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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元春如何機敏過人,卻也擋不住這無數的明槍暗箭。

日常吃穿用度被克扣也就罷了,見不著帝王一眼她也都顧不上焦慮,僅僅隻是為了保證好自身的安全,她便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折騰得心力交瘁。

想到這兒,王夫人就止不住地淚流,恨恨咒罵,“後宮裡那起子賤人未免也欺人太甚,還有皇上,端的是涼薄無情至極!”

“太太慎言啊!”

“怕什麼?我在自個兒家裡自個兒房裡還不能抱怨兩句了?好好的一個黃花大閨女給了他,他竟提了褲子便不認人,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

都說什麼皇家最重體麵,你瞧瞧他乾的是體麵事兒嗎!也太欺負人了!”

周瑞家的嚇得臉都白了,囁嚅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雖煩死了那死老婆子,但她有些話說得的確也有道理——無論是後宮裡那起子小賤人也好還是皇上也罷,之所以敢如此肆無忌憚地作踐我的元春,說到底了無非就是覺得咱們家朝中無人,欺負她背後無人撐腰罷了!

既然如此,給元春找一個有權有勢之人幫襯著就是了!”

那死老婆子不是總說她的女婿如何如何能耐,如何如何深受皇上信任倚重嗎?

等她想法子將林如海綁到元春身後杵著,她倒要看看他們是不是還敢如此輕賤元春!

再者說,那丫頭手裡捏著巨額財富呢,弄過來她兜兒裡就富裕多了,將來也能更好地支持元春。

還有她的寶玉,生來合該是要一輩子享福不儘的金貴人。

王夫人冷哼一聲,眼珠子滴溜溜一陣轉,片刻計上心頭。

“你使個機靈些的丫頭去……再去外頭……”

聽罷她如此這般的一通吩咐,周瑞家的已然傻了眼。

“太太為何要如此?壞了她的名聲,將來再嫁給寶玉那也是往咱們家臉上摸黑啊,寶玉的臉麵又豈能好看?”

“你懂什麼?她若聲名儘毀萬人嫌棄,就該是他們林家哭著求著要倒貼上門了,屆時還不是任我拿捏?”王夫人得意地翹起嘴角,眼底滿是惡意。

即便是迫不得已要娶林家的小賤人,她也不想叫她過得太快活,她就是要叫她日後在這府裡都挺不直腰杆子來做人!她就是要將她攥在手心裡搓圓捏扁!

“要怨就怨她自己命不好,投進誰家不好,非要投進賈敏的肚子裡,隻當是替她母%e4%ba%b2還債了。”

“太太!隔壁的老太爺殯天了!”

王夫人一驚,忙叫了金釧兒進屋來細問,“他一向身子都還尚可,怎麼這樣突然?”

“聽觀裡的小道說是吃了什麼丹藥……”

東府的老太爺賈敬著實也算是個奇人,當年繼承偌大家業成為賈氏一族的族長,又考中了乙卯科進士,按理來說前程總是不差的。

卻誰想他竟無心凡塵俗世,隻一心向道,早早拋下家中妻兒老小不聞不問,隻終日躲在那玄真觀中研究他的丹藥。

沒成想,研究來研究去到頭來竟是將自個兒給毒死了。

離譜且荒唐。

王夫人噎了半天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卻突然想到什麼,使給周瑞家的一個眼色,“這段時日大夥兒都要上隔壁幫忙操持,府裡隻怕也要進進出出亂糟糟的,你且注意著些,彆叫什麼人趁亂又惹是生非。”

“太太放心,奴婢省的了。”

賈家人十分重臉麵,每每有什麼紅白喜事皆要大操大辦極儘奢靡不可。

譬如前幾年蓉大奶奶秦氏的喪事,其奢靡程度古今罕見,直到現在仍是京城眾人茶餘飯後的一份談資。

但出乎預料的是,此次賈敬的後世卻並不似想象中那般隆重,堂堂老太爺竟還不如自個兒的孫媳婦了,著實叫人驚掉了下巴。

“這兩年咱們兩家的光景眼瞧著是越發不如從前了。”賈母如是哀歎,神情異常落寞。

秦可卿去世時之所以能夠走得那般體麵,自然與賈珍那個混賬扒灰佬%e8%84%b1不開關係,卻也的確是家境不同所致。

若不是有家底兒撐著,賈珍便是想折騰也折騰不出什麼花兒來。

那時的他們誰又能夠想得到呢,攏共也才不過三五年的功夫罷了,竟連家中老太爺的喪事都快操辦不起了。

“老太太切莫多慮,不過是這兩年天公不作美以致莊子收成大減,府裡進項少了難免就緊吧些罷了。”鴛鴦寬慰道。

賈母卻睨她一眼,苦笑:“你不必哄我,我還不曾老糊塗。莊子上每年那點子收成也不過是供咱們日常吃用使,若一大家子當真隻有那點東西,可真真就是笑話了,誰家沒點子家底兒還敢自稱高門大戶?

眼下他%e4%ba%b2老子死了,他都顧不上體麵孝心隻能操辦成這般模樣,可見底子已經掏空了,再是多擠不出幾個子兒來。”

“便果真是這樣,那也就是他們東府,咱們家好著呢,老太太儘管安心。”

“又來哄我,我雖早已不再管事,可這府裡的風吹草動卻也瞞不過我去,那日賈珍上門來究竟為何你當我不知?鳳哥兒再怎麼精明也罷,總不至於在這種事兒上摳摳搜搜遭人記恨,她拒了,隻能說明咱們家也已是自身難保。”

這下鴛鴦是徹底沒了話好勸,隻好無奈地笑笑,“老太太英明。”

“罷了,他們想瞞著我,我便隻當不知,你也彆往外說了去,且由他們……不過你平日注意著些寶玉那頭,彆叫他給委屈了,若短了什麼你隻悄悄開了我的庫房支取就是。”

“是,奴婢記著了。”

彼時,趕回來奔喪的賈璉一頭紮進屋裡就對著王熙鳳發作起來。

“珍大哥上門來找你支銀子你為何不給?這樣天大的事擺在眼前你也能如此摳搜,你可真是賈家的好媳婦啊!莫不是要同%e4%ba%b2戚反目成仇才高興?

銀子呢?快快拿兩三千給我,這會兒再找補找補還來得及。”

王熙鳳驚喜的笑容頓時就僵在了臉上,旋即柳眉倒豎怒道:“我摳搜?你%e5%b1%81都不懂一回來就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摳搜?還敢張口就要兩三千?口氣這樣大也不怕閃了自個兒的%e8%88%8c頭!

莫說兩三千,我兩三百都沒得給你!咱們自個兒家的日子都快撐不下去了,我上哪兒有那能耐窮大方去?你大方你有義氣你有孝心,你倒是彆找我,自個兒掏錢給他去使啊!”

“你這是什麼話?咱們家怎麼就日子都過不下去了?你莫不是在誆我。”賈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她這話。

然而王熙鳳卻隻冷笑,“我閒得發慌胡編來誆你?不信的話隻管自個兒去要了官中的賬本來,且仔細瞧瞧究竟還剩下幾個銀錢。”

見她這樣篤定的樣子,賈璉也將信將疑起來,心底一慌,“這怎麼可能?咱們家怎麼可能缺得了銀子使?銀子呢?都上哪兒去了?”

頓了一下,他突然投以懷疑的目光,“該不會是你乾的好事吧?不是我說你,你縱是想貪卻好歹也注意注意分寸,拿幾個子兒就拉倒了,一下子給掏空了算怎麼回事兒?回頭府裡追究起來你還能躲得了不成?”

“賈璉你個烏龜王八蛋!”

王熙鳳氣得仰倒,“我在你眼裡就是那樣的人?你個沒良心的王八蛋!我實話告訴你,彆說是貪了官中的進我自個兒的荷包,就連我的嫁妝也都差不多往裡搭完了!

你還當家裡是什麼豪門大戶呢?一大家子早八百年前就開始吃老底兒了!

打我接手管家那日起,賬上的銀子從來隻少不多,若非我用自己的嫁妝堵著撐著,你以為你還能過得這樣瀟灑快活?你早該連紅稻米都吃不上了!

現在跑來指著我的鼻子叫罵懷疑,你的良心怕不是都被狗吃了……不,是我的一顆心給喂了狗!”

說著,兩隻眼圈兒竟都紅了。

賈璉唬了一跳,卻仍是不大敢相信,“咱們家是什麼樣的人家,怎麼就淪落至此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這時,一旁的平兒也實在是忍不住了。

“正因為府裡一個兩個全都是二爺這樣的想法,府裡才會落敗得這樣快。

今兒大老爺要錢買扇子買小妾,明兒二老爺要錢買字畫買古董古籍,寶玉回回張嘴不帶下百兩的,二太太那兒也是大小閒事不斷、三天兩頭支一筆走,還有二爺你……

總之這府裡每一個人缺了銀子使都來找官中拿,丁點兒不帶手軟的,全當取之不儘用之不竭呢。

二奶奶為了維持這府裡每個人的風光好日子,這些年從不敢有半分懈怠,每日睜眼都是銀子銀子銀子,人都給熬病了好幾回你是全然不知。

當年從王家帶進門的十裡紅妝,原該是二奶奶的私人所有,卻也被迫給搭得差不多了,僅剩下一些首飾料子維持體麵罷了,也不知這普天之下還有哪個奶奶能活得如此憋屈的。

二爺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知道,上來便是一通脾氣發作,未免太叫人心寒。”

王熙鳳擦了擦眼淚,諷刺道:“隔壁東府原先比咱們家差在哪兒了不成?如今連給他老子風光大葬的銀子都沒了,二爺又憑什麼以為咱們家還豪奢依舊?

你究竟是沒腦子多想想呢,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擎等著逼我出來當這個冤大頭?”

“奶奶這是說的什麼話?”弄清了真相的賈璉也是氣焰不再,立馬就心虛地湊上前好一頓哄,“我向來是沒什麼腦子的蠢材一個,哪裡能想到這麼多?當真隻以為家裡好著呢。

又……又因你將我哄騙去軍營受苦一事,我這心裡憋著股子氣在,乍一聽珍大哥說了這事兒就一時衝動犯了糊塗。

若我知曉奶奶如此艱難,怎麼也不可能說你半句不是啊,合該是我對不住奶奶,是我沒用。”

見她還氣惱著,賈璉又臉一垮,委屈道:“你是不知道你叔叔究竟都對我做了些什麼,整日裡拿著我當狗一般操練,但凡有點錯處就軍棍伺候,好幾回將我給打得皮開肉綻,到現在%e5%b1%81%e8%82%a1上都還不曾好全乎呢。”

“果真?”王熙鳳驚了一下,這才有心思仔細瞧了瞧他。

黑了,也瘦了許多,胡子拉碴的看起來有些邋遢,與過去細皮嫩肉的俊俏貴公子模樣實在相差甚遠。

不過倒是比先前精神了許多,身上也結實了些。

“我瞧著挺好的,等出殯之後你就趕緊回去接著操練罷。”

“奶奶?”賈璉急得跳起腳來,伸手就要扒自個兒的腰帶,“你倒是先好好瞧瞧我的%e5%b1%81%e8%82%a1,都被打成什麼樣了,你是當真一點兒不心疼你男人啊!”

平兒頓時紅了臉,啐一口就趕忙轉身出去了。

賈璉本就是個色中餓鬼,這回困在軍營許久不曾見過女人,自是心癢難耐極了。

那傷疤看著看著,就看得變了味兒。

……

“站住!你是打哪兒來的?為何在此鬼鬼祟祟?”

“我,我是府裡的灑掃丫頭,沒有鬼鬼祟祟,就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