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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人大跌眼鏡。

微微落後些的胤禩不禁多看了他幾眼,眼神深邃莫測,隱隱顯露出些許驚奇、忌憚的神色。

胤禟和胤俄倒是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表現得也更加直白些,正擠眉弄眼表情精怪,就像看西洋景兒似的新鮮得很。

“素日裡咱們老鄉地裡都種些什麼啊?”

“種的最多的就是小麥,再有就是蜀黍、栗米這些東西。”

胤禛又問:“畝產大致如何?”

“遇上好年景,最好最肥的地一畝能收上來三石上下的小麥,次一些的兩石差不離,最差的一石都勉強呢。

遇上老天爺不賞臉的時候就另說了,一粒兒都收不上來也不是什麼稀罕事。”說到這兒,老頭兒已是止不住長籲短歎起來。

這就是做農民的無奈之處,很多時候辛勤勞作也未必有收獲,而是一切全憑老天做主,是死是活看的都是老天爺的臉色。

對數字極為敏[gǎn]的胤禟快速在心裡算了一筆賬,張嘴就道:“按這個產量來說,一家幾口靠著幾畝地好歹吃飽喝足不是問題吧?怎麼爺瞧著你們村裡人還吃得那樣摳搜呢?”

那老頭兒聽聞此言神情就更無奈了,解釋道:“咱們種的地大多是租來的,每年的收成得先交上去一半當租子,再接著還要往朝廷交兩鬥,餘下才是進自家口袋的呢。”

“租子竟這樣多?”

眾人無不震驚。

“嗐,這樣勉強還能管管一家人的肚子,若不租地種,日子就更沒法兒過咯。”

無可奈何的苦笑叫人瞧著實在不是個滋味兒。

胤俄卻十分不解,“那又為何不自己買地呢?即便貴一些,一家子想想法子湊一湊,能買一點是一點,怎麼也好過這樣租地過活吧?”

老頭兒卻笑笑,不說話了。

胤禩搖搖頭,“上哪兒買?你當這些地都在誰的手裡捏著?”

胤俄並不了解坊間普通百姓的一切,但卻熟讀曆史,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自君權專製以來,曆朝曆代絕大多數時候,全國各地偌大的土地所有權幾乎都牢牢掌控在最上層那一小部分人的手裡。

鄉紳、富豪、權貴、世家……真正落在百姓自己手裡的少之又少,辛辛苦苦伺候一輩子的土地,到頭來也隻不過養肥了最上層的那些人,自己卻始終隻能在溫飽線上掙紮。

而大清入關之後,對於前朝末期的土地政策又有了改動。

皇太極甫一駕崩,一躍榮升攝政王的多爾袞便發布了一條“圈地令”。

即近京各州縣漢人無主荒地全部圈占,分與旗人。

說是無主荒地,實際上有主無主自個兒說了可不算,但凡是旗人看上的,它便是無主荒地,不是也得是。

此舉既是為了滿足自個兒的私欲、養活眾多跟隨入關的諸王兵丁,也是企圖卡住百姓的咽喉,強迫其不得不老老實實依附於滿貴族。

後麵是直到康熙上位之後才宣布停止了所謂的圈地令,並實施放寬免稅年限、減免賦稅、減輕徭役等一係列利民政策,普通百姓的日子這才好過了些。

不過等他想要將搶來的土地還給百姓時卻還是遭遇了巨大的阻礙——貴族們吃進嘴裡的肥肉,想逼他們再吐出來無疑是癡人說夢。

這可不是一個兩個貴族老爺,而幾乎涉及到了所有滿貴族的利益,即便是康熙,對此也屬實有心無力,隻能暫且擱淺下來罷了。

想到這一串曆史往事,幾位阿哥爺麵麵相覷俱失了言語,有點啞口無言了。

作為兒子,他們自是支持自家%e4%ba%b2爹的想法,但到底還是涉及到了太多貴族,即便心裡有意見不滿,也著實不好宣之於口,隻能閉嘴沉默罷了。

連無所不能的皇阿瑪都隻能選擇退讓,這就不是等閒人能摻和的事。

林碧玉下意識瞟了眼身旁的四爺。

青澀的臉龐看起來還略顯柔和,不似成年男子那般棱角分明,但淩厲的五官卻已初顯強勢,頗有曆史上冷厲鐵血的影子。

興許,有些改革隻有他敢做、能做。

一片詭異的沉默之中,也不知是為了緩解尷尬還是當真好奇不解,隻聽胤俄又問:“你方才說種小麥種栗米什麼的,怎麼卻不種稻子?白米飯不比那些粗糧好吃多了?應當價值也更高些吧?”

聞言,老頭兒不禁好笑,“誰不想天天吃白米飯啊?隻不過咱們這地兒實在不適合種稻子,沒法子喲。”

“水稻水稻,自然得水源豐富才行,傻不傻啊你。”胤禟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滿臉鄙夷。

胤禛就歎:“前朝萬曆年間有個叫徐貞明的倒是曾提出過‘治水營田’,打算於京畿興修水利、推廣水田,如此既能緩解南糧北濟給朝廷帶來的巨大負擔,又利百姓,還能順道兒將水患也給解決了。

本是一舉多得之事,奈何手握土地的閹人、朝臣等一眾豪強權貴卻生怕因此而損害到自個兒的利益,故此屢進讒言,以致其被迫草草告老還鄉。

如若當初的萬曆帝不曾被那些奸人所蠱惑,而是大膽放權與徐貞明……可惜了。”

的確是怪可惜的。

林碧玉暗道。

興修水利她不懂,不過前朝那時就被群起而攻之的事,放在現在也未必能躲得過那些權貴的極力反對。

她還是老老實實乾點兒自己能行的吧。

倘若能夠成功培育出好的良種,再總結出一些科學種地的方法普及出去,於百姓來說必定也是一大進步,好賴是個幫助。

至於其他事,就真不是她能夠管得了的了。

想到這兒,她的心裡已經徹底下定了決心,隻等著過幾日回家就同父%e4%ba%b2說道說道。

彼時,留在莊子裡的幾個女孩子正圍坐一團吃茶閒聊呢,氣氛煞是輕鬆愉快,遠遠兒地都能聽見她們清脆悅耳的歡笑聲,叫人聽著都不由得嘴角上揚。

管事婆子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二姑娘,又一位客人來了。”

“什麼客人?”林黛玉有點懵,“客人不是都到齊了嗎?我們也不曾再請誰啊。”

話音未落,就見一個華麗到近乎花哨的身影從婆子的背後鑽了出來。

“黛兒妹妹!”

“賈寶玉?!”林黛玉大驚。

三春也傻了眼。

“你怎麼來了?”

“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

“林姐姐彆誤會,可不是我們帶他來的!”

賈寶玉卻笑得一臉得意,“你們不帶我我就找不到了不成?送你們過來的車夫知道地兒,我就叫他送我來了。”

“……”

弄明白了真相,林黛玉一時氣得鼻子都歪了,“你究竟有什麼可得意的?不請自來是其一,用計下作是其二!

你簡直不可理喻!荒謬至極!厚顏無恥到令人發指!”

第84章

笑容瞬間就僵住了。

林黛玉的脾性算不上多好,從來也不是那忍氣吞聲的主兒,真動起嘴皮子來足以叫任何人頭皮發麻。

但,她卻也鮮少會有這般疾言厲色的時候。

冷不丁見識到了,賈寶玉頓時就慌了,臉色一白,訥訥道:“你彆惱,我就是想湊個熱鬨,偏偏好說歹說她們也不肯帶我來,所以我才會這樣做。”

林黛玉被他這話給氣笑了,“你可真有趣,合著你之所以有如此冒失之舉竟全都是她們的錯了?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客不帶客,這是最基本的規矩禮儀,可彆告訴我你不知道。”▼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榮國府裡的規矩再怎麼遭人詬病也罷,府裡的孩子也總不至於連這點事都還不懂。

三春姐妹素日的言談舉止可從未有過失禮之處,沒道理正經上過學堂的賈寶玉反倒更不如。

即便再退一萬步,這人果真就是個%e5%b1%81事不懂的傻子也罷,在他先前鬨著要一同來的時候就不信沒人跟他好聲好氣講過這道理。

而這,才是她如此氣惱的真正症結所在。

“道理你都懂,你也從來就不是真正的傻子,不過是習慣打著天真無邪的幌子肆意妄為罷了。

反正你再如何任性也不會有人說你一句不是,再如何無理取鬨、強人所難也沒人敢駁了你的意,誰叫你是老太太捧在手心裡的寶貝鳳凰蛋呢?

憑是誰來也隻能捏著鼻子任由你為所欲為,哪怕是天大的規矩在你麵前那也得讓步。

裝瘋賣傻、先斬後奏都是你滿足一己私欲的常用手段罷了,還滿意為今日又與往日無異呢?可又得被你得逞了是吧?笑得那樣得意,是在為自己的小聰明拍手叫好呢吧?

賈寶玉,你真真是自私自利到叫我惡心!”

是真正生理性犯起了惡心,一點兒沒誇張。

林黛玉用帕子掩了掩%e5%94%87,強忍著不適,滿目譏諷道:“耍這種心機耍到這兒來,你真夠可笑的,莫不是被嬌寵到得意忘形,隻以為天下眾人皆是你%e4%ba%b2娘%e4%ba%b2祖宗,全都會忍著讓著縱著你?

快彆來膈應我了,我可不認你這樣厚顏無恥、有己無人的孽障。

你自己走罷,看在%e4%ba%b2戚一場的份兒上,我姑且給你留最後一絲體麵。”

賈寶玉還未說話,他身後的茗煙卻已是忍不住了,當場跳了出來。

“林二姑娘怎麼說話呢?我家寶二爺對你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不也是為了見你一麵才自個兒厚著臉皮上門來嗎?

你不念著這份炙熱心意不感動於這份深情也就罷了,怎麼還能這樣作踐人?你彆太過分了!”

林黛玉卻隻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端起茶碗,輕描淡寫的吐出兩個字,“掌嘴。”

已自知被糊弄闖下大禍的管事婆子正恨得牙癢癢呢,乍一聽這話立馬就擼起袖子,一隻手鉗著他一隻手左右開弓扇得是劈啪作響,彆提多得勁兒了。

茗煙那小體格子,在做慣了粗活兒的婆子麵前根本就不夠看的,莫說反抗,幾個大嘴巴下去他都已經開始眼冒金星了。

而他一心維護的主子在乾什麼呢?正呆著呢。

似是刺激過大,賈寶玉跟失了魂兒一般呆呆傻傻的杵著一動不動,臉兒煞白煞白的,直愣愣的眼神中隱約可見狼狽不堪。

三春姐妹原本還想幫著說和說和的,好歹彆鬨得太僵,不然回去又是一場災難。

可瞧見他這樣的反應,一時間卻都心顫了。

很顯然,這是被狠狠戳破了心思啊。

姐妹們與他朝夕相處這麼些年,退讓之時可謂數不勝數,很多時候是真真寧可自己受點委屈也不肯叫他有點不樂意。

畏懼老太太、二太太是其一,也並非沒有寵他縱他之意。

一個溫柔體貼又天真爛漫的人,誰能不偏愛幾分呢?讓讓就讓讓罷了。

就連明明還要小幾歲的探春,有時候甚至都覺得自個兒能夠拿他當弟弟看待,愛護之心溢於言表。

可現在卻告訴她們,一直以來所謂的天真爛漫不諳世事不過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