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還是高估了自己。
諸伏景光在心中苦笑,麵上的表情卻因為身體達到極限而痙攣抽搐成扭曲的弧度,似哭非哭。
果然,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他永遠做不了救人的那個,反倒像是個狼狽的膽小鬼,次次都在拖後%e8%85%bf。
要是自己能夠堅定自己的判斷,不被其他人的思路乾擾,那麼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一時間腦海中反倒清醒萬分,諸伏景光在心裡默數著,覺得以他目前的情況,最多再堅持十秒。
十秒後……就這樣吧,似乎有些對不起高明哥和那群混蛋呢。
而在遙遙相望的室內,降穀零安靜地看著這幕,歎息了一聲:“hiro……”
他尊敬且愧疚的前輩,他%e4%ba%b2密而熟稔的幼馴染,此刻麵臨著近乎必死的局麵,而他卻絲毫幫不上忙。
真是令人厭惡的軟弱。
金發青年踉蹌地起身,心中猶如一團火在燃燒,劈裡啪啦的,帶著安格斯嘲弄的笑聲。
不能繼續逃避下去了,不管之後結果怎麼樣,他是最應該行動的人選,他要看著安格斯化成灰燼,徹底粉碎!
這是降穀零的恨,無關乎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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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棧橋已經全部炸毀,爆炸的餘波使得大樓震動,也愈發難以控製住身形。
諸伏景光不知不覺中,已經半個身子墜在了外麵。
他努力向上仰著頭,手臂上撕裂的傷口染著血,蹭到天台的地麵上,順著牆流下,隻是勾在凸起處的左手,如同沉默的鉚釘,不會有絲毫地挪動。
隻是鉚釘會生鏽,隨著時間、汗水、血液的衝鋒,終究會繃斷。
“放手吧。”
神穀哲也平靜無波的聲音突然傳來,諸伏景光渾身一個哆嗦,如同上課時猛地一個瞌睡激靈後的短暫清醒,他努力睜大那雙有些渙散的眼睛望下去。
不行!
但比起他的回答,更快一步的是安格斯。
黑發青年乾脆地道:“好啊。”
他微微仰著頭,看著神穀哲也,像是問父母要承諾的小孩,帶著微不足道的懇求和對賭的孤注一擲:“你這次會做到吧。”
“嗯。”白發青年輕巧地應著,一如他們的“上次”。
“答應我了哦。”安格斯歪頭,朝諸伏景光露出個挑釁的微笑,“希望你不要把這個家夥也帶著。”
“死亡有時候,就是如此廉價。”
像是詠夜的詩人,連尾調都帶著漫不經心地倦懶,如同安格斯初次出現時佯裝的北歐饒%e8%88%8c。
他猛地晃動,腳往牆壁上一蹬,同時鬆開了緊抓著神穀哲也的手,呈現一個“大”字,如同張開殘缺翅膀的黑色蝴蝶,背後是一片火光。他%e8%84%b1離了溫床,向下墜去。
在墜落中,黑發青年帶著笑,右手向上伸,仿佛想要最後觸碰那一抹純白。
最後,他什麼也沒碰到,融化在一片紅與黑的交織中,失去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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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1:18
又是隻過了三秒鐘,但風更猛烈了。
此刻,諸伏景光與天台的唯一連接點,就是他尚未完全僵硬的左手,緩緩掙紮著翹起手指,又再次狠狠扣下。
安格斯墜落前的報複讓他半個身子徹底滑了出去,隻剩下單隻手徒勞地掙紮著,像是樹葉尖欲滴的雨珠,隻需要一陣強烈的風,就可以將其帶到泥土裡。
但諸伏景光此刻卻萬分平靜,隻是笑著,虛弱地道:“前輩,你就沒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神穀哲也抬頭看他,語氣帶著絲嫌棄:“你很麻煩啊。”
“是是是,我很麻煩。”諸伏景光應著,無奈又溫和,聲音微不可聞,“但我還欠你一塊藍莓蛋糕呢。”
“唔……如果有天堂的話,應該也不缺蛋糕吧。”
到了這個無法扭轉的地步,諸伏景光甚至能說幾句玩笑話,又或者說,他覺得這樣也不錯。
起碼他已經改變了那個噩夢,沒有讓前輩消失在一片血雨中。
——他從旁觀者,變成了參與者。
多麼細小的進步!
卻讓諸伏景光無比滿足。
神穀哲也淺金色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他道:“我真是——謝謝你啊。”
這種情況還惦記著蛋糕,諸伏景光果然是腦子壞了!
見褐發青年終於有了支撐不住的跡象,神穀哲也終於又一次道:“放手吧。”
“現在放也沒有意義了吧。”諸伏景光低聲道,甚至還是帶著他慣有的體貼,“抱歉,可能抓得有點疼。”
白發青年瞪他,深淺不一的金眸裡映著天際的禮花,起落間看上去格外明亮。
“你可以放另一隻!”
鹹魚恢複了平日的理直氣壯,而諸伏景光被他不走尋常路的話語給噎了半晌。
但很快,他就回過味來了,心中帶了些好笑的感動。
這是——覺得反正都要死,沒必要花費力氣抓著嗎?
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神穀哲也式風格:直接、果斷、%e8%84%b1離常規。
前輩這個人,就是一個看不透的謎團,哪怕是到現在,諸伏景光也隻能看見他願意表露出來的部分。
不過也算是不錯的想法,徹底無力後墜落還不如瀟灑一些,倒也不會讓Zero他們看了笑話。
諸伏景光微微闔上眸,近乎囈語地道:“好。”
他卸掉了左手的力氣,風從他指尖劃過,身體仿佛被洗掉了沉重的桎梏,一時間輕飄飄地——撲在黑夜裡。
與前輩一同。
墜落……?
當諸伏景光已經徹底卸掉了所以力氣,甚至膽怯地逃避回憶自己的過去,隻想沉浸在黑暗中時,他卻覺得一陣大力從身下傳來。
空中確實沒有著力點,但他與神穀哲也握著的手卻成了此刻唯一的破綻,就像是往外拋出緞帶一般,神穀哲也直接拽著他的胳膊,將他猛地往天台一甩。
如同兩塊同級磁鐵,“嗖”一下地彈開!
21:01:23
倏忽間,兩人的位置瞬息變幻,當諸伏景光重重地摔倒在天台上,甚至被慣性帶著滑動了一段距離時,他都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是在這個時候,思考已經沒有任何必要。
惶恐和再次被救的愧疚直接讓腦海中的那根神經繃斷,劫後餘生的喜悅瞬間被憤怒給淹沒。
“不——前輩!”諸伏景光徹底瘋狂了,他近乎是手腳並用地跑到天台邊緣,看都沒看就直接跟著跳了下去。
他縱身的那刻,一抹曳著長尾的深藍流蘇,帶著璀璨的紫邊,朝天際劃去,又落下。
21:01:26
怪盜基德滑翔在夜空中,白色的滑翔翼優雅地順著風上上下下,他手中抓著神穀哲也,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神穀先生,晚上好。”
後者此刻一臉麻木,仿佛受到了重大的打擊,或者是還沒從得救中緩過神。
哦不,不是仿佛。鹹魚已經麻木了。
晚上好個大頭鬼!
為什麼——魔術快鬥片場的人——會出現在——柯南結局裡啊?!
聲嘶力竭。
這好像又回到了上次打烏丸蓮耶一樣,路遇N個小怪,好不容易精疲力儘打到BOSS關前麵,還殺出個百加得。
頭疼但又真實的現實。
紅方絞儘腦汁想讓他活下來到底為什麼?他又沒說一定要補償!
神穀哲也始終無法理解他們那種程度的愧疚,明明以他殼子的情況,活下來比死去更加痛苦啊?
但他的死遁計劃確實陷入了僵局。
神穀哲也對自己的非酋事故體質不再抱有任何感想,他現在甚至就有一種擺爛的想法——要不點個火把怪盜基德的滑翔翼燒了吧?
兩個人一起掉下去,實在不行借著火焰的阻擋,他用個複活沙漏縫縫補補,也能把黑羽快鬥的小命給保住。
鹹魚覺得這個做法還蠻行得通,他剛抬起頭,想對滑翔翼下手,就覺得眼前的世界扭曲了一下。
不是因為火焰的高溫而扭曲的畫麵,而是像他即將殺掉烏丸蓮耶時的那種,處於劇情崩潰邊緣的扭曲。
一種不好的預感出現在心中,神穀哲也仿佛像是站在家門口的哈士奇主人,恐懼地麵對著打開後的房間。
“我去!”他聽見黑羽快鬥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喊聲,“怎麼還有一個?!”*思*兔*網*
神穀哲也:“?!”預感瞬間成真。
鹹魚瞪大眼睛,看到一個小黑點快速靠近他們。
——諸伏景光!
不是吧,這家夥怎麼真的跳下來了?
沒給神穀哲也多少思考時間,黑羽快鬥晃晃悠悠地飄在空中,側身一拐,再次以不科學但很柯學的手法拽住了諸伏景光。
接著,滑翔翼猛地抖動,朝火海俯衝。
“我的滑翔翼撐不住啊!”黑羽快鬥試圖控製方向,但手上的重量太重,整體還是朝火焰墜去。
眼前的世界明明滅滅,處於破碎邊緣,神穀哲也的心也差不多碎成了幾片。
現在!誰告訴他怎麼收場!
“放開我!”他咬牙切齒地道,甚至氣得直接吐出口血,“誰想跟你們一起去死啊?”
黑羽快鬥看都沒看底下,用儘全力在風中控製著滑翔翼,未成年怪盜喊著:“誰想死啊!”
說不怕是不可能的,但是手上沉甸甸的,是兩條人命。
怪盜基德雖然平日裡法外狂徒慣了,但他本質上還是善良正直的黑羽快鬥。
更彆說神穀哲也還對他有救命之恩。
所以說——
“江戶川柯南你快想想辦法!!!”衝著耳麥,黑羽快鬥也開始咆哮。
玻璃棧橋被炸毀後,剩餘的炸藥和燃燒物全都落到了底層,觸發二次爆炸,火焰燒起了半邊天。
但依舊要感謝這雙子樓的高度,從頂端展開的滑翔翼借著風勢飄在空中,哪怕因為重量的增加而俯衝,也沒那麼快掉進火裡。
也就是說,還有能撈的機會,但怎麼撈,此刻成了個大難題。
諸伏景光此刻終於恢複了清醒,也發覺了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蠢事。
他隻是不想連死亡都被前輩拋下,卻在此刻發現,過錯又歸到了他身上。
“我又搞砸了啊,前輩。”他苦笑道,灰頭土臉,像是拆家後在主人麵前可憐巴巴的大狗,“抱歉,真的很抱歉。”
神穀哲也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複,他看著諸伏景光,像是在看一個他無法理解的生物。
這可是生死一線啊……諸伏景光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竟然還是向他道歉?
他是真的不想活了嗎?
神穀哲也心裡不是滋味。
他是確保了自己不會死亡才將這場結局當作樂子,想跳就跳、想演就演,可是在諸伏景光眼中,這確確實實是正在發生的事情。
願意抓著他共赴死亡,可以說是因為一時的感情而被衝昏頭腦。但在鬆開手、掉下天台的那刻,任何人從身到心的求生本能,都會抗拒著“死亡”這兩個字。
這時再給予他活下去的機會,這個機會的價值就會無限放大。
就像是不少自殺到一半的人會因為恐懼死亡而後悔,上吊的人會不由自主地在脖子上抓出吉川線一樣——人本能的求生欲根本無法抵擋。
可是諸伏景光不一樣,他是真真切切在墜落過程中被神穀哲也丟回去,是在接受死亡後重獲新生。
但他又毫不猶豫地再次縱身跳下深淵,隻為了徒勞地想要抓住神穀哲也。
甚至於,在真切體會過死亡的逼近後,他的第一句話依舊是對著神穀哲也溫柔地說了聲“抱歉”。
神穀哲也又一次失算了。
鬆田陣平條件反射過來幫他擋槍,可以說是身體快過於大腦的反應。
他依舊可以騙自己那隻是作為警察的職責,鬆田陣平並非對標著神穀哲也,而是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