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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的話,打了盆熱水,今個兒敲磚鋪瓦的,沾了一身土,連衣裳上都罩著一層白蒙蒙的泥灰。

把衣裳換下來,又淨了麵,他進屋給熟睡的滿崽掖了掖被角,斜倚在炕頭的鬥櫃上,一閉眼的功夫,竟是睡過去了,冷不丁“咣”的一聲,他迷迷瞪瞪地轉醒,入眼是雲胡驚慌失措的神情,許是磕到了哪裡,他眉頭緊鎖,身子半弓著,“嘶哈嘶哈”地倒吸涼氣。

“可是傷著了?”謝見君探身關切道。

“沒、沒事”雲胡後退兩步,瘸著%e8%85%bf掀開門簾鑽了出去,不多時,又拿著碗筷回來。

謝見君見他走路還算是穩健,想來沒什麼大礙,便幫著將炕桌擺好,碗盤底兒墊了厚棉布墊子。

兩人落座後,屋裡隻聽著碗筷碰撞的“叮當”聲,這山菌子炒肉,雲胡在裡麵添了點海椒。海椒是前些日子剛從院裡的小菜園子裡摘的,他拿麻繩串起來,掛在屋簷下晾乾,趕著吃的時候,就掰上一截,掐碎了拌在菜裡,既提鮮味又下飯。

二人就著雜麵饃饃,吃得滿頭大汗。起初,雲胡不敢夾肉片,悶著頭隻敢夾些盤子邊上的山菌子,謝見君讓了他好些次都無用,索性將雜麵饃饃掰開,把肉片塞到饃饃裡,再遞給他。

雲胡手捧著夾肉饃饃,偷偷瞄了眼謝見君的神色,見他依然是一副溫和的笑意,才壯著膽子,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起來,直撐得肚皮溜圓。

吃飽飯後,謝見君便斟酌著同雲胡說起讀書的事兒。

“我今日去許家幫工,得先生青眼,見我字寫得還尚可,便薦我去讀書,走仕途這條路,方才我一路回來,仔細想之,老先生的話並非全無道理,就動了想讀書的念頭,你瞧著,如何?”

雲胡幾乎下意識地就要點頭,他順從慣了,在家聽娘%e4%ba%b2的,嫁來謝家,頭著一開始聽芸娘的,現下又聽謝見君的。

謝見君眼疾手快地托住他的下頜,輕笑道,“你彆應得這般快,可是聽清我說的什麼了?”

雲胡怔怔地看向他,半晌,才回過神來,謝見君方才說,他要去讀書了!還要考功名!

他眼睛微微發亮,自己早該想到的,從前老木匠曾說過,這人得往高處走,這樣卓犖的人,不該困在這小小的四方村落裡,總是要走出去的。他重重地點頭,“你、你讀、我供你讀書。”

謝見君眸光微動,眼底漾起一抹柔色,這小傻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考功名並不是一件易事,且不論寒門學子,苦讀多年,未曾登科及第,抱憾終身的大有人在,單單這讀書,就是一花錢的主兒,古時供個秀才出來,都要舉全家之力,更何況是如今家徒四壁的他們呢?

看來,還是得在讀書前,尋個賺錢的法子。

轉日,他醒了個大早,既是同雲胡商量過此事,他便想著先去回了老秀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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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早,許褚燒開了水,浸著米湯泡了半塊涼饃饃,正要吃時,乍然聽著平和的叩門聲,他將碗隨手往桌上一放,起身開門,竟沒想來的人是謝見君。

卻見謝見君拱手作揖,低眉謙遜道,“承蒙先生垂愛,晚生昨日同家中人商議,決議依先生所言,待孝期已滿,便去參加考試,好博個功名出來。”

“好好好。”許褚笑著將他迎進門,“我瞧你,跟旁個人不一樣,是個能成才的。你若虛心向學,便可來我這學堂,跟著讀讀書。”

謝見君正有此意,雖說許褚隻是秀才出身,但到底是有學識傍身,能得他指點,必定比自己苦讀要容易得多,加之家中情況,並不能支撐他去鎮上的書院,如此看來,能跟著許褚讀書,也是再明智不過的。當即,他腰背弓得更甚,語氣愈發畢恭畢敬,“還望先生垂愛,學生這廂有禮了。”

許褚捋了把花白的胡須,笑嗬嗬地抬袖將他托起,見他這般知禮數識大體,心下滿意極了,故而連飯都顧不得吃,立時便返回屋中,再出來時,手裡攥著一疊字帖,他衝著謝見君招招手,“我曉得你字寫得好,但要應對科舉,必然是不夠的,這開科選士,曆年曆代答卷,用的都是‘台閣體’,所謂這‘台閣體’,惟求讀書人行書端正拘恭,橫平豎直,整整齊齊,喏,你看,便是這般。”,說著,他將字帖遞上前去。

謝見君小心翼翼地接過他手裡的字帖,垂眸細細打量了起來,正如許褚所說,他的字雖說是工整豐潤,但較之這字帖上正雅圓融,方正光潔的字,還有很大的差彆。想來,這走仕途,第一步,就是得練字。

“你且將這字帖拿回去,趕明兒去鎮上買些紙筆來,先行比照著字帖,自個兒寫寫試試。”,許褚瞧他盯著字帖入神,心中不免有些寬慰,禁不住開口囑咐道,“這紙筆,犯不著買得有多名貴,我知你家境貧寒,力所能及便可,但字,總歸是要寫在紙上的,你要舍得費心思去練,待十日後,可再來尋我。”

話音剛落,福生慌慌張張地撞開門,弓著背,雙手搭扶在膝蓋上,上氣不接下氣地急喘道,“可、可算是讓我找著你了、見、見君、你那口子跟我說你來這兒了,我這不來尋你……快些、快些回去,裡長說,收豆子的小販過來了,讓扛著自家的豆子都去打麥場過稱呢。”

第14章

謝見君匆匆告彆老秀才,快步趕回家,推門瞧著雲胡瘦弱的肩背上扛著一麻布袋子,正蹣跚著往板車上搬,沉甸甸的豆子壓得他直不起腰來,連走路都踉踉蹌蹌不穩當,滿崽乖巧地站在板車旁邊,表情嚴肅,緊抿著%e5%94%87,雙手摳著板車邊沿 ,隱隱用力。

他看得心頭一梗,顧不得歇口氣,忙擼起袖子上前,接過雲胡背著的麻布袋,“雲胡,你去找幾根麻繩來,咱們把這些袋子封在板車上,一會兒走起來穩妥些。”

雲胡怔怔地點點頭,悶著頭就鑽進柴房裡找麻繩去了,這東西向來都是他收拾的,放在哪兒最是清楚不過了。

謝見君尋了兩塊石磚,壓在板車的兩側,用來固定板車不歪把,喚來滿崽在旁邊看著,自己則一趟趟地往板車上堆豆子。

待他碼放好麻布袋子,同雲胡推著板車深一腳淺一腳趕到打麥場時,已有好些農戶早早地到了,正三三倆倆地湊在一起說小話。

剛拐進來,便聽著有吆喝聲,“見君,這兒!這兒!”。

說話功夫,福生已然走近,見他倆推車推得費勁,主動請纓將雲胡換了下來,自個兒幫著謝見君把板車推到樹下,車身依靠在樹乾上,扶穩當了,才鬆手。

“麻煩福生哥了。”謝見君抹了把額頭上的細汗,緊趕著同福生道謝。

福生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就這點小事兒,還值當得客氣什麼?”,說著,他從衣兜裡掏出一小把紅漿果,遞給躲在後麵靦靦腆腆不敢冒頭的滿崽。這紅漿果是他起早上山砍柴時,從野果子樹上摘的,嘗著有甜頭,便摘了許多,現下拿來當零嘴哄孩子正合適。

紅漿果飽滿剔透,水靈靈的,浸著絲絲的甜意,滿崽眼前微微一亮,%e8%88%94了%e8%88%94乾澀的%e5%94%87,正要伸手去接,忽的想起什麼來,他抬眸看向謝見君,烏溜溜的眼眸中噙滿了期待。

“收吧,記得要謝謝哥哥。”謝見君溫聲示意,滿崽這才接過來,學著他的話,嫩聲嫩氣地向福生道了聲謝,轉頭就將紅漿果倒給雲胡一半兒,往他跟前推了推,“雲胡,你也吃。”

手裡多了一把紅漿果,雲胡怔了下,下意識地扭身看了眼謝見君,見他衝自己輕輕點了點頭,才放心地接過來,一個一個,撚進嘴裡,小口嘗著。│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謝見君抿嘴想笑,怎麼這一個兩個的,偏偏都要來看他,好像沒他的允許,這倆小隻便是都不敢吃了一般,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福生。

福生湊上前來,四下偷瞄了眼後,手擋在%e5%94%87邊,小聲同謝見君耳語道,“我聽說,這次商販來收的少,恐怕村長那邊要減每家的份額,見君,一會兒抽簽的時候,你可得抓個好簽。”

抽簽?謝見君稍稍一愣,繼而回過神來。方才往這走的路上,雲胡特地同他提過此事,這往年賣豆子都是村長提前寫好了字條,放在罐子裡,挨家挨戶的上前來抽簽,每戶抗來的豆子斤數參差不齊,這字條上的份額也是有多有少,抓得多了,自然是歡歡喜喜,抓著少了,難免要挨家裡人一頓埋怨,這樣分配起來倒也算是公平,雖年年都有不樂意的農戶挑刺,到底多數人還是認可的,故而,這一到賣豆子的時候,家中主事的漢子都得多洗上兩遍手,就為了能摸個份額占多的吉簽。

謝見君使勁搓了搓手,他自覺運氣還算不錯,想著等會兒高低得抓個多的。

沒多時,裡長謝禮發話,正如福生說的那般,今年來村裡的商販的確收得少了,連價錢都比往年要低,村裡人雖怨聲載道,但也曉得這定然是裡長能談到的最合適的價錢了,他們若自個兒推去鎮子上,被小販各種挑剔不說,沒準價錢會壓得更低,得不償失。遂,一個個即便再不滿意,還是老老實實地上前抽簽。

輪到謝見君時,他手探進陶罐裡,抄底摸出一張紙條來,還未來得及打開,便被裡長兒子尕蛋給拿去了,青石板上刷刷幾筆,他打眼一瞧,心裡略一盤算,自己這推來的豆子能賣個大半,至於餘下的那些,趕明兒去鎮上問問價錢,合適的話就推去鎮上糧食鋪子賣了。

很快,抽簽結束,這幾家歡喜幾家愁,商販催得急,縱是有不樂意的地方,但大夥兒照舊挨家挨戶扛著豆子在打麥場中間的高台上一一過稱。福生因著要顧忌自家收成,搭不上手,謝見君便自個兒忙活,雲胡拘謹地挨著他身邊,幫著抬抬東西,過過稱。

過了稱,商販淺淺睨了眼,洋洋灑灑地在紙上寫下豆子的斤數和換得的銀錢,領了條子後,謝見君就去村長那兒將銀錢給兌了出來。

手裡攥著這一把沉甸甸的錢袋子,心裡彆提有多踏實了,往回走的路上,大夥兒有說有笑的,連腳步都輕快許多。

夜裡,

謝見君在炕桌上點起一盞燭火,將布兜裡今日買豆子賺來的銀錢,悉數都撒在案桌上,銅板碰撞,發出清脆的叮當作響的聲音,聽著就讓人心生愉悅。

借著微弱的燭光,他將銀錢來來回回細數了幾遍,從中挑出少許,將多數推到雲胡麵前。

雲胡怔怔地看向他,似是沒明白他此舉是何用意。

“這錢是你和芸娘辛苦一整年的收成,你自己留好了,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想吃什麼就吃點什麼。”,謝見君被他這幅呆愣楞的憨傻模樣逗笑,溫聲解釋道。

話音未落,銀錢又被重新推回了他麵前,“給、給你、你要讀書、用錢。”

雲胡笨嘴拙%e8%88%8c地小聲道,杳杳燭光中,他臉頰紅撲撲的,像極了秋日裡熟透的山柿子。他低垂著腦袋,腳趾無措地磋磨著,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