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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滿堂 甘汁若飴 4216 字 1個月前

是他剛進廠那會兒,工人們都得擠在一個大棚裡頭挨著腳地睡覺,那氣味彆提有多嗆人了。

不過陶園昌倒是個少見的好老板,廠子才剛掙了點錢便拿去給工人們蓋宿舍,每年的工錢更是一漲再漲。大夥兒心裡彆提有多感謝陶老板了,一個個簡直是把工廠當成了家,拚了命地為它工作,這才使得一個小破廠在短短幾年間便取得了這樣輝煌的成績。

金朝自認自己是做不到像陶園昌這般會凝聚人心的,因而他認為廠子的成功完全不能歸功於他。他剛想反駁自己對廠子的貢獻值,思緒卻在此刻突然轉了個彎。一個荒唐的念頭猛地撞入他腦海。

這個糖果廠是陶園昌付出了全部心血一手創辦起來的,可陶園昌卻在一九三零年將廠子草草轉讓給了他後便再無音訊了。之後哪怕是私家偵探都打聽不到他的下落。這種種蹊蹺實在不像是他嘴上說的賺夠了錢告老還鄉。最重要的是,他本就不是個會拋下工人一走了之的人。

金朝心中一凜。他早該意識到的,除了經營工廠外,陶園昌似乎還兼任著一份更重要的工作。那是一個讓他不得不拋下責任與成就,和他的%e4%ba%b2人同事們不告而彆的任務。

在金朝進廠的那八年裡,陶園昌格外關注工人們的學習情況,經常組織他們讀書看報,還會時不時向他們提起馬克思主義思想。

難道上輩子陶老板便是革命者中的一員?

金朝似乎知道自己要上哪找陶園昌了。他回憶片刻後,在月份牌上圈出了幾個重要日期。雖然不一定能夠碰上,但金朝還是決定在今後兩個月裡上街碰碰運氣。或許他等了這麼久的老板現在就在抗議群體裡為凡爾賽和約的不公發聲。

一直困惑金朝的那個謎團終於解開了,他痛快地捏了把沈滿棠軟乎乎的臉道:“多謝你,小滿。”

“不客氣。”沈滿棠下意識地應完後才反應過來,不解道,“謝我什麼啊?”

金朝答不上來,沈滿棠便跟在他%e5%b1%81%e8%82%a1後麵刨根問底地複讀道:“謝我什麼啊?”

金朝終於忍不住了,敷衍地給了個答案:“謝謝你讓我安靜一會兒。快上來睡覺吧,明天還要上學。”

見沈滿棠站在床邊不肯挪步,金朝隻好使出了殺手鐧:“你再站一會兒我就睡著了。你不想聽故事了?”

沈滿棠“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鑽進了被窩,點了兩個早就聽爛了的寓言。

第37章 糖廠

兩日後,上海各界人士齊聚南市公共體育場舉行國民大會,要求廢除和約。現場人潮湧動,到場人數多達兩萬餘人。這些人裡有學生,有工人,也有市民,但像金朝這麼小年紀的倒是獨一個。

一個好心的爺叔看到金朝,急忙把他拉出隊伍:“小歪,你一個人在這做撒?你家裡人呢?快回家去,等會擠到你了。”

金朝作罷,隻好站在門口空曠處遠遠旁觀著這場集會。集會商議的內容和結果他哪怕不聽也再清楚不過,他隻是想借此機會尋找陶園昌。可惜他還是低估了民憤的力量,沒料到今日會有這麼多人到場。他個頭小,在人堆裡隻能看得到各式各樣的褲子和長袍在眼前亂晃,擠得他不得不在一條條%e8%85%bf間穿梭。

他歎了口氣,做好了無功而返的準備。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他還得去給沈滿棠買話梅糖。今天是周中,他一到校就和教員請了病假,一個人跑了出來。沈滿棠還以為他真病了,纏著鬨著要一同去醫院。他廢了好大的勁,最後還是答應給他帶糖後才勉強哄住。

金朝喪氣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目光順著它滾走的軌跡,一路向前,直至石子被一雙黑色皮鞋擋住。他一抬頭,竟見著了他重生以來一直苦苦尋找的人。

他僵硬地張開嘴,一動不動地看著陶園昌。“陶老板”三個字衝到喉嚨口後又被他強忍著激動咽了回去。陶園昌此刻穿著一身寬鬆的黑色學生裝,一臉稚氣,眼神中還透露著青春蓬勃的朝氣。

“小阿弟,你在這幫我們收門票呢?”陶園昌上前幾步,蹲下`身子與金朝平視,調侃道。

金朝看著近在咫尺的陶園昌,哽咽地說不出話來。陶園昌不僅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前世短暫人生的引路人。若是沒有他,金朝或許會死在那個冬日裡,抑或是埋沒在偌大的上海灘裡。可他上輩子的精力實在有限,這樣好的人,他卻連他的誌向都未曾關心過。

“先生,我是來找您談一筆生意的,”金朝開門見山道,“方便抽一刻鐘的時間和我去隔壁咖啡館聊聊嗎?”

陶園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談生意?”他笑道,“小鬼頭,咱倆能談什麼生意啊?”

“請您跟我來吧,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的,拜托了!我請您喝咖啡。”金朝懇求道。

他也不知道憑自己現在的身份如何才能快速取得陶園昌的信任。重生之事逗逗沈滿棠可以,可他若是向陶園昌和盤托出,恐怕隻會適得其反。信奉“賽先生”的陶園昌隻會因此把他全部的話都當作戲言。

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陶園昌聽後居然爽快地答應道:“行吧,我也好久沒喝咖啡了,你等我去跟同學打聲招呼。”說完他便跑回人群裡和一些同樣打扮的小夥子們告彆,隨後又快步跑了回來。

“走吧,小鬼頭,你知道附近哪裡有咖啡館嗎?”陶園昌的語調輕快明亮,一點都沒有剛參加完抗議活動的樣子。

金朝指了指馬路口的一家咖啡館,忍不住問道:“先生,您好像很高興的樣子,可剛剛的會議好像還挺沉重的……”他斟酌著,最後還是選擇以這種客氣的方式問出一直深埋他心底的疑惑——陶園昌一天天的到底在傻樂些什麼?上輩子他就是如此,就和從來沒有遇到過煩心事似的,以至於他從來沒把陶園昌往革命鬥士的方向想過。

“哈哈,你個小不點還能聽懂我們在討論什麼嗎?”陶園昌樂道,“事確實不是什麼好事,不過馬克思不是說嗎?事物發展的方向是前進的,但道路是曲折的,所以我們要在曲折中進步。這次既然有這麼多人願意站出來和強權做鬥爭,那麼我相信這事一定會向好處發展。”

還是一貫的樂觀,金朝想,他真是太久沒聽到這些熟悉的馬克思理論了。

他點點頭,配合道:“先生,我悟了。”

陶園昌又樂嗬嗬地盤了把金朝的頭:“悟什麼啊,快帶路吧。”

他完全沒憂心金朝會把自己帶去哪,沒心沒肺地就跟著走了。金朝在咖啡館找了個角落,給陶園昌點了杯咖啡,還叫了兩份奶油栗子粉,一份現吃,一份打包帶給沈滿棠。

陶園昌掃了眼這家店的裝潢,心裡也有些沒底了。他可沒指望這小子能給自己付錢。在他努力回想自己隨身帶了多少錢時,金朝已經開始進入正題了。

“先生,我看您現在還在讀書是嗎?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置辦一家糖果廠?”金朝看著陶園昌迷惑不解的表情,心涼了半截,又繼續說道,“我現在手上有十五張製糖配方,其中有一半是目前市麵上還沒有出現過的種類。如果您有興趣,我們可以合辦一家工廠。不過我現在沒錢,所以需要您出啟動資金,我再以技術入股。”

陶園昌端咖啡的手懸在空中,直到手腕傳來一陣酸痛後才反應過來,這小孩竟然真要和他談生意?可他還隻是個經濟係的大一新生,雖然手頭上有點閒錢,但也隻是每月從家裡拿的零用,哪撐得起一個廠子的運轉?何況提出這個想法的還是個毛都沒長齊的陌生人。┆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哈哈,你還會做糖呢,真厲害。嗯……你的這個想法也非常好,嗯嗯,領先全國百分之九十九的小孩。”陶園昌尬笑著誇了一頓金朝,又甩出自己的疑問,“呃,不過你為什麼要找我呢?”他實在是不懂金朝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先生,如您所見我隻是個小孩,所以我需要一個有能力的人幫我把這些糖做出來。有些話說來荒唐,但我確實對您一見如故,像是上輩子就認識了一般。”金朝真假參半地糊弄過這個話題,又將一直隨身攜帶的配方單子遞給陶園昌,“您可以先看看這些單子,如果感興趣的話,我們可以再約個時間,我把我做的樣品帶來給您品嘗。”

陶園昌將信將疑地翻閱著一張張配方單,有幾張的角落裡還畫著幾幅非常幼稚的幼兒簡筆畫,不過並不影響閱讀,反而給這些單子增添了一絲童趣。

“這是你畫的?”陶園昌指著一張單子上一對手牽手的小人笑道。

金朝掃了一眼:“不是,是家裡小孩畫的。”

看到陶園昌無語的目光後金朝才反應過來,這話說的太老成了些,他現在也不過就是個小孩。

雖然這些畫的水平和金朝泰然自若的淡定樣很不搭,但陶園昌還是自顧自地默認金朝就是作畫者。他在心中偷樂了一陣後才認真看起配方來。

這些東西他不能說是完全不熟悉,因為他家以前便是靠製作土糖起家的,可惜後來外資紛紛來華開設新式機器糖廠,所產的精煉糖晶瑩潔白,質量遠超手工製糖業生產的粗糖。他家的糖坊漸漸沒了生意,沒撐過幾年便倒閉了。

好在祖上還有些積蓄能讓他們一家維持原有的生活,因此他才能安心考學讀書,不用操心溫飽問題。可他如今也到了該擔事的年紀,他們一家不可能一輩子坐吃山空下去,因此他早就想過要憑自己的力量乾出一番事業。

“你這些糖果好多我都沒聽說過,這都是你自己研發的嗎?”陶園昌越看越驚訝。他也算見過些市麵,從前家中的糖坊也曾給下遊的糖果製造商提供過原糖,可金朝“發明”的這些品類他確實聞所未聞。

金朝直接攬過往後十餘年裡國內外所有糖果製造商的發明專利,大言不慚道:“是我研發的。我家弟弟愛吃糖,嘴還刁,所以得變著花樣給他做,不然他很快就吃膩了。”

陶園昌看著那一張張單子,確實有些心動了。他家雖然落魄了,可在製糖業到底還是有些人脈在的,與其另謀出路,不如重操舊業。就算這小孩不出現,他也可能會在未來的某一日裡做出同樣的選擇。

可他現在不僅沒有做生意的經驗,還囊中羞澀,因此他還是誠懇地建議道:“其實你不該來找我的,你如果真有這樣的手藝,還不如直接找那些外資糖果廠,他們開的價肯定高。”

金朝卻不以為然:“這些新糖放眼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家生產過類似口味的糖商,我相信就憑目前的單子都足以讓一個廠子日進鬥金,我又為何要做一錘子買賣,給他人做嫁衣?何況自開埠以來,有多少外商蠶食國內市場,侵逼國糖,導致糖商、糖坊和蔗農難以為繼,宣告破產?”

“先生您今日既然會出現在此,想必也不會願意看到未來國內糖業依舊是由日本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