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小酌?”
喜兒驚詫了一瞬,彎著圓圓的眼睛道:“奴婢也是聽人說的,姨娘您在這稍等一會兒,奴婢馬上去提籃子來。”
話沒說完,喜兒就一溜煙跑遠,徒留顧夏一人站在原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有風聲從耳畔呼嘯著吹過,顧夏收回視線,抬手為自己帶上兜帽,繼續往前走去。
好似那陣風將她心底的疑惑也一併給帶了走。
晚霞已近,雪融碎金,距離顧夏幾步遠的一株梅樹,已積累了半尺餘厚的雪,壓得樹上的枝椏都似不堪重負,然那一樹寒梅恍若流焰,依舊挺立,遺世傲骨。
梧桐院伺候的人不多,所以園子裡的雪並無人打理,地上的雪也積了厚厚一層,暖靴踩上去,嘎吱嘎吱地響,頗有一番野趣。
顧夏腳踩積雪,%e5%94%87角不覺抿出一枚笑靨。
記得她幼年時,阿娘曾牽著她,在尚書府的花園裡看花。
因著是冬日,風雪侵肌,鮮少有人會這時候來逛園子,所以那時整個尚書府的後花園都是她們母女二人的。
阿娘會在園子裡跳舞給她看。
衣袂紛然,打落枝上的紅梅,轟然而落的花雨刹時揚了滿天滿地。白的雪,紅的梅,烏的發,纏飛交疊 ,又慢慢散落,在年幼的顧夏眸中定格成一楨舉世唯一的畫卷。
偶爾阿娘也會教她跳舞,但更多時候是跳給她看。
阿娘常說,舞之一道,她隻需懂,無需精。
三進的園子不大,顧夏走走停停,不出一盞茶的功夫,喜兒便提著籃子追了上來。
“姨娘,奴婢給您捎了個手爐,您拿著暖暖手。”
顧夏擺手拒絕:“不用了,總是捂著手爐,手會貪暖,用得多了,便很難離開它。再說了,拿著它我要如何拾花?”
說罷,也不等喜兒回答,顧夏便彎下腰,去拾枝上剛落的梅花。
喜兒見了,隻得將手爐放到一邊,也跟著去撿那些完好的落花。
兩人一路走,一路撿,很快就拾了大半籃子。
不知不覺,天穹簌簌落起了雪,片片雪花打著旋兒從半空飄落。
喜兒見狀勸道:“姨娘,下雪了,咱們還是先回屋吧,不夠的奴婢稍待再來拾些。”
顧夏不想回屋。
她喜歡看雪。
她眼中的雪是極清高的東西,就那樣無聲無息地飄下來,一片,兩片,無數片,緩緩覆蓋整個世界,帶著說不出的驕傲。
但此時的她卻沒有時間再看。
朱嬤嬤正急步朝這邊走來,很快便來到顧夏身前,說話的聲音都帶了點喘,顯然十分著急。
“姨娘,主院那邊差人送了賞賜過來,您得回去接賞。”
主院……是瑞王妃。顧夏詫異。
主院來的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嬤嬤,她話不多,隻稍稍寒暄了幾句,便開始宣賞。
王妃賞賜的東西,顧夏接了之後是要遙拜謝恩的。
顧夏跪下磕頭,謝了賞賜,又打賞了老嬤嬤,送走她之後,才領著喜兒一一翻看起王妃賜下的東西。
四匹緞子,兩對翡翠鐲子,一套赤金頭麵,還有兩盒樣式精巧的銀錁子,都是些尋常的例賞。
顧夏拿起其中一隻翡翠鐲子,陷入了沉思。
鐲子入手溫涼,水頭極好,瞧著就非凡品。
這樣品質的鐲子,便是她嫡母也難有一隻,王妃卻賞了她一對……
顧夏當然不會自戀的以為,得了這樣的賞賜是因為瑞王妃看中她。
可若非看中,又是因為什麼呢?
難道……傳言是真的?
聖上果真決定捨棄兒子,直接從孫輩中選定太子了?
今上乃前朝輔國公。
前朝的最後幾任皇帝個個都是無道昏君,他們偏信妖道,為追求長生大肆斂財,修造丹室,導致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
其中又以最後一任皇帝最為瘋狂,他為了煉就長生不老丹,竟聽信妖道之言大肆捕捉童男童女,剖取其心血入藥。
如此驚天民怨,駐守邊防的輔國公聞後揭竿而起,並在其三子,也就是瑞王蘇覃海的協助下,以勢如破竹之勢攻入上京。
末帝得知大勢已去後,於武英殿內自焚身亡。
輔國公順應天命登基,改國號為應,年號武德。
武德帝一生隻育有三子。
除了已逝的瑞王,其他二子皆是庸碌之才。
端王是大皇子,他雖占了個長字,行事卻極為溫吞,且耳根子軟,若登基為帝,以他的性子,隻恐大權旁落,引得朝局動盪。
二皇子是嫡子,他倒是比大皇子要好一些,若繼承大統,做個守成之君不成問題。可康王自幼體弱,不能長時間操勞,武德帝給他請了無數名醫也無法治癒他這從娘胎裡帶出的病氣,再加上他身上還留有前朝的血脈。百姓們已被前朝最後那任昏君給搞怕了,康王若是登基,動盪的不是朝堂,而是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的民心。
武德帝是個很有遠見的皇帝,他從不拘泥於祖製,既然兒子不成氣,那便從孫子中選。
所幸皇孫中不乏有佼佼者,其中就以瑞王世子蘇禦和端王世子蘇衡最為優秀,機會也最大。
想到這裡,顧夏不覺攥緊了手指。
——這隻是傳言,不可當真。
“姨娘,您請看。”朱嬤嬤出聲,打斷了顧夏的思緒。
老嬤嬤走後,朱嬤嬤便拿了本冊子過來,提筆將所有的賞賜都加進冊子裡,遞給顧夏過目。
顧夏接過冊子,隨意掃了一眼,又遞還給朱嬤嬤,說:“除了那兩盒銀錁子,其他的都先入庫吧。”
朱嬤嬤躬身接過,又道:“姨娘可要傳膳?”
顧夏看了看天色,天眼看就要黑了,雖然蘇禦早間說過晚上要過來檢查她是否有乖乖上藥,可那種情形下的戲語,委實做不得真。
遲疑了會兒,顧夏還是搖了搖頭,說:“再等等吧。”
無論如何,他都說過要來,便是玩笑,為人妾室,自己也該多等他一等。
想到昨日用的那些飯菜,顧夏看向朱嬤嬤,囑咐道:“讓廚房做些世子爺愛吃的菜。”
朱嬤嬤笑著應是,隨即便退下去忙活了。
喜兒提著花籃,問:“姨娘,這些花您是打算……?”
“這些花都烘乾了,全部用來做花茶。”頓了頓,顧夏又說,“等明日雪停了,你再去園子裡摘些新鮮的花來釀酒,給世子爺喝得總要講究一些。”
“好咧,奴婢曉得。”喜兒喜滋滋道,“那奴婢先去將這些花清洗乾淨。”
“嗯,你去吧。”顧夏微微笑了笑。
天幕徹底黑下來。
入夜後,雪也愈發大了,梧桐院的屋瓦被覆上一層厚厚的雪緞。
蘇禦從外頭進來時,身上銀白的大氅已被雪碎打濕。
顧夏正與喜兒一起,將洗淨的梅花一朵一朵擺到熏籠上。
見人進來,顧夏忙放下手邊的活計迎上去。
蘇禦卻抬起手阻止顧夏靠近:“我身上涼,你莫過來。”
顧夏一怔,聽話地站在原地,沒有動。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蘇禦邊解下`身上的大氅遞給喜兒,邊問。
喜兒接過大氅掛好,見顧夏沒有出聲,笑嘻嘻回答道:“主子心疼花呢,便撿了回來,預備烘乾了泡茶喝。”
“聞著還挺香,到時也泡杯給我嘗嘗。”蘇禦走到炭盆前,將兩隻手都烤得暖暖的,烘去身上的寒氣,這才沖顧夏招招手,示意她靠近。
顧夏走了過去。
蘇禦抬手摸摸她的臉,沉聲問:“可有乖乖上藥?”
這樣的問題他是怎麼問出口的?喜兒還在旁邊聽著呢!
顧夏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支支吾吾好半天,才道:“上……上過藥了。”
蘇禦凝視著顧夏,將她的兩隻手都拉過來,攏在自己的掌心裡握著,出口的聲音仍舊十分低啞:“可不興撒謊,我要檢查的。”
濃厚的梅香縈繞在屋子裡,顧夏有些氣惱,又不好發作,弱弱道:“我沒有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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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你怎麼不敢看我?”蘇禦輕笑了一聲,依舊抓著她的手不放。
顧夏頭垂得更低,臉色通紅,掙紮了兩次也沒能抽出手,隻得放棄,轉移話題道:“爺,您用過晚飯了嗎?”
“還沒有。”突然想到了什麼,蘇禦問她,“你也還沒用過?”
顧夏點頭:“我等您一起。”
“我晚上回來的時間不定,你要是餓了就先吃,等我做什麼。”
蘇禦說罷,又對喜兒道:“讓小廚房趕緊上菜,日後到點了隻管伺候你主子先用飯,無需等我。”
“是。”喜兒應道,忙跑出去傳膳。
喜兒出去後。
蘇禦牽著顧夏到桌子旁坐下。
顧夏想坐到旁邊的凳子上,卻被蘇禦拉了住,一把抱著坐到自己懷裡。
顧夏猝不及防,下意識摟住蘇禦的脖子,感受著對方身上傳來的熱度,顧夏無措極了。
“爺,您……您這是做什麼,快放我下去!”
都已經傳膳了,隨時會有人進來,被看到了怎麼辦,也太不成體統了!
“你願意等我,我很開心。”蘇禦看著她,完全捨不得挪開眼。
“這是妾身該做的。”
“可我不希望你餓肚子,所以下次還是不要等了。”蘇禦的手摸在她的肚子上,輕輕按了幾下。
顧夏不住點頭,說:“爺,您先放我下去吧,會有人進來的。”
“親我一下就放開你。”
什麼?顧夏呆了,她剛剛聽到了什麼?
蘇禦沒忍住笑了,也不再逗她,低頭%e5%90%bb了%e5%90%bb她的%e5%94%87,便放開手讓她下去。
第18章 悶氣
雖已將人從懷裡放出,可蘇禦還是握著顧夏的手。他有意增進兩人之間的感情,所以一直柔聲同顧夏說著話。
“除了拾花,今日還做了什麼?”
顧夏不知要怎樣跟蘇禦聊天,她長這麼大,就沒怎麼跟男子講過話。
隻除了那十天……
怎地又想到他了?
顧夏閉了閉眼,將不該出現的人從腦海中抹去,語調輕輕,細細說著自己今日都做了些什麼。
蘇禦神情溫和,不時回應一二,看著心情極好。
“王妃差人送了好些賞賜過來,隻是妾身身份低微,無法親自向王妃叩謝。”顧夏輕聲說道。
蘇禦聞言,把玩著顧夏的手一頓,抬起頭凝視著她,問:“你想見一見母妃嗎?”
顧夏不明白他這樣問有什麼用意,趕緊抽回手起身,說:“妾身惶恐,王妃身份高貴,豈容妾身輕蔑。”
蘇禦看著自己突然空了的手,沒有動。
他什麼都沒有說,就連臉上的表情也沒有變,顧夏卻莫名心慌了起來。
屋外雪大如席,風聲蕭蕭。
夜風把堂屋的隔扇吹得吱嘎作響,兩人之間才起的那麼點溫情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