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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女 空巢獨居客 4383 字 1個月前

第1章

清明前,孟半煙挑了個天氣好的日子帶著丫鬟翠雲,又喊上阿柒和小拾兩人開路,一起上山給父%e4%ba%b2和祖父祖母把墓掃了。

每年一到清明前後總是多雨,孟半煙路上又恍惚想起來小時候自己勾著父%e4%ba%b2脖子黏黏糊糊的問,怎麼每次一下雨就要來山上,怎麼不等天氣好了再來。

孟半煙的父%e4%ba%b2是個慣孩子的,聽著女兒稚氣的問不生氣,反而用披風把孩子裹得更緊,一邊抱著孩子爬山一邊教她讀:“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那時候的孟半煙才五歲,哪裡懂得什麼叫斷魂,隻曉得鸚鵡學%e8%88%8c一樣學著父%e4%ba%b2念詩,念得七零八落也無所謂,反正念一念過後父%e4%ba%b2就會帶自己去街上吃米粉喝酸梅湯,很劃得來的。

“姑娘,姑娘?”

“嗯?到了啊。”

孟半煙想起舊事有些走神,腳下還算穩當。跟在阿柒身後站定在父%e4%ba%b2墓前,才長長歎出一口氣,擺手示意翠雲和阿柒跟自己一起準備香燭鞭炮。

孟家在潭州城裡算得上富戶,爺爺那一輩發的家。老爺子孟山嶽本也是潭州下頭鎮上地主家的孩子,可惜家道中落。又一個月內先死了娘後死了爹,整個家就徹底敗了。

大哥在外當學徒回不來,十歲的孟山嶽就帶著弟弟一卷破席子把爹娘抬上山埋了。就這樣都還被同村的老少為難不讓埋,是孟山嶽咬牙簽下一張莫須有的欠條,才讓爹娘入了土。

再之後,孟山嶽便出來做了學徒,五年學徒五年奔波,攢下了一份家業才帶著懷了孕的妻子重新回潭州城裡安家落戶。

孟山嶽學的是釀酒的手藝,酒釀得極好又不墨守成規,隻差在白手起家沒個家底,哪怕後來娶的是東家的小姐也襄助有限。

好在孟山嶽是個明白人,生意做不大就做精,不大不小一個酒坊發不了大財,能讓府城裡最有名的那些酒樓和花樓都離不了自家的酒水,便也是他的本事。

生了兒子孟海平,是個踏實能乾的性子,隻可惜鼻子不靈%e8%88%8c頭也一般。學會了孟山嶽釀酒的手藝,沒有再上一層樓的本事。

好在他也不是個甘心一輩子吃父%e4%ba%b2老本的人,不能釀酒就乾彆的。

成%e4%ba%b2之後和府城裡幾個家世性情都差不多的人家一起做買賣,等到孟半煙出生以後,便同人合夥做起貨棧組了自己的商隊,關外京城各處跑。

起初孟山嶽不同意,覺得行商太苦,家裡不缺吃不缺穿又不是沒買賣可做,用不著吃那份苦頭。眼看著兒子越往外麵跑勁頭越足、越來越意氣風發,也就不攔著了。

可世事無常,孟半煙十二歲那年,孟海平出門行商碰上山體滑坡再沒回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獨子去世,孟山嶽與老妻柏貞也徹底倒了。柏貞熬了三年,等到孫女和媳婦把二十七個月的孝實打實地守完還等不到兒子回來,便斷了最後的念想,死了。

孟山嶽好點兒,又吊著口氣熬了兩年,等到孟半煙徹底把家業攥進手心誰也搶不走,才半是欣慰半是無奈地閉了眼。

如今轉眼又是三年,孟半煙藉著接連守孝不能出嫁的理由坐穩了當家人的位子,也成了潭州城裡有名的老姑娘。

孟海平的墳是衣冠墓,但當年才十二歲的孟半煙也是按著規矩辦下來的。

彆人說她家沒個男丁給孟海平打幡摔盆,孟半煙就自己來,誰要敢說閒話就讓家裡養的家丁上去抽誰的嘴巴子,誰要去官府告狀她就拿銀子疏通官府,得罪了不少人也鎮住了場麵。

人人背地裡都說孟家沒家教不會教孩子,但當著孟山嶽和孟半煙的麵,再沒人敢說可惜孟家沒兒子的%e5%b1%81話。

鞭炮拆開繞著墳圍了一圈,等孟半煙跪下把香燭點好,又折了三折黃紙燒在墳前,小拾才點燃鞭炮。

香燭紙馬和鞭炮都是從城裡專辦白事的老人手裡買的,說是一萬響半點不虛。等最後一聲炮響停下來,白煙彌漫幾乎把跪在墳前的孟半煙全部淹沒。

等煙慢慢散去,翠雲再去扶跪在地上燒完紙錢的孟半煙時,卻發現自家姑娘神色淡淡,全然看不出有什麼彆樣的情緒。

“走吧。還要去阿爺阿奶那裡,不抓緊點來不及了。”

孟半煙確實沒哭,心裡也的確沒什麼起伏波瀾。

八年時間,從束手無措隻能靠舅舅幫忙葬了父%e4%ba%b2,到自己當家穩妥料理祖母祖父的後事,她送走了大半家人隻留下三個墳頭,心裡也一次比一次平靜。

去過孟海平的墳,再往後去祖父祖母墳上更快些。孟半煙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確實是個冷心冷情的人,要不然怎麼連一滴眼淚都沒有呢。

好在這樣的感慨來得快去得也快,等下了山坐上馬車回城,那一絲道不明的愁緒便連同香燭和墳一起留在山上,尋覓不見了。

孟山嶽給子孫留下的祖墳地離潭州城不遠,馬車搖搖晃晃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城門口。

孟家做買賣多年,家中車架馬匹都掛有記號,守城的士卒個個都是熟麵孔,又是中午正是人最少的時候,孟半煙連馬車都沒下,抓了把銅板探出頭去,“泉叔辛苦了,中午給幾個叔叔大哥添個菜。”

“還是大侄女貼心。”王泉大方伸手接過銅板,也不叫收下的卒子再來檢查馬車車廂,咧著嘴跟孟半煙閒扯,“昨天去你家鋪子上打酒,你家那酒的味道有點淡,這可不好。”

“明天泉叔再去可得讓三叔多給您打點兒,不能叫泉叔一口酒都喝不痛快。”

孟半煙看上去聽得很認真,說出來的話也叫人熨帖貼心。

王泉再抬眼看向坐在馬車裡脖頸低垂麵容姣好的女子,才驚覺孟半煙看著老成其實還是個沒嫁人的姑娘,便歇了再跟人拌嘴要好處的心思,擺擺手讓她趕緊回家。

車輪轆轆,孟半煙放下車簾靠回椅背,順手就從身側的點心匣子裡拿了塊燈芯糕放進嘴裡,還不忘給翠雲幾人分發,“回家還有一小會兒,先吃些點心墊墊肚子。”

“姑娘,剛才泉叔說的那話?”翠雲接過點心沒吃,而是轉身去給孟半煙倒水。自家姑娘吃點心一定得就著茶水,要不然噎得慌。

“你聽他胡說,個老酒膩子真覺著酒不對味還能忍到今天來跟我說?當場就得把鋪子鬨翻天。不就是想占些便宜,你看三叔能慣著他不?”

做酒水買賣最要緊的就是耳聰目明分得清真話假話,要不然怎麼跟那些在酒缸裡泡了一輩子的男人們打交道。

“小拾,下午你去酒坊裡走一趟,告訴三叔送往各縣的酒可以提前出發,最好明天就動身。”

孟半湮沒錯過方才王泉眼底的心軟,雖然她沒明白自己端坐在馬車裡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有什麼好讓他同情的,但既然人家都心軟了那肯定不能浪費。

都說小鬼難纏,自家每次送貨進貨隻要打城門口過總要留下些辛苦錢。難得碰上王泉好說話,趕緊把下一次的貨送出去,隻要他們不為難人,一進一出也能省下不少錢。

小拾這兩年一直跟著阿柒混,平日裡除了走鏢就是給孟半煙跑%e8%85%bf賺些零散錢。從孟家去酒坊這條路,他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

“誒,大姑娘放心,等會兒我就去。”

“不著急,吃了飯再去。”

第2章

孟家住的地方離縣衙不遠,隻隔著兩條街,潭州城裡富戶的宅子大多都圍著這條街住,為的就是離官老爺近事事便宜,送禮去衙門都能少走些路,少碰上些人。

進了街巷路窄了不少,馬車停下的時候孟半煙不用看也知道停的位置不對,離家門口還有幾步路。

“老吳?”

“大姑娘,對門孫家停了馬車在門口,把路堵住了。”

孟半煙聞言起身撩起車簾往外探,抬頭撞進眼睛裡的便是一輛比普通車架要更寬一些的馬車,門口有來來往往的仆從正從馬車裡卸東西下來,一看就知道一時半會兒讓不開路。!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一處宅子原本不常住人,主家是潭州城最有名的白麓書院的山長,就因為這處產業的主人,緊挨著他家的幾個宅子都比同一條街上其他宅子更貴一點兒。跟白麓書院山長做鄰居,說出去多有麵子。

半年前宅子裡添了人氣兒,孟半煙打聽過說是山長的外孫住過來養病,還是從京城來的官家公子。爹是當朝戶部侍郎,正三品的大員,整個潭州府也沒那麼顯赫的官員。

半年多了就碰上過兩回背影,也不知道那樣的人家怎麼能把兒子放出京城,來潭州這麼個夏天熱冬天冷的地方來養病,怕不是流放吧。

馬車停下,很快就有隔壁的管事從門口出來往這邊來。正好迎上下了馬車的孟半煙。

“孫管事好啊,好些日子沒見您老,又精神了。”

“孟姑娘客氣。”

孟半煙在外麵跑慣了,見誰都先帶三分笑。

向來有些清高的孫達不由露出個笑模樣拱手道歉。“堵了孟姑娘的車實在是失禮,這就讓他們往前挪。”

“不用,我這都下來了幾步路就進屋了,哪裡還用麻煩。底下的事讓他們自己商量去吧,左右這會兒後頭也沒車過來。”

孟半煙能看得出孫管事刻意隱藏的傲慢,但並不在意。自己一個女人在外麵‘拋頭露麵’已經是‘大罪’,什麼難聽的沒聽過。也就孫家是書香門第,才這般暗搓搓的。

不過她也沒打算慣著這老管事,隨口一句話再順手指一指自家馬夫和前頭的奴仆,就把孫管事重新打回仆從堆裡。

挪個車本就是仆從的事,哪裡用得著孟半煙來操心。也就孫管事太把自己當個人,才巴巴地往她跟前來湊。

“回來了?怎麼去了這麼久,路上還好吧?山上的路好不好走,你爹的墳周圍都還乾淨?”

孟半煙一進門,就被聽見動靜往前院來的母%e4%ba%b2王春華給箍住胳膊。

寡居的王春華一身湖藍素麵妝花褙子,把本就清秀的五官襯得越發出色。不像孟半煙的娘,倒像是她同輩大姐,全然看不出半點孤苦的味道。

“我就說我該跟著去的你非不讓,一點咳嗽怎麼了,又不是什麼大毛病。”

“咳了七八天還沒好,再拖下去小毛病也要變成大毛病。”

孟半煙最清楚自家母%e4%ba%b2的性子,當不得家管不了事,愛玩愛笑受不得寂寞。

又怕吃苦又怕疼,前些日子吹風有些咳嗽,原本三兩天就該好了,偏她不聽話。約了相熟的婦人打牌吃酒,還背著自己偷偷把該吃的藥倒了,拖拖拉拉到現在都沒好全。

“罷罷罷,快彆說了。才多大年紀就和你外公一個性子,整日裡不許這個不許那個的,有什麼意思。”

王春華聽不得囉嗦,也不再嘮叨女兒出門掃墓不帶自己,拉著孟半煙往前院去準備吃飯。

孟家前後兩進後頭帶有一排倒座房和東跨院,算不得多大但也很寬敞了。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