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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女 空巢獨居客 4440 字 1個月前

己的父%e4%ba%b2。

認準了人就好,孟半煙看著眼眶漸紅的孟海平,強行打斷了他想要說話的打算,轉身領著人先往正院去,“父%e4%ba%b2既是回來了,便先去給阿爺阿奶上柱香吧,也算全了他們這些年來的惦記。”

孟山嶽和柏貞的牌位就放在正院正屋左邊次間裡,平時有老太太的陪房周媽媽守著,孟半煙又撥了兩個丫鬟專門照顧周媽媽,整個正院都顯得安靜而不頹喪。

這會兒又被專門收拾過一輪,門口掛著祭奠時用的白皤,正屋擺著三牲三果,中間擺著早上剛從次間請出來的牌位,旁邊站著已經淚眼婆娑的周媽媽,這樣的場麵給孟海平的刺激不可謂不大。

原本心裡還一半愧疚一半打著小算盤的孟海平,頓時就淚流滿麵。噗通一聲雙膝跪地往前挪了幾步,薄%e5%94%87緊緊抿著胡須也跟著急急顫動,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可惜他對上孟半煙是無心對有意,還沒等他哭出聲來,孟半煙就已經瞄準了牌位前的蒲團跪了上去,邦邦三個響頭磕完,“祖父,半煙把父%e4%ba%b2帶回來了,總算不負您生前所托,您能瞑目了!”

第17章

人能自己把自己騙過去,最大的原因是哄自己的時候在心裡什麼話都敢說,也會自然而然把彆人的態度和反應美化。

好像自己的每一個選擇都是最好的,其他人的反應也都會如自己料想的相差無幾。

可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之所以有世事無常人心難測一說,從來不是嘴上說說而已。孟海平在心裡給自己打的一層又一層的補丁和自我安慰,在孟半煙染著幾分悲痛的話語裡碎了一地。

習慣了在人前當侯府姑爺人上人的孟海平終於卸下所謂的排場體麵,趴在父母牌位前痛哭流涕直抽抽,像是隨時一口氣上不來就能厥過去的樣子。

不過即便這樣了,孟海平也沒忘跟他爹說清楚他的苦衷。他恢複記憶的時候爹已經去世了,娘也死了幾年了。京城裡的妻子生產凶險女兒年幼家業不穩,實在是走不開才沒能回來。

孟半煙磕完頭上過香就起來了,讓到一旁看著八年未見的父%e4%ba%b2如何痛哭如何傾訴,臉上的表情都沒怎麼變過。

武承安的信裡寫得再仔細,也不及自己%e4%ba%b2耳聽到父%e4%ba%b2當了侯府贅婿,又%e4%ba%b2眼看著父%e4%ba%b2非要跪在阿爺阿奶牌位前說這等事,來得刺激。

孟海平明擺著是要拿兩個已經死了的老人做擋箭牌,料定了自己不能當著牌位翻臉。

孟半煙心裡明鏡似的,嘴裡隱隱泛苦,自己先設下祖父祖母牌位靈堂壓製父%e4%ba%b2,現在他又立馬藉機還了回來。這麼一想,兩人還真不愧是%e4%ba%b2生父女,一樣的冷心冷情,一樣的狡猾多端。

隻有跟在孟海平身後的管事一直在偷偷觀察孟半煙,越看心越往下沉,心中暗想這個大姑娘恐怕不止是簡簡單單的能乾。

“大郎這些年在外麵過得好不好,一個人在外麵吃苦了。怎麼不早些回來,家裡想你啊。”

周媽媽是柏貞的陪房,也是從小把孟海平帶大的管事媽媽,可以說孟海平從小就是被她抱在手裡長大的。

周媽媽今年六十五了,這些年陪著孟半煙把孟家一大半的人送走,哭得多了眼睛壞了耳朵也背了大半。

她不懂得孟半煙的顧忌更不知道孟海平心裡的算盤,隻是顫巍巍起身撲在孟海平身上,哆裡哆嗦用手去摸他的臉頰。

八年了,當年柏貞還活著的時候就總說兒子沒死,肯定有一天能回來。那時候全家都覺得老夫人是承受不住喪子之痛,腦子不清楚了。

但柏貞卻一直那般堅信,也曾拉著周媽媽偷偷的說,兒子死在外麵卻從未托夢給自己,可見這人定是沒死。

那時候周媽媽心裡再苦也得先安慰柏貞,便也跟著點頭應和著,其實心裡完全不抱希望,連‘要是有朝一日能找著孟海平屍骨就好了’都覺得是奢望,誰又能想到他真的沒死。

“夫人老爺走得可憐,夫人死前還拉著我的手問大郎在哪裡,老爺到死都看著門口,我心裡明白他也盼著你。”周媽媽看不清孟海平淚痕滿麵的樣子,依舊自顧自說著掏心窩子的話。

“阿煙更可憐,小小一個女娃娃被外麵那些人逼得躲在被子裡哭,哭完了還要跟他們去做生意。他們都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都知道。老婆子是瞎了又不是死了,怎麼會不知道。”

“大郎也可憐,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外麵再好哪能有家裡好……”

在周媽媽看來,孟家一家三代沒一個不是可憐人,拉著孟海平絮絮叨叨說起這些年的事就沒個完。

孟半煙一直注意著,有些話自己不能說,即便是實話說出來聽在孟海平耳朵裡就是埋怨,自己也不確定自己真的能忍住心裡的怨氣,與其話趕話吵起來,還不如不說。

但有些話不說又不行,這才借了周媽媽的嘴,也好讓‘離家多年’的父%e4%ba%b2知道知道家中的情況。

隻是周媽媽是真心心疼,不光心疼孟半煙也心疼孟海平,不過有些話說完也就夠了,有些話再說出來便讓人為難了。

孟半湮沒等周媽媽把勸孟海平回來的話說完,便示意兩個丫鬟把她從孟海平的身上扶下來,“媽媽彆哭了,再哭眼睛又該疼了。父%e4%ba%b2回來了一時半會也不會走,咱們有的是時間說話。”

讓丫鬟扶著周媽媽回房去休息,孟半煙又拿出一張乾淨帕子遞給孟海平,這是孟海平進門以後她第一次露出幾分柔軟,哄得孟海平又落了幾滴眼淚。

“父%e4%ba%b2彆哭了,咱們父女兩個這麼多年沒見,還是坐下好好說說話吧。”

“是、是,是該好好說說話,咱們煙兒如今都是大閨女了。”

好不容易得了孟半煙給的台階,孟海平自然要下。隻是跟在孟半煙身後錯開半步,本習慣著就要往她以前住的小院那邊拐,卻沒想到被女兒帶回了前院。

“你搬到前頭來住了?”

“嗯。”

正院基本的格局沒動,但布置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孟海平跟著女兒進屋坐下,心裡有些複雜難言。

“家裡管事掌櫃都是男子,你一個人住在前麵,會不會不方便,你阿爺如何沒管事。”

“當年父%e4%ba%b2出事的消息傳回來祖父就病倒了。家裡事情多%e4%ba%b2戚更多,我再住在後麵理事不方便。”

孟半煙忍不住皺起眉頭,自己掌家這些年手段強硬,除了頭幾年總聽到這些話,這幾年已經沒人會當著她的麵自找不快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時隔幾年再聽到有人質疑自己管家的話,會是從自己%e4%ba%b2生父%e4%ba%b2嘴裡說出來的。

“父%e4%ba%b2這麼多年沒回來,為何回來之後最在意我住在哪裡,你可知我要是不搬到前院來守家,今日回來這宅子大概都不是咱家的了。

不過要真是那樣也不是全不好,至少可以不讓爹操心我這個女兒住的地方是不是不合適。倒是父%e4%ba%b2,這次回來見我,不知道是不是也不方便。”

心裡的不痛快越攢越多,也就不想再忍著了。孟半煙領著孟海平進屋坐下,結過翠雲手裡的茶盞擺到孟海平手邊,茶是當年孟海平最喜歡的茶,也是這些年孟半煙喝習慣了的口味。

父%e4%ba%b2走了這麼多年,孟半煙總是在努力留住他的痕跡,又不願讓家人看出來徒增傷心。便隻能把父%e4%ba%b2喝慣了的酒吃慣了的茶變成自己的習慣,時間長了王春華總會說她與她父%e4%ba%b2越來越像。

孟半煙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不算大,甚至算得上是輕聲細語。但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尖刀利刃,把孟海平的遮羞布徹底扒了個乾淨。

“我知道這些年家裡多虧了你,要是沒有你這個恐怕早就散了。可我當年被大雨泥沙衝下山也並不是有心,過後更是身不由己,不記得來處也沒個歸處,我又能如何?”^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孟海平本是想跟女兒解釋自己的苦衷,但有些話憋在心裡不覺得,說出來才不禁勾起一些強壓下去的情緒。

人活在世上難免依靠家族%e4%ba%b2眷,要不然孟山嶽當年學成手藝之後也不會還是選擇回到潭城縣生活。這些年孟海平最大的短板便是沒個根基來處,彆人罵他都能多罵一句是個不知道出處的東西,這些苦楚他又能同誰去說。

“是啊,父%e4%ba%b2又能如何呢。”孟半煙淺笑著把話接過去,“北方路遠,京城更是皇城巍峨,從咱們潭城縣過去也難,想必京城的人也少見咱們這邊的人,是不好打聽。”

孟半煙有時候也覺得自己這性子不好,連想自己騙一騙自己都難。

孟海平當初出事被人救下,也許在最初的時候的確是身不由己,孟半煙設身處地想一想也覺得心疼。

但事後呢?京城是什麼地方,不管是科舉做官還是往來買賣都彙聚了來自全國各地的人。

孟海平要是真的有心尋%e4%ba%b2,隻需要操著相熟的口音去問,不說能準確無誤地問到潭城縣的人,潭州方言總還是能對上的。

反正怎麼也好過家裡,每年托進京的人路過當年出事的地方,幫忙多問問是不是有新找到的無主的骸骨強。

第18章

“爹,這些年為了找你的骸骨家裡花了不少心思,也欠了不少人情。這是我單獨立出來的賬冊,銀錢都是小事主要是難為人家出那麼遠的門,還願意幫咱們家的忙。”

除了冬天天冷下雪路不好走,其餘三季孟半煙都是要托人去尋孟海平骸骨的。

出事的地方離縣城很近,泥石從山上衝下來不光衝死了人,也衝毀了村莊農田。人難離故土,災難過後又要重新開荒,把被埋的田被填的塘重新挖出來。

期間難免挖到骸骨,能認出來的本地人帶回家去安葬,認不出來的送到縣城衙門的義莊放著。這麼些年也有屍骨被家裡人認領回去,孟半煙年年托人去找,可惜年年都失望而歸。

這一筆出資不能走鋪子和酒坊的公賬,混在一起不明不白的不像話。孟半煙也不敢走家裡的私賬,第一年年底這一筆錢被孟山嶽看見,倆老躲著哭了半宿,王春華也難過得病了一場,病了還不忘拉著孟半煙的手誇她孝順。

她做這些又不是圖彆人說自己好,更加不願再把家裡脆弱的平靜再次打破,之後便不再把這一筆支出記在賬上,而是單獨另立一小冊,掏自己的私房錢誰也不挨著。

冊子裡不光把每一次的花銷記清楚,還把時間、托付的哪家商隊,即便沒把骸骨找回來,但是誰家馬虎敷衍誰家心細都記得清清楚楚,好讓孟半煙下一次知道,該把銀錢花在何處。

“原本記下這些是想著日後要是他們用得上我,我得知道該怎麼還這份人情。現在爹回來了,也該給您看看這個。”

八年,每年三次,每一次求人每一次失望都被孟半煙記錄在紙上。說是冊子其實並不厚,但翻開來的每一個字,都曾是說不儘的心酸,如今也成了無聲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