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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禦緊抿著%e5%94%87,想到一種可能,一顆心直直地往下沉,如墜冰窖。

“當年王爺在邊境遇刺,我夫君作為王爺護衛隊的隊員之一,卻擅離職守,導致王爺身亡,最後被軍法處置,可他是被冤枉的啊,他是領了王爺的密令才離開的,他沒有擅離職守。”婦人狼狽地歪在地上,聲弱如同蚊呐,字字泣血。

從半年前她無意間在夫君的遺物中翻出這張紙開始,她便踏上了申冤的不歸路。

這一路,她受盡各種折磨,始終不曾放棄。

她鳴鼓喊冤、卻被捕入獄。

此案無論結果如何,必涉官員,民告官如子殺父,需先坐笞五十。

起大獄,遭大刑,她身陷囹圄,被折磨的體無完膚,好不容易熬到朝廷來人接她進京,卻在中途發現這隻是一個陷阱。

有人壓下了此事,京中並無人知曉這段冤屈,而那幕後的人想要她的命。

她不甘等死,拚盡全力出逃。

食樹根,飲生血,睡豬圈,東躲西藏,她終於來到了上京,見到眼前這唯一的希望。

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她撐著最後這口氣找上蘇禦,不過是為了還夫君一個公道。

蘇禦是在一處別院見的人。

這座別院是蘇禦以假身份秘密置辦的,隻有他本人和他的幾個心腹知道,十分隱秘。

下雨,再加上屋子常年無人居住,別院的空氣始終都飄散著一股子陳年的黴味。

那婦人倒在陰冷潮濕的地麵,整個人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可她的眼神卻是堅定的。

為了進京申冤,她賠上了自己的命。

蘇禦收起信紙,彎下腰,伸出雙手穩穩地將人扶起,鄭重道:“當年之事我會調查,若你夫君真是冤枉,本世子定還他清白。”

婦人聞言欣慰地笑了起來,乾涸的眼眶再次湧出淚水。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蘇禦見狀,扶在她肩上的手不覺緊了緊。

“你的夫君,他叫什麼名字?”蘇禦問。

“李大冀。”

“那你呢?”蘇禦再問。

婦人張了張嘴,被淚水淹沒的眼一眨不眨地望著蘇禦,過了很久,她說:“民婦李張氏,張幼娘。”

她的聲音很澀,仿佛每多說一個字都是折磨,可張幼娘依舊慢慢地將自己的名字從%e8%88%8c尖裡推出來,隨後頭一歪,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蘇禦定定看著眼前這個已然斷了呼吸的婦人,出口的話音穩定又不失溫柔,帶著磐石山川的強度與重量。

“張幼娘,我記住了。”

細密的雨,洋洋灑灑,雨水沿著屋脊匯成涓流,流到週邊最後一片瓦上,一瀉而下。

一直沉默地站在蘇禦身後的長隨定安猶疑著出聲道:“爺,您覺得此事……”

蘇禦抬手打斷了定安的話,說:“安排人買副棺材,將她的屍身殮好。”頓了頓,蘇禦再道,“先不入葬。”

“是。”定安不是愚鈍之人,一聽此言便明白了蘇禦心中所想。

世子爺是信了這婦人所言了。

天際最後一絲餘暉消散,獵獵寒風裡,燈影綽約。

瑞王府大門前,一道絳紅的身影打馬從暗處闖入明光之下。

廊前守候的僕從見狀,立即上前接過馬韁,高大挺拔的身子從馬背一躍而下,順手拋開手裡的馬鞭,快步往門內邁入。

蘇禦沉著臉,冷厲的眉梢仿似凝了冰雪,神色深晦。他一麵沿著長廊往裡走,一麵吩咐身後跟著的定安。

“傳信讓長安去查,我要知道李大冀和張幼娘的一切,尤其是李大冀的死,還有林家那邊的情況也都查一查。”

“是。”定安領命而去。

下了一日的雨已經停了,臺階濕漉漉的,沾著些許落梅,北風夾雜著濕氣撲來,冷香陣陣。

蘇禦跨上階梯,大步走進書房,到書桌後坐下,緊鎖眉心,腦中細細回憶著今日得到的消息。

林帥之死……會與父王的刺殺案相關嗎?父王當年究竟看出了什麼端倪,才會暗中派人調查。

李大冀的死,是滅口,還是不知情下的軍法處置。

林帥及其長子死後,定遠侯府的爵位就落到了林帥幼子身上。

七年前的林允南才隻有十歲。

應當不是爵位之爭。

那會是政敵迫害嗎?

蘇禦抿%e5%94%87沉思,骨節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點著桌麵。

這些年,蘇禦一直沒有放棄調查刺殺父王的幕後真凶,他查過西羌皇室,查過幾位皇叔,甚至查過皇祖父。

卻始終一無所獲。

直到一年前,他才又從姑母那邊得到了線索,將查探的目標放到了戶部尚書府,更準確的說,是尚書夫人李清姿的身上。

蘇禦查了整整八個月,才確認了顧尚書對朝廷的忠誠。

李清姿是個疑心很重的人,她的身份除了她自己和身邊最親近的幾個貼身人外,並無任何其他人知曉,包括她最親密的枕邊人和她的三個兒女。

可如今又有了李大冀的事。

定遠侯府……會與父王的死有關嗎?

書房裡很靜,靜得甚至能聽到屋外夜風拂過的沙沙聲。

少頃,蘇禦收攏手指,強行散去腦中這些紛亂無章的念頭。

還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過多的設想隻會重蹈覆側,父王已去六載。這六年來,皇阿奶因父王之死疑心皇祖父,以致夜夜難眠,身子每況愈下,他必須早日找出幕後黑手,不能再走錯方向了。

一切都等長安的調查結果出來再說。

這麼想著,蘇禦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書,試圖通過文字讓自己冷靜下來。

可還沒等蘇禦看上一會兒,周管家就興高采烈地走進書房,來到蘇禦跟前,道:“爺,您終於回來了,您今日送去梧桐院的石榴,夏主子非常喜歡。”

蘇禦聞言,翻書的手一頓,腦中不由想起今早沒能在青鬆院等到顧夏的事情。

蘇禦知道自己昨日嚇著了她,所以今晨特地早早地等在必經的小徑上,隻為安她的心,不想她卻告了病。

梧桐院的一切都在蘇禦的掌控之中,她到底病沒病,蘇禦又豈會不知?

“朱嬤嬤說夏主子今日十分高興,還特地佈置了屋子,爺,不然您今晚就過去?”周管家笑得雙頰的肉都在閃,早些圓房,也早些給王府弄個小主子出來。

等有了小主子,世子爺就是在不願意,為了小主子,也得先承襲了王位。

周管家美滋滋地想著,又钜細無遺地將顧夏今日都吃了什麼做了什麼,全數說給蘇禦聽。

很奇怪的,聽著管家叨叨顧夏今日都幹了些什麼,蘇禦心底那點子煩躁倏地就散了。

明明今晨他還因為她故意稱病的事情而惱火。

作為上京的都軍指揮使,蘇禦無疑是忙碌的,他有大把的公務要處理,兒女情長隻是他生活中極少的一部分。而他的這一小部分,全部與顧夏有關。

蘇禦從小便是穩如磐石的性子,他能很好地控製自己的每一分情緒。獨獨對上顧夏,他每每都會有種失去控製的錯覺,那些與她相關的事總會見縫插針地從他的腦海裡冒出。

蘇禦非常清楚的明白,這是一種淩駕於理智之上的本能。

初見傾心,念念不忘。

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也有這種詩情畫意的感情時,蘇禦簡直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身在皇家,背負血仇,像他這樣的人又有什麼資格談喜歡?

所以在得知顧夏已有婚約後,蘇禦果斷放棄了那一刹那的心動。

如果不是後來的意外,他們本再無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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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管家站在一旁,將蘇禦的神態變化看的一清二楚。周管家是王府裡的老人,他是看著蘇禦長大的。

看著他從小小一團一點點長到如今這般高大挺拔,風姿熠熠。

除了王妃和宮裡的貴妃,周管家從沒見世子爺這樣在乎一個人過。

沒有妾室,不要通房,更無意迎娶世子妃,周管家曾一度以為他家世子這輩子得孤獨終老。

這讓他百年之後如何向王爺交代?

周管家那個愁的啊。

所以在得知顧夏的存在時,周管家簡直恨不能將人供起來,可偏偏世子爺怕嚇著人家,不讓他去打擾,除了他和幾個知情者外,其餘人都以為顧夏隻是一個普通的姨娘。

堂堂瑞王世子,是多少姑娘的夢中情郎,竟開始患得患失了。他心中那個宛如天神一般無所不能的世子爺,竟也有了凡夫俗子的七情六欲。周管家感慨的同時也很慶倖,幸好這世間還有這樣一個人。

顧夏進府的這麼些天,周管家和朱嬤嬤都仔細觀察過她,也著實看不出她有什麼特別的。

大抵這就是緣分,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生情,也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兒。

“爺,今夜是否去梧桐院留宿?”周管家很心急,又不敢表現出來,隻得小心翼翼再問道。

蘇禦沉%e5%90%9f了會兒,放下書冊,說:“宮裡賜下的果子還有一些,你都備上,一會兒我一同帶去梧桐院。”

太好了!周管家感動地簡直想流淚,仿佛已經看到小主子在朝他招手了。

這時,伺候蘇禦日常起居的小太監安順突然貓著身進來稟報道:“世子爺,世子妃在門外求見。”

顧盼?她來幹什麼?蘇禦眉一擰:“領她去外間,我馬上過去。”

“是。”安順又退了出去。

周管家看向蘇禦,世子妃隻是名義上的世子妃,這點周管家是知道的,世子爺早早就告知過他,對這個名義上的世子妃隻消敬著便成,無事別去打擾。

“你先去忙。”蘇禦吩咐道。

“唉,那老奴先退下了。”周管家躬身告退。

第10章 顏麵

天色蒙塵,無星無月。

然宮燈明亮,暖黃的燈光灑了滿地,水窪倒映著燈影,簷下地上兩相呼應。

蘇禦踏著夜色來到前廳時,顧盼已經等在了裡麵,螓首微低,嫺靜溫婉。

“世子爺。”

見人到來,顧盼從椅子上站起,款款走向蘇禦。澄明的燈光襯得她膚色白皙,一行一動優雅得體,賞心悅目。

蘇禦卻仿佛沒有看到一般,抬手揮退一旁隨侍的丫鬟太監。待人都出去後,也沒有多餘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題問道:“你尋我何事?”

顧盼眨了眨眼,目光清澈,哪怕麵對這樣生冷的問題,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一點兒變化。

“今日閒暇,妾身做了些點心,世子爺可要過去嘗嘗?”

蘇禦一怔,垂眸定定看著顧盼,似是在分辨她此話是真是假,半晌,他說:“你有話不妨直說。”

“既如此,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顧盼斂下笑容,輕歎一聲,說,“世子爺可還記得我們的約定?”

蘇禦:“自然。”

“那盼兒希望世子爺能給盼兒留些顏麵。”顧盼微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