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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翰林院眾人一片嘩然。

“這等名垂千史的好事兒也能輪到他那六品小官?”

“聽說是秋獮救駕有功……”

“什麼功勞能得來這獎賞?怕不是走了什麼歪門邪道吧……”

季宴禮聽著同僚之間莫須有的猜測,嗤笑一聲,“幾位大人,旨意是聖上下的,難不成你們是對聖意有異議?”

“哎呦,小季大人,這話可說不得!”剛才還傲慢著的學士們紛紛否認,這話若是傳到聖上的耳朵裡,那可是要掉腦袋的,那揣測聖意,可是大忌呐!

“哦……還請幾位大人謹言慎行,畢竟在圍場上,那黑熊撲過來時,小謝大人可是不帶一絲猶豫地,就救了咱們聖上的性命呢……”季宴禮眼尾輕佻,分明是笑著,卻透著一股難以忽視的壓迫感。

諸人齊齊閉嘴。

圍場涉險一事兒,他們都略有耳聞,任誰剖開了心,也未必會在那般驚險的時候,選擇去救駕而不是自保,所以說,活該人家能受這封賞。

況且,修撰曆法本就繁重的差事,又得在古板拘泥的宋學士手底下做事,他們憋足了勁兒,就想看謝見君到時候如何吃罪受累。

然謝見君卻不這麼想,他同宋學士相處了有一段日子。

宋承奕這人,雖說一直板著個臉,成日裡都是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模樣,但從不藏私,什麼都願意交。旁人忌憚他嚴肅頑固,實則是他沒有彎彎繞繞的花心思,與這樣直率的人相處起來,可比應付那些個九轉十八彎的官員要輕鬆多了。

第117章

自接了詔令,謝見君便跟著宋學士身後忙碌了起來。此番修撰曆法,除去翰林院和欽天監部分官員,聖上還特意征募了十餘名方士以及民間天文學者,數人湊在一起,辯論實測了小半月,才敲定出歲差、晦朔進日、食限等諸多計算時曆的法子。

熹和疆域廣袤遼闊,倘若不統一曆法的使用,那必然也做不到政令的統一,崇文帝名義上打著本朝曆法在經久的使用過程中,時間逐漸出現偏差,不利於農桑生產和日常生活的由頭,耗資又費時地攢起這麼多人來重新修撰曆法,歸根到底還是為了自個兒腳下的天下合一,以曆法來彰顯皇權的至高無上。

隻他倒是順天意,固皇權,這可讓底下人都跟著遭了難。

頭著前幾日,謝見君幾乎和宋學士要住在翰林院中。

每日卯時,天還沒亮,他就等在宮門口,除去上早朝的時辰,二人就一直悶在屋中,連膳食都是翰林院的同僚幫忙帶過來的,忙活到宮門落鎖,才被各家的馬車接走。

這期間,崇文帝給太子的十五日之期也到了,他雖沒特意去關注,但聽季宴禮提了一嘴,說是掌管圍場布防的兩個指揮官入獄後沒多久便自戕了,太子沒審出有用的證詞,人一死,一切塵埃落地。

他無法,隻得將下屬連帶的幾個小將的供詞,悉數上報給了崇文帝,具體怎麼懲治,還得看聖上拍板。

崇文帝興許早就料到了此結果,不疼不癢地訓斥了太子兩句,就將這事掀了過去,但到底是真的掀過去了,還是讓人私底下繼續查,便不得而知了。

左右都是大人物們之間的角逐,他們這些小官兒單單隻是打聽,就已然是逾距了,謝見君聽完,淺淺地唏噓一聲,轉頭繼續忙活宋學士分配下來的差事。

至於找婆子一事兒,一直拖到了入冬,還沒有合適的人選,牙商接連舉薦給過來的人,聊上兩句後,他都以不合適為緣由婉拒了。

好在王嬸子儘心,雲胡有她照顧著,熬過了孕吐的那段時日,身子骨漸好起來,連帶著胃口也恢複了些許,還總念叨著嘴裡沒滋味,想吃些甜食。

謝見君隔上幾日,就從慶春園買點蜜餞糖漬果子,這東西也就是解解一時的饞蟲,大夫囑咐過,有身孕之人不興多吃。

這日,慶春園新上了栗蓉酥,他早早得了消息,散班後特地繞路過去。新出爐的栗蓉酥金黃香甜,小二裝袋時都隻敢小心翼翼地輕拿輕放,生怕稍稍一個用力,就捏碎了外層的焦脆的酥皮。

“過來瞧瞧,看你有什麼想要的?”謝見君將滿崽舉過櫃台,讓他挑幾樣自己愛吃的糕點。馬車打橋西街經過,正好會路過季府的門口,他就順道把滿崽給接上了,省下一會兒季子彧單獨送他回家。

“阿兄,我想吃豌豆黃和櫻桃釀,還有那個乾果……”滿崽一通比劃,謝見君便讓小二跟著都包了幾樣,回馬車上時,小家夥捧了個滿懷。

“少吃些,等下到家可得要吃飯了。”謝見君見他一上馬車就將油紙包都拆開,這個啃兩口,那個挑兩塊,吃得臉頰上沾滿了碎末,便出聲叮囑道。

滿崽抬袖抹了把嘴,“唔唔唔”地點頭,又趁其不備,往嘴裡塞了好幾塊果子,冷不丁馬車驟停,他險些噎了喉嚨,撐著身子猛咳好幾聲,才把果子吐出來。

“大河叔,怎麼突然停下了?”謝見君揚聲問道。

“主君,前麵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好些人圍在那裡,把咱們經過的路都給擋住了。”李大河的聲音自簾外傳進來。

“肯定是有雜耍!”滿崽將油紙包往謝見君懷裡一塞,登時就跳下馬車,往人堆裡紮去。臨著臘月,上京到處都是。

“這小兔崽子,跑得也快!”謝見君暗罵了一句,無奈地也跟著下了馬車。今個兒時辰早,若是看完雜耍再回也無妨。

哪料等二人湊上這茬子熱鬨,才驚現人堆裡圍著的,並非是玩雜耍的戲班子。

“娘,求求你,彆賣我的狗!”小半大年紀的小哥兒懷中死死抱著自己的狗,哭得撕心裂肺。

“昌多,你聽娘的,娘一會兒給你買糖吃!”婦人連哄帶騙,意圖想從小哥兒懷裡把狗扒拉出來。

小販提著杆秤,抱臂在一旁等著,這樣的情形他見得多了,胳膊拗不過大%e8%85%bf,孩子再怎麼不樂意,一準也就給賣了。

小狗許是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它嗚嗚咽咽地顫唞著身子,眼裡隱約有晶瑩閃過。

“娘,我不要糖了!我不要了!我再也不吃糖了!”小哥兒不放手,還扯著小販,一個勁兒地讓他走。

這場景任誰看了,心裡都不落忍。

“阿兄,他們在乾什麼?”,滿崽拉著謝見君的手,指了指前麵那一對母子。

“大概是小哥兒的娘%e4%ba%b2要賣他的狗吧”,謝見君神色暗了暗,半蹲下`身子,同滿崽低聲說道。

“為什麼要賣他的狗啊,他明明那麼喜歡!”小滿崽不解,他打小就稀罕新鮮玩意兒,什麼東西到手,隻玩上兩天就扔一邊去了,但即便是這樣,阿兄和雲胡可從沒賣過他的玩物。

謝見君沒接話茬,望著小哥兒單薄又倔強的背影,低低地歎了一聲。

“大哥,您趕緊給稱稱,家裡還急等著用錢呢…”婦人好說歹說,連拖帶拽地從小哥兒懷裡奪過那條大黃狗,立時就招來旁邊的小販稱重,自己則將小哥兒硬生生地拉去一旁。

“你這狗太瘦了,看這身量,最多就隻能給二百文了”,小販將狗吊在杆秤上,掂量了一番,滿臉嫌棄道。

婦人一聽這狗隻值二百文,當即就變了臉色,討價還價起來,“大哥,二百文太少了,我這狗仔細將養了好幾年呢,您看三百文行不行?這狗,您彆看著瘦,可瓷實著呢!”

小販皺著眉頭,又瞄了眼稱上的數,“妹子,你喚我聲大哥,大哥也不是坑你,我稱過這麼多狗了,打眼一瞧,就能看出來,你們家平日裡指定舍不得給吃些帶油水的葷食,它可不就得瘦,不信,我這稱在這,你自個兒過來瞧瞧,統共沒有幾斤幾兩肉,二百文,我都是看在你娘倆可憐的份上多給的銀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你走!你走!彆賣我的狗!”小哥兒可勁地掙紮著,想要掙%e8%84%b1開自己娘%e4%ba%b2。

婦人怕黃了這買賣,慌忙捂住他的嘴,“小孩子不懂事,大哥您見諒,隻是這二百文實在少,您多少再給添點!您看孩子鬨成這樣,回頭我還得再買點東西哄哄他……”

“最多……最多我隻能再跟你加二十文,多了我就得賠錢出了,我又不是菩薩,可發不了慈善!”小販猶豫半天,勉勉強強地多掏出二十個銅板來。

“哎,您說多少就是多少……”婦人整了整被孩子扯亂的衣襟,催促著小販儘快將銀錢結算。

“娘!娘我求求你了!你把大黃留下吧,我可以多乾活,我可以自己洗衣服做飯,自己去撿柴火貼補家用,求求你不要賣了大黃,大黃是我一口一口米湯,從自己口糧裡摳出來,將它養起來的!”小哥兒掙%e8%84%b1不成,轉而跪在他娘麵前,歇斯底裡地哭訴道。

“哎呦,這家裡是多揭不開鍋,非得賣孩子的狗!”

“養到這麼大不容易,何必非得惹孩子哭一場呢,這還孩子以後還怎麼過活……”

圍觀看熱鬨的人紛紛議論起來,指責這當娘的人,好狠的心。

“阿兄,那小哥兒也太可憐了……”滿崽看不下去,稚嫩的臉頰緊皺在一起。

謝見君跟著牽動了神思,潛意識裡責怪這婦人不顧自己孩子的意願,強行買賣他的東西,倘若這狗真的賣了,孩子一輩子怕是都要耿耿於懷了。

可誰知,那婦人忽而跪地,緊摟著小哥兒大哭起來,“昌多,娘對不起你,但娘真的求你了,你爹等著這錢救命呢!你能眼睜睜地看著你爹去死嘛!這一條狗,比得上生養你的%e4%ba%b2爹嗎?!”

小哥兒驟然止了哭意,大抵是想起自己的爹,他捂著嘴,淚珠撲簌簌地掉。

一時之間,整條橋西街,隻聽著婦人絕望地哭嚎聲。

“大哥,您收了這狗,是要賣到那兒去?”安靜下來的人群中,倏地響起清潤的聲音。

諸人齊齊循聲望去,隻見一年輕人突然站了出來,他一身黛綠官袍披身,身形挺拔而修長,環腰的玉帶更是襯得人溫潤如玉,雖不知位居什麼官職,但老百姓還是齊齊都噤了聲。

小販也收了先前瞧不上人的郎當模樣,雙%e8%85%bf顫顫地回話道,“大、大人、小的收來的狗,都是賣去了狗肉鋪子,上京城裡的老爺們都好這一口……”

謝見君聞聲,點點頭,眸光望向了雙雙跪在地上目光呆滯的母子倆,而後從衣袖中掏出個素色荷包,遞上前去,“這狗,我要了。”

婦人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怔怔地看著麵前突如其來繡著鴛鴦紋飾的荷包,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去接。

謝見君半蹲在她二人麵前,拿手巾抹去小哥兒臉頰上的淚珠,語氣放得極輕,“我家中有個很喜歡狗的大哥哥,但他如今身子不便,照顧不過來,昌多,你能再幫我養些時日,可好?”

說著,他將聲音壓得更低,用隻有他們倆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昌多,你同你娘說,這荷包裡的錢能救你爹的命,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