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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終於回來了,打昨夜開始,他整個人都變得鮮活起來,這會兒也有心思琢磨過年的吃食。

晨起的飯桌上,

他絮絮叨叨地同謝見君說著自己年節想做的吃食,

“嬸子、今年、今年醃了臘肉、我也想、想做些來、同嬸子那兒要、要來了方子、趕明兒我、我去孫屠戶那割兩吊肉回來、做、做起來也不費勁…”

“前些日子我摘了、摘了菌子回來、等年節時裹上麵糊下鍋一炸 、可、可香了、還有春日的香椿、還、還留了些、一起炸……”

“柳哥兒約我年前再、再去趟集市、我想著買對春聯回來、今年、今年家裡也熱鬨熱鬨…”

謝見君手指半撐著臉頰,微微歪頭,靜聽著雲胡細說著這些家長裡短的東西,眼底噙滿了溫柔的笑意。

“阿兄,你回來後,雲胡話都多了…”,小滿崽放下碗,%e8%88%94了%e8%88%94嘴周一圈掛著的米粒兒,冷不丁蹦出這麼一句話來。

雲胡神色一怔,登時臊得臉紅,喉間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支支吾吾再說不出彆的來,他悶著頭收拾好碗筷後逃出了臥房。原隻是想跟謝見君商量過年的事兒,誰知道話匣子一開,竟是止不住了,也不知道他樂不樂意聽自己這麼嘮叨,彆是厭煩了還性子溫和不好拒絕,那自己可就又丟人了。

他越想越覺得難為情,臉頰燒得熱騰騰的,連灶房門都不敢出了。

謝見君目光一直追隨著雲胡進了灶房,才斂回視線,抬手敲了敲滿崽的額頭,莞爾嗔怪了一句,“你呀…”

滿崽揉揉並不疼的額前,撇撇嘴,“本來就是嘛,阿兄你同雲胡在一起時,我瞧著,可是比跟我說話時要溫柔多了。”

無端得了一句不輕不重的調侃,他被噎了一嘴,回過神來小滿崽已經捂著腦袋跑遠了,謝見君無聲地笑了下,暗罵了一句“小崽子,就你會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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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後,他略一休整,去了趟許褚家裡。

許褚正帶著孩子們在學堂裡搖頭晃腦地誦讀,打眼瞧見謝見君過來了,便揮揮手指了幾行字,叫孩子們先自行背誦著。

“我昨日聽著你們回來了,還當是你要歇息兩日才來。”他將謝見君迎進門,轉身給他倒了盞熱茶。

謝見君接過熱茶,暖了暖手,繼而說道,“謝先生體恤,隻是縣試的日子愈發近了,學生不敢懈怠,這才一早便來叨擾先生。”

許褚點點頭,對謝見君的說辭很是滿意,又開口考校了他一番。

謝見君對答如流,不見分毫的磕絆,這一瞧就知道服役那兩個月,他也沒有將書本放下,反而較之前更有進步。

許褚更為滿意,又從書箱裡找出兩本自己先前科舉用的書冊遞給他,“你既已知道現下離縣試,尚且還有一年光景,想來也不須得我提點什麼了,自己可是要好生準備。有什麼不能理解不懂的儘管來問我,何時都行。”

“學生謹遵先生教誨。”,謝見君拱手作揖,稍待了片刻才同許褚告彆。

剛走出來沒多遠,裡長家的尕蛋氣喘籲籲地跑來尋他。

“謝家小子,我爹讓你現下來趟家裡,縣衙來人了,點名說要見你呢。”

縣衙?謝見君神色微楞,心裡暗暗猜測是不是徭役的事兒,他沒作耽擱,立時就跟著尕蛋,快步趕往裡長家裡。

謝禮正在給兩位捕快奉茶,他雖年年要去縣衙,同四方鎮幾位裡長一道兒上報一整年的收成,但見的人多數都是縣衙裡的文書,這還是頭一次有捕快主動登門,心裡難免有些慌張,眸光時不時往門口方向張望,就盼著尕蛋腳步快些,趕緊把人給找來。

這盼了約摸著有一刻鐘的功夫,眼瞅著臉都要笑僵了,才瞧見倆人姍姍來遲。

許褚喜清淨,家住在村南小屋,離著裡長家著實有段距離,謝見君一路小跑,這會兒氣都喘不勻和,他站在門口緩了兩口氣,整了整慌亂的衣襟。

“快些進來。”謝禮忙把人拉進屋裡,還不忘提醒他一會兒可彆忘了行禮。

謝見君點點頭,進門正要行禮,捕快卻先行上前一步,一把將他扶住,“謝公子,切莫客氣,我等也是受縣令大人和知府大人之托,前來給公子送賞賜的。”

賞賜?前後腳跟著進門的謝禮和尕蛋齊齊都瞪大了雙眸,這不光不讓行禮,還說要給賞賜?這謝家小子服役時乾了什麼事兒?竟招了縣令和知府大人的青眼,連捕快都對他這般恭敬!

謝見君本人倒是淡然得多,提出溜索橋的法子時,知府大人就曾許諾“必有重賞”,他隻是沒想到這賞賜竟然來的這麼快。

既是接賞賜,那便隨意不得,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禮,才從捕快手中接過縣衙賞下來的十兩白銀。沉甸甸熱乎乎的銀子握在手裡麵,他當下腦袋裡蹦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終於攢夠錢可以買牛了。

此行差事兒辦成,捕快婉拒了謝禮留下喝杯熱茶的請求,當即就要回縣衙複命。臨走時,才想起此趟過來還有件要緊的事兒沒辦,眸光落在謝見君身上,他清了清嗓子,略帶幾分威嚴道,“謝公子,知府大人托我給您帶話,說來年科考,靜待謝公子丹墀對策三千字,金榜題名五色春。”

謝見君一怔,%e5%94%87角抿起一絲淺笑,他微微躬身,恭謙作揖,“學生先行謝過知府大人賞識,還請捕快大人幫忙給回句話,學生定不負知府大人期望。”

“放心,這話我必會幫你帶到,望謝公子一鳴從此始,相望青雲端。”,捕快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匆匆而去。

一直到捕快走遠,謝禮才回過神來,磕磕巴巴地問起謝見君,想知道服役中間,是發生了什麼事兒,怎麼這謝家小子一下子成了香餑餑了。

謝見君沒藏著掖著,隻撿著些要緊事同謝禮簡單地說了說。

不出半日,睡到日上三竿的漢子們陸陸續續醒來後,整個福水村便都知道了,謝見君在服役時立了功,得了好些個賞賜,還是捕快大人%e4%ba%b2自送來的,就連知府大人都對他好生青睞呢。

這下子,村裡亂了套,有替他感到高興的,說謝家小子當真不賴,讀那麼多書,是個能奔出前路的,也有心裡直泛酸水,說謝見君不過是歪打正著罷了,自己若是去服徭役,這等好事,定然落不到他身上。

但不管怎麼說,經此一事兒,村裡人明麵上都不敢再稱呼謝見君叫謝傻子,連帶著雲胡賣豆腐時,也少了許多為難和苛責,誰都知道,那可是入了官老爺眼兒的人,哪裡敢造次。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從裡長家出來,謝見君揣著一布兜的銀子,直直回了家。

雲胡正提著掃帚打掃院子裡的雪,謝見君一進門,二話不說拉著他就進了屋子,將賞賜下來的十兩銀子悉數都交給了他。

頭次見這麼多白花花的銀子,雲胡接過銀錢的手都止不住打哆嗦,他瞧著謝見君怎麼都不像是去乾壞事的模樣,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問,“這、這怎麼怎麼一下子得了這麼多銀錢?”

“不用怕,是方才縣衙差人送過來的,我服役時,曾給官老爺們幫了個小忙,得了些賞賜 ,”,謝見君輕聲安撫著臉色發白,被這十兩銀子嚇壞的雲胡。

一聽是賞賜,雲胡鬆了口氣,登時從炕地下翻出個陶罐來,這裡麵填的都是這兩年,他們倆攢下的銀錢,零零碎碎也有個幾兩銀子了,隻是跟著十兩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

不過,有了這些錢,待明年二月,謝見君去考試時,就不用害怕了,他聽村裡人說,考試苦的很,要花錢的地方也多,他將銀錢都攢起來,等著讓謝見君一並都帶上,出門在外,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謝見君不曉得雲胡心思,但雲胡起早推石磨的情形壓在他心頭,揮之不去,想要買牛的念頭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他同雲胡商量了商量,轉頭又跑了趟福生家。◇思◇兔◇網◇

去年福生說買牛他有門路,謝見君便托他幫自己打聽打聽。

沒幾日,福生來信兒,說是隔壁村子的李叔家裡下了兩頭牛犢剛斷奶,給三兩銀子就賣,謝見君當即便跟雲胡一起去瞧了瞧,立時就定下來,小牛犢長得壯實,養上個把月就能跟著下地乾活了。

如此,眼見著縣試的日子一步步逼近,謝見君一心都撲在了讀書上,擔心擾了滿崽和雲胡歇息,他夜裡都躲在灶房裡點著燈苦讀,餓了就倒碗涼白開,啃上一口涼饃,湊活對付上一口。

還是雲胡半夜起夜時,怕謝見君凍著,想給他送件外衫披著,才發現他在灶房裡乾啃涼饃,當下不顧勸阻,將灶火生起來,燒了熱水。

自那以後,謝見君每次溫書時餓了,掀開灶台上的鍋蓋,鍋裡總有吃的,有時是米湯和菜饃,有時是溫開水和添了葷油的餅子,雲胡晚上做飯時,總是多做上一點,就怕這人冷水乾饃,吃得不熨帖,造弄壞了身子。

考試要緊,但身子骨更為要緊,讀書上的事兒他幫不上什麼忙,可能讓謝見君吃上一口熱乎飯,他還是能做到的。

有了雲胡幫襯,謝見君愈發苦讀,短短一年光景,整個人都瘦削了不少,連許褚見他眼底發青,都勸他要適可而止,顧忌好自己的身子。

謝見君嘴上應著,心裡卻是彆著一股子倔勁兒,他以往對萬事得失都看得極淡,還當自己涼薄淡漠,如今卻對科舉一事兒這般執著,其中緣由,除卻想要改變既成命運,還有一個他現下開不了口的私念。

熹和二十五年,孝期已儘,謝見君等了三年的縣試終於來了。

第45章

年節剛過,謝見君便張羅起考試的事兒來。

一月,縣衙貼出公告,縣試的考試日子定在了二月十五。所有要參與縣試的學生須得提前一個月去本地署禮房報名填錄。

填錄時須得報上考生的籍貫,相貌特征以及上三代存、歿、已仕、未仕履曆,以確保考生本人生之於良民世家。

這些個東西都好說,謝見君去縣衙一打聽,凡是落戶福水村的人家,縣衙的書吏照著戶籍冊一查,便都知曉個差不離。縣試考官核對考生身份時,也會派人去當地縣衙核實情況。

除此之外,他還得準備“互結”和“具結”的文書,所謂“互結”,便是要他找四位一並參與縣試的考生,共同立一份文書,承諾如若一人作弊則五人一並連坐。

另外還有“具結”,必須找本縣的成績位列一等的秀才稟生,肯出麵替他擔保,證明他不冒籍、不匿喪、不替身、不假名,出身清白,不是娼優或皂吏的子孫,也不曾從事過賤業。

這可讓謝見君發了愁,他自開蒙一來,便隻跟著許褚讀書,從未接觸過外麵的考生,學堂裡的孩子們年紀又尚小,並非是能一同縣試的人選。

況且,即便是許褚,當年院試後,也隻是拿了個平常的名次,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