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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崽和雲胡保證過一個月準回去,現在造橋一點動靜也沒有,那必然意味著徭役期要拖後。

帳篷裡的人整日都吵得不可開交,聽說上麵派了幾位都水司的主事,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勸服不了誰,整日裡烏煙瘴氣,漸漸的,大夥兒私底下也都有了怨氣。

出來這麼久,誰不惦記自家婆娘和孩子?即便是沒成家的,也成日惦記著家中爹娘。

天兒漸漸冷了起來,前些日子還見著船夫在河上劃船,似乎在忙些什麼,這兩日,連船夫都不見了影兒,看顧他們的捕快也擰起眉頭,臉色逐漸陰沉。

謝見君愈發感覺到不對勁。

一日,晌午伐木回來,福生將他拉到一邊,今個兒倆人沒在一處伐木,福生被安排去幫著做飯。

回來時,便鬼鬼祟祟,一臉的欲言又止。

“福生哥,你可是打聽到如今架橋的進展了?”,謝見君一向不緊不慢的性子,如今難免也生出了幾分焦躁。

“問著了,說是搭橋的鐵鏈太重,船夫載著鐵鏈劃船,根本走不出去多遠,那船就翻了,得虧人會鳧水,又處在河流的枯水期,才不至於鬨出人命來,但現下這個時節,河水太涼,幾個船夫輪番嘗試過幾次後,就都病倒了,如今連知府大人都頭疼的要命,竟是連飯都吃不下了。”,福生拉著謝見君到一處無人的角落裡,仔細張望了一圈,見當真沒人,才敢將自己從灶房裡聽來的話娓娓道來。

聞聲,謝見君更為急迫,夜裡夢見雲胡站在自己跟前,拽著自己的衣角,吧嗒吧嗒掉眼淚,他醒後便再也沒能睡著。也不知雲胡和滿崽有沒有將爐火升起來,天兒這麼冷,湯婆子也得找出來用上了,否則一入夜,倆人腳凍得都跟冰塊似的。

好在他一直記掛著徭役的事兒,提早砍好了柴火,垛了滿滿一柴房,就怕家裡沒柴火,雲胡舍不得燒熱水,又偷摸跑去河邊洗衣裳,到時手凍得通紅像兩根胡蘿卜似的。

蛇油膏他特地放在雲胡一伸手就能夠著的櫃子頂上,走前還囑咐了滿崽,讓他盯著雲胡淨手後一定要抹上些,滿崽是個靠譜孩子,必然會聽他的。

他披著雲胡給他塞進包袱的棉衣,坐在白日裡從山裡抬下來的樹上,孤月皎皎,撒下一片寂寥。直到分開後,他才驚覺,雲胡和小滿崽已經占據了他生活裡的大部分,以至於身在外,心裡卻一直惦記著倆小隻,隻恨不得這會兒就飛回家中去,好好……好好抱抱自己思念的人。

————

自那日福生帶回來消息後,沒過幾天,捕快貼出了告示。

“見君,你快跟哥幾個兒說說,這上麵寫的啥?”,一堆大字不識幾個的漢子圍著謝見君七嘴八%e8%88%8c地問道,擱這兒吃不好睡不好,他們惦記想回家,都快要瘋了。

謝見君定睛瞧了瞧公示,下意識地念出聲。

“今對外征詢架橋法子,一經采用,必有重賞!”,都水司的主事們同知府大人研究了那麼久,終是沒摸出什麼道道兒來。

“整了這半拉月,啥玩意兒沒整出來,這不白白耽誤時候?”

“還當是什麼好事兒呢,這算什麼!”

……

漢子們怨聲載道,連朝廷裡的人都沒得法子,他們又能有什麼辦法?

謝見君念完公示後,猶自琢磨起來,他倒不是為了什麼重賞,隻是想著快些回家。

琢磨了一整日,連伐木時都有些心不在焉,幾次下斧子,險些都砍到自己%e8%85%bf,驚得福生一身冷汗,硬是找捕快同他調換了活計。

但就是這般琢磨,倒真的讓他想到了點什麼。

晚些吃過飯,他拉過福生,正準備同他說說自己想到的點子,卻不料,福生一把捂住他的嘴,往周圍張望了一眼後,拽起他,趁夜就摸去了縣令大人所在的帳篷。

知府大人正同縣令發愁架橋一事兒,經捕快通報,才知居然有農戶前來覲見,忙不迭讓捕快將人帶進帳篷。

謝見君一路低垂著腦袋,進了帳篷也沒有抬眸,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知府大人見來者身形單薄,著一身黛青長衫,模樣看著標致清秀,行禮也規規矩矩,跟旁個虎背熊腰的農戶很是不一樣。

“我聽捕快說,你有架橋的法子?”,他出聲問道,語氣裡自帶一股子威嚴。

卻不想謝見君沒有半分怯意,略一斟酌,緩緩開口道,“回知府大人的話,學生曾從一本古書中見過,可以巨繩先係兩岸,每繩上用十數短竹筒貫之,再以鐵索入筒,縛繩數十丈,於對岸牽拽其筒,筒達鐵索亦至。”,說來這個法子,他的確是從《小方壺齋輿地叢鈔》看到的,隻是因著福生說小船運不了鐵索,才驟然想起來。

聞此聲,幾位都水司的主事兒眼前一亮,同知府大人眸光一碰,紛紛點了點頭,拱手行禮道,“大人,這位小生說的法子,可一試!”

焦慮了數日,終於迎來了轉機,知府大人鬆下一口氣,繼而又看向謝見君,瞧著他一副不卑不亢的恭謙模樣,一時起了興致。

“你方才自稱自己為學生,可是在考功名?”

“不曾,去年十月,學生家中娘%e4%ba%b2病故,三年孝期在身,算著日子,最早也得後年二月才能參加縣試。”

“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的確是該報答你娘%e4%ba%b2的養育之恩。”知府大人心生滿意,躬身拍了拍謝見君的肩膀,“明日,就按照你的法子先試試,倘若合適,定然少不了你的賞賜。”

謝見君先行一禮,方畢恭畢敬地回話,“先生教導,但知行好事,莫要問前程。”

知府大人神色微怔,片刻,重重地又拍了兩下謝見君的肩頭,朗聲大笑,“好一個但知行好事,莫要問前程!”

尚不知自己的此番話,已經入了知府大人的眼,謝見君行禮後退下,走出帳篷,才舒了口氣,心道知府大人果真一身凜然正氣,剛剛進去時,隻覺得帳篷裡威壓深重,幾乎要抬不起頭來。

“怎麼樣?”福生一直在帳篷外等著,見謝見君出來,連忙湊上來問道。

“知府大人說明日就試試。”謝見君溫聲回道,語氣裡不免透著些許的輕快。

“那不錯!若是真的成了,咱們回家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福生猛一拍大%e8%85%bf,被風吹得黑紅的臉頰上綻開一抹笑意。

轉日,

捕快果然召集了先前病倒的幾位船夫,又抽調出一部分伐木的人,安排去砍竹子,謝見君不在此行列裡,隻第三日時,見河麵上都架上了竹筒。

“這是大人們想到辦法了?”不乾活時,幾個漢子又湊在了一起,架橋的事兒有了進展,大家說起話來,臉上也有了笑。

“這可是我見君兄弟想出來的法子,知府大人好一通誇獎他呢。”福生後來才聽謝見君說了自己當時想到的法子,他雖那會兒不曾同在帳篷裡,但已然默認知府大人會對謝見君讚賞有加。

“彆吹了,牛皮都從天上掉下來了。”先前抱怨吃食的漢子撇撇嘴,一臉的質疑。

福生不跟他一般見識,隻擺擺手,權當聽不見他那些酸裡酸氣的話。

再伐木時,有人特地湊到謝見君跟前,問起了此事,謝見君也沒藏著掖著,現下知府大人已然知道,再同旁人說也無妨。

慢慢地,謝見君給官老爺們獻計的事兒在村民之間都傳了起來,原是還有人不服氣,說這種破法子自己也能想到,還有說知府大人才不會聽一個愣小子的話,但隨著橋梁陸續搭建好,也徹底證實了他的確有這個本事。‖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一時之間,謝見君名聲大噪。

每日勞作時,總有人圍著他跟前,問這兒問哪兒的,連那說福生吹牛皮的漢子也一改瞧不上謝見君的臉色,晌午吃飯時,還主動往他跟前湊。

“見君兄弟到底是讀過書的人,跟咱們這大老粗就是不一樣”

“可不呢,等我回去以後,高低也得咬咬牙,把我家伢子送去讀上兩年書,不管怎麼說,好歹識幾個大字,也比我強多了”

“當真就是這麼回事,我家那口子的侄子前年考了個童生,就在鎮子上給大老爺家做賬房先生哩,一個月就有一錢銀子呢!”

大夥兒似是一下子同謝見君都熟絡了起來,連捕快見著他,說話也客客氣氣的,再不似從前那般吆五喝六,誰都知道,沒有謝見君出的法子,他們還不知道要在這會兒繼續困多久。

但謝見君照舊還是老樣子,除了福生以外,不見他同誰格外的%e4%ba%b2近,更甭說見了知府大人,人就飄飄然,誰也瞧不上了。

跟他閒聊時,也沒瞧著他有任何不耐煩,說起話來不緊不慢的,臉上始終帶著溫溫和和的笑意,忍不住叫人%e4%ba%b2近。

————

橋梁用鐵索搭起來後,先前砍好的樹便都派上了用場,用來鋪蓋在鐵索上,好讓南陽村的村民出村時,走得更穩當。

修橋基時,縣令大人征募了幾個力氣大的漢子,從山下背上來兩座古獅子立在橋兩端,以便辟邪驅鬼,求橋梁穩固,行人平安。就連橋身的寬度和高度,也特地找來了神算子,按照吉凶八字推算出來,做成“丈八寬”以示吉利。

這晃晃悠悠,又拖了一個月。

原是說好了十一月歸,眼見著進了臘月,人還不見得回來,雲胡一日比一日急切,也沒什麼心思準備年貨。

柳哥兒家裡人沒趕上服徭役,他怕雲胡擔心,又因著謝見君走前曾來拜托過他,故而隔三差五地過來陪雲胡聊天說話,還幫他從村長那裡打聽著消息。

隻是服徭役的人這一走就是將近兩個月,什麼消息也沒有傳來,留在家裡苦等的人都著急得很。

雲胡有時也會去福生娘那裡,福生被征徭役,家裡就隻剩下福生娘自己,臘月裡除塵連個搭把手的人都沒有。得虧了雲胡經常過來,陪她說說話幫幫忙,儘管大多時候,都是福生娘嘴上閒不住,說起家長裡短來常常忘了飯點,雲胡偶爾會附和兩句,他同村裡人都不熟,平日裡也湊不到一起去,但聽著福生娘東扯一嘴西扯一句的,也覺得挺有意思,若是聽著有好玩的事兒,他便在心裡默默地記下來,想著等謝見君回來,再說與他聽。

栗子成熟的時節,他帶滿崽去後山撿栗子,倆人背著竹簍子,漫山遍野地拿著撬棍尋栗子,去年有謝見君在,撿栗子的活兒幾乎沒讓他動手。

如今隻有他和滿崽,二人一前一後,一麵走,一麵扒拉樹叢裡,滿崽找到了,便會先吆喝一聲,他踩著毛栗子的外殼,兩腳微微用力,乾癟枯黃的外殼立時向兩邊一裂開,接著再拿火鉗,夾出裡麵油亮棕紅的栗子,這是謝見君教過他的,他沒忘,隻想著多撿一些,等人回來了,就給他做栗子%e9%b8%a1吃。上次托福生哥幫忙殺%e9%b8%a1的時候,他還偷摸仔細學過呢,這次肯定不會再把刀砍得卷了刃。

每日雖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