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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素素乾脆利落的賠不是,難得語滯。

她沒權沒勢,隻有被欺負的份。上告無門,弱小無助,奮起反抗殺人,總不能每次都殺人。

殷知晦心裡說不出的滋味,%e4%ba%b2眼目睹底層婦人的艱難,比朝堂爭鬥的腥風血雨,給他帶來的衝擊都要強烈。

文素素認真地道:“七少爺若有差遣,我能回報一二,自當儘心儘力,絕無二言。”

殷知晦愣了下,不置可否淡淡道:“文娘子有心了。時辰不早,你回去吧。”

文素素不再多說,極為乾脆利落告辭,上了騾車離開。

殷知晦走進側門,負手立在那裡,眺望天際漫天繁星,旋即失笑。

真是聰慧啊!

以退為進,進退自如,言行舉止坦蕩磊落,著實讓人怪罪不起來。

文素素上了車,凝神沉思。

殷知晦是君子,也極為聰明,對她的試探並未回應。

茂苑縣肯定不能呆了,大隱隱於市,跟去府城或者京城,哪怕借不上殷知晦的關係,憑著她手上的銀子,也能站穩腳跟。

不過,殷知晦出來見她,就表明還有借勢的機會。

小巷狹窄,騾車進不去,文素素在巷子口下車,吩咐道:“你收拾一下,等下來接我,我搬去你那裡暫住。”

瘦猴子一迭聲應了,嘴角都快裂到了腦門後,“是,老大放心,小的這就回去將臥房讓出來,請老大住進去。”

文素素拿了二兩銀子給他,“去買床新被褥,洗漱的用具。”

她已經好久沒好生洗漱過,睡個好覺,必須儘快恢複,保證清醒的頭腦。

瘦猴子接過銀子離去,文素素回了院子。秦娘子還在堂屋縫補衣衫,聽到動靜走出來,溫和地道:“回來了。灶膛有熱水,我去給你提。”

文素素望著堂屋豆大昏暗的燈盞,秦娘子浮腫的眼睛,忙道:“秦姐姐,你先彆忙活,我有事要同你說。”

秦娘子放下針線,轉身吹滅了燈盞,陪著文素素一道進了廂房,取出火折子,點亮了油燈。

“許氏安置妥當了?”秦娘子坐下來問道。

文素素怕秦娘子擔心,借口幫忙許梨花尋住處出了門,簡單提了瘦猴子與何三貴之間的關係,“我等下也搬出去,正好同她一起結個伴。”

秦娘子怔了下,道:“許氏孤身一個婦人,有你在結個伴也好。要是合不來,你再搬回來就是。我這裡前麵是食鋪,那些混賬東西知道你住在我這裡,一個勁地打探,想要闖到後院來。老陳是個廢物,我與方四都忙,要是錯眼沒看住,又會生出事情來。”

文素素沉%e5%90%9f了下,凝望著她的眼睛,問道:“秦姐姐可是遇到了難事?”

秦娘子默然片刻,心中滿腔苦水,不受控製汩汩往外冒,她抬手抹了眼角,澀然道:“你也看到了,我沒有孩子。不是我生不出來,是老陳。他年輕時在府城鏢局裡趕車,出了事,手腳都廢了,鏢局賠了他一筆銀子。我爹娘貪圖銀子,將我嫁給了他。老陳上麵有兩個哥哥,大哥在碼頭做苦力,二哥在夜香行賣夜香。兩個嫂嫂做些漿洗,針線活貼補家用。她們這些年,連著生了十幾個侄兒侄女,養活了八個,六個侄兒,兩個侄女。大哥二哥一直勸老陳,抱養一個侄兒到跟前,以後好給我們養老。”

“哼!”秦娘子臉色一沉,冷笑連連,譏諷地道:“養老,他們是看上了我這間鋪子!我呸!都半大的小子了,養得熟才怪!能不能活到老,還難說,等真有個病痛,隻怕是死得更快!我死活不答應,老陳與我置氣,說總要有個兒子延續香火。這破香火,有甚好延續的,活著的時候吃好喝好,%e8%85%bf一蹬,化作一抔黃土,誰需要那破香火,反正我不要!老陳再生氣也不管用,他沒本事,這宅子鋪子,都是我賺了來,他敢不答應!”

文素素沒問秦娘子為何不和離,她要是和離,便成了寡婦,與她一樣,也變成了塊上好的肥肉。

世道如此,儘管老陳是個廢物,他也是多長了幾兩肉的男人,戶主必須寫他,女人當不了一家之主。

秦娘子邊說邊抹淚,微弱的光下,眼眶通紅。

“大哥二哥經常上門來鬨,大嫂二嫂貪圖小便宜,有時連客人吃剩的湯都要倒走。都窮,我也圖個清淨,從不與他們計較。白天下午你出去了,他們聽說我收留了你,跑來鬨了一場,指責我要壞了陳家的風水,有了銀子,不給自己家的%e4%ba%b2人,偏拿出去給外人花。”

秦娘子歉意地道:“這些話瞞不住,他們說不定還會鬨到你跟前來,總會讓你聽到,我也不藏著掖著了。”

文素素搖搖頭,說沒事,取出乾淨的帕子,遞給了秦娘子:“秦姐姐,你彆哭,不值得。”

秦娘子接過帕子擦拭,說了句可不是,哀哀歎息了聲。

“大哥二哥各留了一個女兒養大,棗花是大哥的女兒,前些時日媒人登門,把她說給平江縣王舉人家的幼子。王舉人幼子生了癆病,活不長了,要讓棗花嫁過去衝喜。媒人出了二十兩銀子的聘禮,大哥大嫂見到銀子,一口應了下來。我就在琢磨,說是衝喜,這喜能衝得了,就不需要大夫了。所有人心裡都明白,嫁過去就是守活寡。隻足足二十兩銀子,在平江府哪尋不到賣兒賣女的人。當年老陳隻出了三兩銀子的聘禮,我爹娘就將我嫁了。”

文素素微微蹙眉,秦娘子難過地道:“鋪子裡有個客人聽說過王舉人,說是他好麵子,在平江縣頗有善名。在平江縣沒聽說過要給他兒子說%e4%ba%b2。我一琢磨,王舉人隻怕不是找人給兒子衝喜,是要給兒子尋一門陰%e4%ba%b2!他要麵子,在平江縣怕有人嚼%e8%88%8c根,離遠些到茂苑縣找。我跟大哥大嫂說了,他們說我是嫉妒,是詛咒棗花去死。陰%e4%ba%b2這種事,他們聽得難道還少了,為了二十兩銀子,攀上王舉人這門%e4%ba%b2,以後好給幾個兒子尋好處。棗花的死活,他們哪會放在心上。”

王舉人不全因為麵子,他是舉人,要走官場的路,是要防止事情敗露,被人參奏。

畢竟作為官員,背地裡如何且不提,名聲上定要好聽。

文素素思索了下,去床上放著的錢袋裡,拿了一張十兩的銀票,十兩碎銀,一並遞給了秦娘子。

秦娘子看到這麼多銀子,震驚地看著文素素,雙手亂擺,“不能,我不能拿!”

文素素按住她的手,輕聲道:“秦姐姐,你的好,我一輩子記得。這些銀子你收下,你受得起。”

秦娘子左顧右盼,急忙伸出胳膊將銀子蓋住,湊上前小聲道:“你哪來這麼多銀子?”

文素素默然了下,道:“秦姐姐,我是有貴人相助,得了些銀子。你彆多問,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反正你收下就是。秦姐姐,你聽我說。”

前途未卜,秦娘子跟著離開茂苑,自己不一定護得住她。現在她的生活雖艱辛,還算安穩,文素素希望她能平安順遂活著。

她的仗義與熱心腸,是文素素來到這個世上,感受到的一線光。

秦娘子緊張不已,接連點頭:“我不問,不問。”

文素素經常出門,有人經常來找她,她隻怕是.......

唉,她能如何,一個無依無靠的寡婦。

秦娘子從害怕,變成了悲哀憐憫。

女人難呐!

文素素道:“秦姐姐,我不清楚棗花的脾性,你應該比我看得清。要是棗花身正,立得起來,你不如過繼她,仔細替她尋個上門女婿。如此一來,你能搭救她一把,以後也有人給你養老。你大哥大嫂為了兒子的前途,二十兩銀子,肯定不會答應將棗花過繼給你。這些銀子,你莫要一下拿出來,就說是向瘦猴子借的。要是棗花立不住,就將銀子你藏好。老了之後,我還在的話,你不用擔心。我不在了,你手上有銀子,比沒有銀子要好過。”

秦娘子的眼淚無聲流了一臉,她擦不乾淨,乾脆趴在破桌子上,壓抑著慟哭,像是要把這輩子的苦楚,一並哭出來。

燈光氤氳搖晃,文素素聽著她受傷的嗚咽,神色哀憐。

生為女人本不易,在大齊生為女人,尤其是窮困女人,生下來到老,一輩子就隻是在艱難求活著,而非過日子。

秦娘子哭完,心情通透了許多,她擦了臉,道:“你的恩情,我也記得。當時我就是想著,你的遭遇太慘,我搭把手,不過舉手之勞,沒曾想你還了這麼大的恩情。我沒甚出息,這間鋪子在這裡,你隨時回來,我少不了你一口飯吃。”

文素素暖暖笑了起來,秦娘子從未見她笑過,這一笑,她好像看到了花兒綻放。

“你以後彆這般笑了......不是,我是說,唉......”◆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文素素道:“秦姐姐,我懂。我就是高興,與你笑一笑。時辰不早,我今晚就搬走,秦姐姐,你早些歇息。”

秦娘子想了下,沒再多留,搶著去幫文素素收拾。她隻得一兩件衣衫,很快就收拾整齊,將她送到了巷子口。

瘦猴子駕車已等在那裡,秦娘子依依不舍告彆,目送文素素離去,站了好一陣,方轉身回屋。

文素素回到瘦猴子的院子,何三貴已經將車趕了回來,與許梨花一起在努力擦拭屋子,鋪床燒水。

她一下車,兩人都圍了上前,恭敬無比地衝她傻笑。

女戶,路引,青壯騾子,結實豪華的輜車,銀子......

如今文素素在他們眼裡,比陳晉山還要厲害!

文素素太累,沒心情與他們多說,向瘦猴子交待了秦娘子可能來假裝借銀子的事情,痛快徹底清洗過,鑽進乾淨的被褥裡,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一直睡到翌日午後。起床用過飯,文素素坐在廊簷下瘦猴子那張舊躺椅上,沉默望著天上的太陽,直到太陽西斜,夜色沉沉。

瘦猴子拉著何三貴與許梨花,屏聲靜氣,連走路都放輕了手腳,生怕打擾到了文素素。

文素素起了身,聲音暗啞道:“備車,去仙客來。”

瘦猴子嗖地竄了上前,%e5%b1%81%e8%82%a1一歪,用力頂開何三貴,奔到了牲畜棚去牽騾子。

何三貴懊惱不已,不敢當著文素素的麵爭搶,隻能由瘦猴子搶了差使。

許梨花眼珠一轉,拉著他嘀咕道:“貴子哥,娘子還沒用飯,娘子愛乾淨,你我趕緊去燒水,備好飯食。我們吃的雜糧饅頭,哪能給娘子吃,娘子要吃新鮮的,再去買些羊肉,有錢了,嘻嘻,以後我們天天都能吃羊肉!”

何三貴默然了下,糾正道:“瘦猴子叫老大,以後你我也要改稱老大。”

文素素沒理會他們,坐上車到了仙客來後側門。

門房去傳了話,不若以前那般,很快有人出來。問川山詢沒露麵,殷知晦更不見蹤影。

瘦猴子有些不安,又不敢多問。

文素素肅立在門邊,一如既往的沉靜。

天際星河璀璨,星光濺在她身上,伴著燈籠的光,她看上去仿佛一尊冰涼的玉菩薩。

瘦猴子的心,莫名就安定了。

文素素隻心無旁騖地等,等著毛遂自薦。

這一腳若踏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