看了一眼:“我這腕表八萬八,打的時候看著點,彆一不留神把全家人褲衩兒都賠乾淨了。”

“操,%e5%b1%81放得還挺響,”呂忠把手指頭掰的哢哢響,“還等什麼啊,上吧!”

說罷,一群人衝了過來。

陳藩巍然不動地觀賞了一秒鐘他們的猙獰表情,正在對方以為他要迎戰的時候,他忽然後退一步,轉身就跑。

呂忠他們明顯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陳藩是在耍他們,惱羞成怒追了上去。

賀春景打架不行,勝在靈巧。他轉眼就到了涮串攤子前麵,在胖男人的驚叫聲中抄起檔口台麵上放的兩隻海碗,用力向後潑過去。

“走你!”

那兩隻海碗裡裝得本來是給顧客自行調節口味用的鹽和辣椒麵,那鮮紅一碗辣椒麵還是新添過的,在碗裡堆成小山一樣的尖尖。

得虧追上來的人齊,這兩碗東西一點沒浪費,雨露均沾地進了他們眼睛。賀春景也不戀戰,潑完就跑,追上了前麵放緩腳步的陳藩。有站得靠後,眼睛勉強能夠睜開的混子追上來,陳藩隨手拽下`身邊米線店等著回收的空飲料瓶籃子,玻璃瓶子嘩啦啦碎了一地,把追兵和米線店老板的叫罵都隔在了身後。

陳藩和賀春景相互拉扯著一口氣跑出人防通道,又繞過街角的報刊亭,朝學校跑了一段距離,這才停下。

倆人一路狂奔,這會兒都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話都說不出來。陳藩撅著%e5%b1%81%e8%82%a1靠在牆上,手撐著大%e8%85%bf,忽然憋不住笑起來。賀春景莫名其妙,喘了一陣,也忍不住被逗得笑起來。

“呼……呼……你,你笑什麼?”賀春景很久沒有過這麼劇烈的運動,喘了半天說話還是斷斷續續的。

“我以為,我以為你是個好學生呢!”陳藩眼淚都笑出來了,用手指頭揩了揩眼角,“看著挺老實一人,怎麼想出的招兒這麼損啊!”

“還好學生,以前是,現在早都不是了。”

賀春景跟著樂,伸手去打他,陳藩躲也不躲,倆人笑作一團。

“嘶!”陳藩樂著樂著,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麼了?”賀春景見他臉色不對,也顧不上笑了,湊過去看陳藩的手。

隻見被燙得紅腫的右手無名指根上,被戳破了一個指甲印,正順著彎月似的傷痕往外流組織液。這個位置的傷痕靠陳藩自己是不能造成的,大概是兩人鬨的時候,賀春景指甲不小心戳上去了。

“對不起啊,你這個儘快回去處理處理吧!”賀春景一下子緊張起來,還給他吹了兩下,“該不會留疤吧?”

“一會兒去藥店買個燙傷膏,沒事。”陳藩張開手,又攥拳,反複試了幾次,“走,咱們回去。”

賀春景陪他去藥店買了燙傷膏和紗布,又小心翼翼在藥店水房裡把陳藩這隻麻辣燙味兒的手處理乾淨。

“聞著還挺香。”賀春景發表了一個不合時宜的點評。

“下次請你。”陳藩哭笑不得。

他想了想,把手機掏出來啪地一推:“留個電話,方便約。”

賀春景搖搖頭:“我不用手機。”

“那沒事,你想找我了,就到河邊發個漂流瓶。”陳藩有的是辦法。

“我到河邊放兩桶魚,到時候你撈上來一剖肚子——”賀春景白了他一眼。

“陳勝興,吳廣王。”陳藩一個字都不讓他落地。

倆人一齊笑起來。

賀春景把紗布纏好了打個結,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嘴:“他們乾嘛見著你就茬架啊,有仇?”

“嗯,”陳藩左右看了看手上的蝴蝶結,十分滿意,“一個初中的,以前關係好一起混,後來分開了。”

“怎麼呢?”賀春景茫然。

“我缺德唄。”陳藩齜牙一樂,“說好一起不學習,我卻偷偷考第一。”

“你還能考第一?”賀春景吃了一驚。

“嘖,第一在這是個虛詞,反正就那意思。”剛解釋完陳藩就反應過來不對了,“不是,我怎麼就不能考第……”

“那是怪缺德的。”賀春景當即岔開話題。

“去!”陳藩轟他,“手抓餅吐出來還我!”

“你真彆說,這麼一折騰,我現在還真能還你,”賀春景揉了揉肚子,感受了一下,“你要嗎?”

陳藩推了他一把,笑著罵他玩惡心的。

人都說不打不相識,原來一起挨打之後合夥打彆人也能湊合相識,賀春景心想,出來之前倆人還怪生分的了,現在倒是熱絡起來。

“走吧,回去了。”陳藩起身往藥店門口走,賀春景拎著裝了藥膏的塑料袋跟上去。

好在藥店離學校不遠,倆人可算是在放學之前進了校門。

剛一邁進學校大門,陳藩就用那隻好手一拍腦門,叭的一聲脆響。

“怎麼了?”賀春景嚇了一跳。

“我後來買的那杯奶茶!錢都付了,被他們一攪合,忘了拿了!”陳藩咬牙切齒地說。

第6章 遮不住

“篤、篤。”

“請進。”

一回生二回熟,賀春景摸到高二年級辦公室的時候,是個陌生的女老師應的門。

“老師好,我找陳老師。”

雖然已經離開學校快一年了,賀春景還是條件反射的傾身行了個禮。

坐在門口的女老師正在收拾東西,看來是預備下班了。

“陳老師,你學生。”她轉過臉去喊了一聲,“我先走了,彆忘關燈啊。”

“嗯。”陳玉輝正在裡麵批改作業,聞言抬頭應了一聲,見賀春景一個人開門進來,還怔了一下。

“陳藩呢?”

“他說有事,先回教室了。”賀春景沒敢說陳藩打架受傷怕被你看見,先溜了。

陳玉輝也知道賀春景幫著陳藩扯淡,放下手裡的紅油筆,笑了一聲:“他能有什麼事,八成又闖禍了,不敢來辦公室見我。”

賀春景心虛一笑。

“過來吧,”陳玉輝朝他招招手,“陳藩也和你提過了吧,我有事情找你。”

賀春景嗯了一聲,乖乖走過去。

陳玉輝從抽屜下麵拿出疊成整整齊齊一個小方塊的襯衫,交給賀春景:“這是那天陳藩弄臟的衣服,洗好了還給你。”

“謝謝陳老師。”賀春景接過來,又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啊了一聲,“我,我忘了把你的衣服給帶過來了!”

“你留著也不打緊,就當是我替陳藩賠禮的,等你長大了再穿。”陳玉輝笑了笑,似乎是批作業批得累了,他把金絲邊框的眼鏡摘下來隨手放在桌上,兩根指頭捏了捏睛明%e7%a9%b4。

賀春景忽然發現他摘了眼鏡之後露出來的原本麵貌和陳藩,不,應該是陳藩和他長得相似極了。賀春景看著眼前的人,就好像看到了陳藩將來的模樣似的,不禁在心中咋%e8%88%8c:不愧是%e4%ba%b2叔侄,家族血緣可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隻不過陳藩身上是一股蓬勃的少年氣,目如晨星,盯著人的時候總是炯炯的;而陳玉輝乍一看神情平和,眼角細紋裡卻藏著幾分銳利,瞧人的時候給人一種審視的感覺。.思.兔.網.

“我還有些彆的事要問你,你坐。”他示意賀春景坐在身邊的木凳子上。

賀春景有點忐忑,蹭到椅子邊上依言坐下了。

辦公室裡靜悄悄的,除了他們之外再沒有第三個人。辦公室窗子外麵立著一排四層樓高的大楊樹,夜風一吹,唰啦啦地響。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現在雖然沒有在念書了,但還是很想回歸校園的吧?畢竟一般人想選擇兼職打零工,一般都會去從事一些體力勞動,沒聽說過給學生代寫作業的。”陳玉輝語氣溫和。

賀春景窘迫極了,坐在板凳上低著頭,手指都絞在一起。

“不用有什麼壓力,我沒有彆的意思。”陳玉輝也不逼問他,兀自往下說。

“我和你們這些孩子也打了十數年的交道,對於你們這些少年人,心裡總是帶著幾分愛惜的。渴求知識不是什麼值得羞恥的事情,隻要你願意,我想,我可以幫助你。”

賀春景猛地抬頭,神色中帶著十成十的不敢置信。

他幾乎要以為楊樹葉子被風擦出來的聲音太大,大到蓋過了陳玉輝的聲音,讓自己錯聽了些什麼。

但下一刻,賀春景就看到眼前的人從抽屜裡拿出一整套教科書,每一本都是被人翻卷了邊的,應該是被使用者無數次翻閱過。

“前幾屆我帶的學生裡,有的畢了業,想要給我留下些紀念品,又不知道該送些什麼的,我就讓他們把自己筆記做得最好的課本留下來了,想著以後有機會,能給學弟學妹們打個樣。”

陳玉輝把那一摞課本往前推了推:“這不,現在就用上了,你拿去看看吧,雖然沒有老師講解,但裡麵有很詳細的筆記。“賀春景張著嘴巴,看了看教科書,又看了看陳玉輝。

“給,給我的?”賀春景結結巴巴。

“嗯,不過我帶的一般都是理科班,像政治、曆史書上的筆記可能就少了點。”陳玉輝屈起手指,敲了敲那一摞課本,“你文科好還是理科好?”

“我也不知道,曆史、化學我都覺得挺有意思的,不偏科。”賀春景猶豫了一番。

“那還挺好的。”陳玉輝笑起來,“你中考多少分?”

賀春景感覺自己心臟像塊舊抹布,被人攥了又鬆開。

陳玉輝見他臉色不好,問他:“沒考?”

“考了。”賀春景急促地呼吸了一聲,不願意再多說。

陳玉輝點點頭,翻了翻課本,從其中抽出來一本放在最頂上,“正好這裡有一本高一化學,你回去可以看看,要是遇到不懂的問題,有機會可以再來問我。”

賀春景眼睛發酸,他愣愣看著桌上紅白色漸變書皮,上麵化學必修一幾個字越看越模糊。

“你看你這孩子,哭什麼!”陳玉輝站起來,順手抽了張麵巾紙,微微俯下`身子給賀春景抹眼淚,“好了好了!”

不擦還好,這一擦,賀春景直接把臉埋在陳玉輝的手掌裡,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謝謝……謝謝陳老師!”賀春景哭得說話都黏糊了,“謝謝你……”

陳玉輝沒再說什麼,隻是用另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頭頂,也不催他,直到他稍微平靜了一些。

賀春景抽噎了一下,緩了口氣,從陳玉輝手掌裡抬起那雙濕漉漉的眼睛。

他太久沒有過這種激烈的情緒釋放,哭得有些頭暈眼花。所幸陳玉輝也沒嫌棄他這副眼淚鼻涕一把抓的臟亂模樣,拍著他的後背一連歎了幾聲好孩子,好孩子。

溫熱寬厚的手掌一下一下拍在少年人的脊背上,再順著脊梁骨的方向上下輕輕撫了幾下。

賀春景太瘦小了,陳玉輝感受到有突起的骨節硌在手掌心裡,這莫名地讓他想起小的時候,大概有二、三十年前了,他曾捉到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