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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所有的救濟糧拆袋過篩,挑揀出稻草和砂礫後在重新打包裝起來。

眨眼垛得起高的“小山”就削去了一半,大夥兒瞧著直心疼,說到底,這可是盼了許久的救命糧。

“這也太不是人了!”喬嘉年暗啐了一口。他頂替他老爹的班,進知府做府役的時間晚,自然不如其他老手對這事兒習以為常,加之謝見君自從上任以來,樁樁件件做的都是為民謀利的好事兒,他便覺得為官者理應如此,殊不知前頭那位佟知府在時,連這些都得再摳出大半吞進私庫,隻餘下指縫間漏出來的那點,才會想著分給災民,有時還要加征稅收,以至於災民拿不著賑災糧食不說,還得被迫自掏腰包往知府貼錢。

“這些糧食,爾等挪出幾份來,今日便押送去四縣。”謝見君清點過數量後,說道:“一會兒去府衙門前貼張告示,就說從即日起,一直到十月底,每日在城門口,鐘樓等五處地方分彆發放賑災糧,每人限領一升。”

“大人,律法有令,官府發放賑災糧的時間不得超過三月。”陸同知在一旁小心提醒著,“這些糧食實在是杯水車薪,根本支撐不到十月末。”

“糧食的事情,我來想辦法,你們隻管聽命行事。”謝見君吩咐道,見眾人領了命令仍是佇立在原地不動,便又緊跟著接了一句,“若一朝聖上問責,所有懲處,皆由我一人承擔。”他隻身立在簷下,脊背繃得挺拔端方,一身緋色官袍襯得人清正凜然,猶如紮根在破岩之間恣意生長的青鬆,任憑風吹雨打,堅韌傲然。

眾人不免動容,齊齊拱手,“大人放心,我等一定將事情辦妥當。”

說著,便四散而去。

等院中重新歸於平靜,謝見君收緊的手緩緩鬆開。

任肅從斑駁樹影下走出來,撣了撣衣袖上的碎葉,“大人方才所言,可是心裡有了法子?”

謝見君避而不答,反倒是問起他有何高見,不妨給指點迷津。

任肅雖官階不及謝見君,但好歹混跡官場多年,見多識廣,當即就說可以從城中富裕的商戶身上下手,畢竟此番地震,聖上下旨免甘州一半賦稅的事兒還沒有公之於眾,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加征商稅,以此得來的銀錢便能用作賑災,還能給自己博一個好名聲,何樂而不為?

“好好好……”謝見君聞之,連說了三個好字,回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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賑災糧的告示起早便貼了出去,尚不及晌午,幾處發放地兒排得人滿為患,為避免魚龍混雜,再生暴動,府役們吸取教訓,拉起了長線,以十人為限,領完糧食後再放十人過去,如此,勉勉強強地壓製住了心急如焚的災民。

“你說,咱們老大能搞到糧食嗎?”喬嘉年一麵維持著排隊的秩序,一麵苦著臉同身邊的府役抱怨。

“大人有高世之智,區區小事兒,定然難不倒他,想來咱們著急也白搭,索性安心地等消息吧。”那府役安撫他道。“你彆多想了,又幫不上忙,隻能把大人吩咐下來的差事兒辦好,以接他後顧之憂。”

喬嘉年聽完,沉重的心情不見半點緩和,正要開口,冷不丁被杵了下小腹,“左大人來了。”

他登時垂下眼眸,跟著陸同知等人一道兒行禮。

陸同知跟在謝見君身邊近兩年,也學來些圓滑世故,左廉從馬車上下來時,他嘴角扯出一絲笑,搭手將人扶了下來。

“今日發糧,謝大人怎地沒來坐鎮?”左廉環顧了一周,沒見著謝見君的人影。

“回大人,知府大人公務纏身,特將此差事兒交於下官操辦。”陸同知畢恭畢敬地回道。

左廉沒再吭聲,日頭正盛,他抬袖遮了下熾熱的陽光,碰巧身著短打的稚童從跟前跑過,他嫌惡地蹙了蹙眉頭,“本官一路奔波至此,身子不爽利,這酷暑難耐,若無旁的要緊事兒,本官先回客棧去了……。”,說著,他衝馬夫使了個眼色,馬夫將剛收起來的矮凳,重新搬了下來。

“這……”陸同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不是才剛來嗎?就要走?然他頓聲的功夫,左廉已經悶進了煨著冰的馬車裡。

“對了……”左廉掀開竹簾,頤指氣使道:“待你家大人騰出空來,讓他去給本官尋個旁的廚子來,甘州的吃食口味太重,本官著實吃不慣……”

喬嘉年小暴脾氣哪能忍,當即就上前做了個禮,“大人此言差矣,此地口味重,乃是百姓日子貧苦,為了能有力氣乾活所致,自是比不得上京清貴,食之寡淡,大人既是來體恤民情,自當與民共苦。”

“牙尖嘴利……”左廉斜睨了他一眼,眸中嘲弄難掩,“謝見君是該好好約束約束手底下的人了,彆什麼貨色都敢在本官麵前造次。”

驟然被噎了一嘴,喬嘉年一時氣不過,剛要駁斥回去,被隨左廉一同過來的任肅,一個眼神嗬住,“你家大人現下處境已經足夠艱難了,彆再給他找麻煩了。”

他愣怔一瞬,迅速安分下來。

幸而左廉一心想回客棧歇息,沒得同他計較,擱下竹簾便吩咐馬夫快些離開這裡。

目送馬車漸行漸遠,陸同知回眸,照著喬嘉年毛茸茸的腦袋就是一巴掌,“你啊,等著回去挨罵吧……”

平白挨了訓斥,喬嘉年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太過於衝動,故而摸了摸鼻子,心裡祈禱倘若此事兒傳到謝見君的耳朵裡,望他家老大能看在他這麼長時間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少罵他兩句。

彼時,正同錢德富碰頭,商量著該從哪裡籌糧的謝見君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大人辛苦多日,身子可是抱恙?”錢德富極有眼力見兒地出聲關切道。

謝見君端起麵前的茶盞,輕啄了一口,漫不經心道:“無妨,興許是遭人念叨了。”,他正了正神色,“錢會長,您瞧著本官剛剛提的法子,能有可行之處嗎?”

“大人言重。”錢德富惶恐。分明昨日從上京送來的賑災糧剛進城,這會兒謝見君就找上他說想要籌糧,其中發生了何事,他略一思忖也能掰扯明白,想來應是這批賑災糧有問題,隻是……

謝見君見他不言,便繼續誠懇道,“我知此事有些為難你,畢竟商戶們也都不容易,此次地震,他們同樣損失慘重,今早我已經派人去彆地兒籌買糧食,但遠水解不了近火,還得仰仗錢會長出麵,替甘州百姓先行解了眼下這燃眉之急。”

“想讓糧商們心甘情願地出錢出糧食,的確是強人所難。”錢德富實話實話。其實不光甘州府城,常德縣同樣麵臨著如此困境,他前些日子才剛剛采購了幾車糧食送去給宋沅禮,起早又接了籌糧的差事兒,謝見君來之前,他還在發愁呢,據說那常德縣的糧商都快被宋沅禮給薅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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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是知曉此舉難辦,錢會長大可以這般同他們說,以官府的信譽做擔保,向爾等商戶們籌資,一年之內,連本金帶兩成利息歸還於諸位。”謝見君放話前,自己也掂量了掂量。此事能不能成,其實看的還是他的信譽,好在他自認上任一來,除卻最開始高價收糧坑了他們一把之外,平日裡待這些商戶不薄,按理說該是能有人買賬的。

任肅給的辦法雖說也能渡過困境,但他委實不忍心壓榨商戶,地震一災過後,商戶的日子也都不好過。

錢德富沒想到謝見君居然能讓這麼大的步,當即便起身,熱淚盈眶地行了個大禮。自古官員不想著法子從百姓們手裡掏錢都算是清廉的,這謝大人還舍得往外掏錢,為民之心,著實令人撼動,“大人,草民定當竭儘全力為您辦成此事兒,還請您靜候佳音。”

謝見君將他扶起,笑眯眯道,“有勞了。”

*

錢德富前腳剛把消息散出去,商戶們便聞訊而來,往常都是他們借貸,利息高不說,風險還極大,要論起來這可是頭一回聽說官府主動向他們借款,還給兩分利呢,有心之人嗅著味就找上了戶房的官員,得了準話後就紛紛送錢的送錢,送糧的送糧,一個個拿著官府蓋章的借貸文書,心裡彆提多美滋滋了。

雲胡不曉得打哪兒聽來了消息,某日謝見君散班後,鬼鬼祟祟地將他拉進了屋裡,從鬥櫃中摸出個包袱,迎麵丟給了他。│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喏,打開來看看吧。”

“裡麵是什麼東西?”謝見君不明所以地打開包袱,登時被驚得一哽,“如何這麼多銀票?”

他詫異地抬眸,回過神來又驚覺自己說錯了話,雲胡現今是甘盈齋的掌櫃,自然是有些銀錢傍身的,隻是為何要給他這麼多錢?

“我讓昌多去錢莊換的,你近日不是缺錢缺糧食嗎?都給你了……”小夫郎語氣輕鬆,嘴角微微上揚,無一不彰顯著此刻得意的心情。

謝見君怔怔地看著他,一時心潮彭拜,想說點什麼,話趕到了嘴邊,打了個轉兒,又咽了回去。

他丟下包袱,驀然上前捧住雲胡細嫩的臉頰,不由分說地%e4%ba%b2了上去,直把人%e4%ba%b2得麵色潮紅,呼吸難耐才作罷,“我都、我都不知道該怎麼……”

道謝的話未來記得說出口,雲胡踮起腳尖兒,在他%e5%94%87邊印下輕輕一%e5%90%bb,

“我想讓你知道,我是你的軟肋,亦是你的鎧甲。”

第225章

半月光景,有錢德富等商會的人幫忙籌集,以及府役去彆的州府征調,謝見君前前後後湊了將近五萬石的糧食。

然糧食還未分發給各知縣,就遭了左廉的惦記。這東西雖說不打眼,但若是換成白花花的銀兩,他自認沒有一個當官的能禁得住誘惑,不會動什麼歪心思,遂以商量賑災後續事宜的由頭,當即就著人去喚謝見君。

謝見君雖不知他所圖何事,但也沒寄希望於他良心發現,恭恭敬敬地聽了幾茬訴苦的話後,便咂摸出左廉是在暗示想從自個兒這裡撈點油水,他裝傻充愣地應付著,悶不吭聲地喝完三盞茶,就以賑災事務繁忙為由,起身告辭。

左廉心裡一個勁兒罵他愚鈍,偏偏明麵上又不能阻攔,畢竟人家是在真的忙著賑災,到末了,隻得心不甘情不願地送他走。

哪知前腳剛出客棧,跟著同去的陸同知便止不住地叱罵起來,“這左大人未免也太猖狂了些!”

謝見君趕忙捂住他的嘴,一把將人拽上了馬車,“陸大人慎言。”

“他敢做,難不成彆人還說不得了?”陸同知一向心直口快,方才在廂房看見左廉側倚在憑幾上吊著眼發話,渾身跟沒骨頭似的,已然心生不滿,這會兒更是沒了顧忌,“自那日在賑災點露了個麵後,這些打著賑災旗號過來的官員們,不是沉迷於煙花巷柳之地尋歡作樂,就是點戲班子登門吃酒聽曲,諸多花費還理直氣壯地記在咱們知府的賬麵上,這是拿咱們當冤大頭嗎?”

“陸大人,您消消氣。”謝見君溫聲相勸著,見陸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