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禮。”
一進門,康熙差點沒被閃瞎了雙眼,反應過來之後就是眉毛一挑,似笑非笑,“不愧是宜妃娘娘,寶貝可真不少啊,哪像朕,這幾日為著銀子都快愁死了。”
宜妃登時心頭一驚,轉瞬就明白了。
——外頭正遭災,這種時候但凡穿戴華麗些都難免要刺著皇上的眼,更何況是這般情形?
該死的榮國府,想坑死她不成!
宜妃暗恨咬牙,臉上卻是一副無奈又荒唐的表情,“皇上誤會了,這可不是臣妾的,是那榮國府拐著彎子硬塞進來的。
說是她家那孫兒在莊子上跟老九發生了一點不愉快,故而送些禮來聊表歉意……不過是小孩子之間打打鬨鬨的,能算個什麼事兒啊?榮國府卻出手就這般闊綽,著實是驚著臣妾了,光瞧著都覺得燙手呢。
臣妾才還想著趕明兒打發人再送還,現下既是皇上碰見了,不如就幫幫臣妾也罷,隨意打發誰跑一趟吧。”
“榮國府?”康熙又瞧了瞧那一堆金燦燦的寶貝,笑得意味深長,“不愧是當年跟著打天下過來的,到底家底子殷實。
送還就不必了,交給朕罷。”
第89章
“皇上……”
“何事?”
“賈貴人跟前的那個夏榮在外求見,說他家小主兒如今不僅身子受創嚴重,更因過度悲傷自責而整日以淚洗麵鬱鬱寡歡,眼看著整個人的狀況十分糟糕,著實令人憂心不已,故而懇請皇上%e4%ba%b2自前去看她一眼,寬慰寬慰也好。”
“叫朕去寬慰她?”
康熙不由冷笑,言語有如秋風掃落葉般冷酷無情,“自個兒瞎折騰留不住孩子,朕忍著不責罰她已是天大的恩典,竟還有臉生出妄想?當真是個沒臉沒皮的。
倘若她對那個孩子果真有半點真心,便理應老老實實吃齋念佛為其超度,也算勉強洗刷一點自個兒的罪孽,而非拿著孩子作筏子來搖尾乞憐!
叫那個夏榮回去傳話,識相的就安分些消停些,若不然,她也不必再整日以淚洗麵鬱鬱寡歡了,朕索性開恩,允了她以死謝罪!”
“皇上果真這樣說?”賈元春不敢置信,瞪得溜圓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似想要等一個否定的答複。
然而,夏榮卻始終低頭沉默以對。
抱琴強忍著慌亂,輕輕摟住呆若木%e9%b8%a1的主子狀似鎮定地安慰道:“皇上一向重視子嗣,這一時之間難以接受、氣恨異常也是人之常情,待過些日子就好了。”
“皇上會不會知道了什麼?”
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這一旦心裡有了鬼,丁點兒風吹草動便能叫她坐立難安疑神疑鬼。
正如現在的賈元春,便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越想越是心亂如麻。
“這些年宮裡又不是沒有人小產過,何曾見過皇上如此態度?哪怕不說什麼垂憐安撫,頂多也不過就是淡淡的,怎麼到我身上就厭憎至此了呢?明明先前他對我還那般寵愛,如何一夕之間就活%e8%84%b1%e8%84%b1變了一副麵孔?這不對勁!太不對勁了!他一定是知道了!
他知道我用了上不得台麵的手段爭寵,他知道這個孩子根本就不是上天的恩賜,而是我用邪門歪道強求得來的!所以他才會是這樣的態度,才會說要我超度孩子、洗刷罪孽!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完了……我完了……”
抱琴打死也沒想到她會這樣大咧咧地倒了個乾脆利落,反應過來想要阻攔時早已經來不及了,當即被嚇得滿臉煞白,心臟險些從嗓子眼兒裡蹦出去。
可看著她那一副失魂落魄神誌不清的模樣,抱琴也顧不上其他了,隻一門心思撲在她的身上,好一陣寬慰安撫。
眼看她的情緒逐漸恢複正常,抱琴又抓緊再接再厲,“小主兒仔細想想,皇上是什麼性子的人啊?倘若果真知曉了真相,怎麼可能一聲不吭,表現得這樣風平浪靜?
您啊,就彆自己嚇自己了,那樣隱秘的一樁事兒誰也不可能知曉的,皇上也不可能。
現下小主兒最該做的就是放寬心好好調養身子,到時候想法子再……隻要能成功見到皇上一麵,現在失去的一切自然都會回來,包括小阿哥。”
夏榮也緊跟著附和,“抱琴姐姐說得沒錯,這宮裡有哪個娘娘是一帆風順的呢?誰還不是曆經風雨浮沉?小主兒這點困境算得了什麼啊?更何況您還有殺手鐧在握呢。”
倘若心性太過脆弱,賈元春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即使麵對巨大的打擊,崩潰也不過是短暫的發泄。
很快,她就調整好了心態,虛弱地躺在床上輕輕歎息一聲,“話說的雖也沒錯,可皇上這樣惱恨於我,終究叫人心驚膽寒啊,我隻怕自己都等不到養好身子重振旗鼓。”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突然間,夏榮想到了什麼,“因不知該如何給小主兒回話,方才被攆了之後奴才其實並未立即離開,而是在外頭牆根底下站了一會兒。
後麵看見皇上從翊坤宮裡出來,身邊的人手裡竟還捧了不少寶貝……能在這美人如雲的後宮裡長盛不衰,那位宜妃娘娘除了一副皮囊以外自然有自己的過人之處,對著皇上的一言一行必然都有深意才是。
回來的這一路上奴才都在尋思其用意,恰巧路上聽幾個宮女閒話,說什麼今兒一早皇上還在乾清宮發了火,將那戶部尚書給罵得灰頭土臉的……”
戶部尚書掌管的是國庫,一說起他被罵,頭一個聯想到的自然就是錢的問題。
兼之惡劣天氣有目共睹,雪災的陰雲早已籠罩在眾人的頭頂,如此這般聯係一番,症結已然不言而喻。
“宜妃娘娘必定是知曉了皇上此刻的煩惱,故而才有此行為,不僅能叫皇上高興,還能在文武百官及百姓那兒博一個賢良淑德、悲天憫人的好名聲,說不準將來……而代價卻僅僅隻是一些財物罷了,實在是劃算。
奴才就想著,小主兒何不效仿一番?即便不敢奢求其他,能夠叫皇上消消氣也好啊。”
抱琴眼睛一亮,“這個宜妃果然老謀深算奸詐狡猾,難怪人家這麼多年盛寵不衰呢。
小主兒,這個主意的確好極了,試一試也無妨。”
“也好,就往家裡去一趟罷。”賈元春柳眉微蹙,一臉警惕地說道:“如此看來先前還真是小看那個宜妃了,這樣會算計,隻怕所謀甚大啊。”
什麼都沒乾就莫名其妙被錘成心機狗的宜妃:???
夏榮找上門時,適逢王熙鳳正打著關心慰問的幌子在看笑話。
聽罷他的來意,才損失巨大的王夫人當即就哭了,“錢錢錢,一個兩個三個全都眼巴巴指著我要錢,我哪裡還有什麼錢?真當我是會下金蛋的金%e9%b8%a1不成?”
還不等夏榮說什麼,強忍著笑意的王熙鳳就張嘴了,“一下子掏出去那麼多,姑媽心疼肉疼也的確是在所難免,不過這事有輕重緩急,有些能省,有些卻萬萬省不得啊。
貴人的事那都是頭等要緊的大事,便是出去借也勢必要滿足才好,更何況姑媽的底氣是足足的,還遠不到那個地步呢是不是?”
先還信以為真的夏榮頓時就聽明白了,合著不是真窮,是哭窮啊?
真是個目光短淺的愚昧婦人。
心下多了幾分鄙夷,臉上便也不免帶出來些許異樣,隻道:“討了皇上的好,貴人才能好,貴人好了,太太您才能好。”
道理誰都懂,卻還是架不住肉疼啊。
況且,她也不算裝窮哭窮,“你隻瞧見我那庫房裡東西存了不少,卻不知其中大半都是萬萬不能動的。”
又想起自個兒挑東西時,周瑞家的也曾一臉緊張堅決地製止過她拿某些東西……王熙鳳的目光頓時就微微閃爍起來。
現在她幾乎已經完全可以確定了,那一批東西必定來路不正,搞不好是什麼要命的贓物呢。
“二太太這是不打算幫貴人了?”夏榮徹底失了耐心,故意虎了臉,麵露威脅道:“二太太可想清楚了,這人心一旦寒了,再想暖起來可不容易,彆等將來再怨貴人狠心不孝才好。”
王夫人驚得連眼淚都忘了抹。
王熙鳳就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道:“貴人身上係著咱們全家的前程,姑媽還是允了吧。ω思ω兔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線ω上ω閱ω讀ω
左不過就是一點錢的事兒,難不成你忘了那條來錢的好路子?一本萬利的買賣擺在眼前,舍出去多少都能翻倍給你賺回來,怕什麼?”
“你是說……”印子錢?
王夫人皺了皺眉,但眼前夏榮就作勢要告辭,她便也隻好暫且將此事放在一旁,忍著心痛叫了周瑞家的。
“去開庫房!”
“不好了不好了,寶玉發狂了!”
“怎麼回事?”
“寶玉知曉了自個兒的病情,一時受不住刺激……”
第90章
“廢了”這件事,對於任何一個男人來說無疑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甚至堪稱毀滅性的,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出於一腔愛護之心,在確診之後的第一時間內賈母就給所有人下達了封口令,極其罕見地顯露出了自己冷酷狠厲的那一麵來予以震懾。
因此,事發這些天過去,賈母及王夫人的眼淚幾乎都快流乾了,賈寶玉這個當事人卻還一直被蒙在鼓裡。
還隻當自己不過是受了些皮外傷,每日裡按時按點乖乖吃藥調養,甚至還有閒心思念叨林黛玉在那兒傷春悲秋。
殊不知,紙永遠不可能包得住火。
榮國府的那些奴才向來是出了名的嘴上沒個把門,私下裡講究府裡的大小事早就成習慣了,一張嘴根本就閒不住、憋不住。
即使礙於賈母雌威不敢在賈寶玉麵前說三道四,可轉過頭去在背後卻沒少嚼%e8%88%8c根。
就在賈母臥床養病的這短短幾日功夫,外頭大街小巷其實早就風言風語傳遍了。
哪怕是街邊吸著鼻涕玩泥巴的小孩兒都有所耳聞——榮國府那位銜玉而生的公子哥兒傷了命根子,成太監了!
閒話雖傳得沸沸揚揚,但賈寶玉也不出門,按理來說一時半會兒還不至於傳進他的耳朵裡。
可誰能想得到呢?傳不到他的耳朵裡,卻叫那史湘雲聽了個分明。
她自幼便喜歡粘著賈寶玉,即便年歲漸長早已不似稚兒那般口齒不清,可每每卻還是習慣一口一個“愛哥哥”地叫著,被人打趣多少回也不改口。
小女兒家的那點心思幾乎已經赤、%e8%a3%b8、%e8%a3%b8地擺在了台麵上,眾人皆知。
可以想見,當她聽聞這個驚天噩耗時會是什麼反應什麼心情。
毫不誇張地說,那就是一路哭進榮國府的。
甫一見了賈寶玉虛弱地躺在床上的模樣,便是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愛哥哥”,旋即撲在他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如喪考妣。
賈寶玉根本沒多想,隻天真地以為她是心疼自己被打,看她哭得這樣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