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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從外頭透進來,堪堪打在了顧夏手中拿著的瓷盞之上,茶煙嫋嫋浮升。

“外頭雪停了嗎?”顧夏放下瓷盞,問了聲。

“這會兒是停了,不過瞧這天色,晚間估摸著還會再下一場。”見人欲起身,朱嬤嬤忙上前虛扶,“姨娘白日睡了許久,可要出去走走,消消食?”

顧夏想了想,頷首:“也好。”

“外頭天冷,姨娘稍待一會,奴婢去取件披風來。”朱嬤嬤笑道,笑得和善又殷切,“就穿世子今兒賞的那件可好?奴婢瞧過那披風,用料極好,穿上定然暖和。”

左右不過是件保暖的衣物,顧夏沒什麼意見,便點了點頭。

朱嬤嬤快步離去,不一會兒便捧著披風回來。

顧夏抬手撫上披風,明顯一怔,隨即拿了過來。

雖然朱嬤嬤說了用料極好,可顧夏並沒有將這話放在心上,以為那不過是件稍微好點的披風,不想竟是用上等毛皮做的。將披風整個抖開,蓮青如意紋的翠羽狐裘緩緩顯現,當中那如意紋用了點翠的工藝,裡邊則是用鹿皮做的底子,往身上一套,就仿佛披了一層被褥,甚是暖和。

這也太貴重了。

“奴婢給您披上。”朱嬤嬤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顧夏,小心翼翼地從顧夏手裡拿過披風。

“不,還是先收起來吧。”顧夏搖頭阻止,透過窗縫看著屋外掃雪的丫鬟,道,“外麵才下過雪,這樣好的皮毛,弄髒了可惜。”

“姨娘說的是,才下過雪呢,天色也暗了,弄髒了可就不好了。”小葉半垂著眼瞼,視線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披風,掩著嘴兒笑道,“世子爺很看重姑娘呢。”

顧夏笑了笑,沒接這話,而是說:“去取我早間穿的那件來。”

“好的姨娘。“

小葉轉身去取,朱嬤嬤也跟著下去,將披風收妥。

梧桐院雖然偏僻,卻也是座三進的院子,一進是廳房,屋前種了許多梧桐樹,想來這梧桐院的名字也是因此而來。二進就是顧夏住的正房,隻有三間,顧夏打算將左邊那間改成書房,右邊的做休息室。第三進是個花園,冬日百花凋零,唯有幾株臘梅開著,暗香襲人,很是好聞。

後罩房是丫鬟們的住處。

梧桐院裡伺候的丫鬟不多,除了管事的朱嬤嬤,一等丫鬟小葉,二等丫鬟喜兒,數名灑掃的丫鬟和粗使婆子,一個廚娘,一個幫工,便沒有了。

約莫走了有一兩盞茶的光景,顧夏便將梧桐院裡裡外外走了個遍,這一隅之地著實稱不上大。

主僕三人最後停在了花園裡。

園子裡有一口缸,下麵養著魚,上麵還有睡蓮。這個季節不見蓮花,蓮葉也隻有巴掌大,油亮亮的,綠的特別濃。

顧夏站在缸前看著缸裡的魚。

魚很小,最大的也隻有指頭那麼長,在蓮葉邊上遊來遊去。蓮葉中間微凹,仿佛一隻綠色的小碟子,水珠就在上麵滾來滾去。

天色更暗了,空中零零落落又飄起了雪。

朱嬤嬤見狀勸道:“姨娘,咱們進屋吧,別著了涼。”

“好。”顧夏應下,“我正好有些關於世子的事情想問問嬤嬤。”

朱嬤嬤聞言,眼神一亮:“姨娘您儘管問,奴婢知無不言,便是不知也一定給您打聽回來。”

“倒也不必如此。”顧夏失笑,朱嬤嬤似乎非常希望她能去世子麵前邀寵。

也是,又有哪個奴婢不希望自己跟隨的主子受寵呢?

但自己恐怕是要讓她失望了。顧夏心想。

今日一遭,顧夏也算明白了,要在這王府裡生存,單單顧及顧盼,遠遠不夠。蘇禦作為她這一輩子的男人,也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雖然顧夏並不指望能得到蘇禦的那顆心,可關於他的一些日常喜好,還需了然於心,免得到時得罪了人還不自知。

往回走的路上,顧夏問了許多,朱嬤嬤也是有問必答。

一來一回間,顧夏也算摸清了蘇禦的作息規律和日常喜好。

乍一聽相當無趣。

他每天早上起來要晨練,吃過早膳,然後上衙門,辰時出申末歸。早朝是六天一次,早朝那日,他寅時就得起身,熏香沐浴,穿戴整齊去上朝。每初一、十五沐休。他平日裡應酬不多,基本隻和同輩的皇親往來,偶爾也會與各路官員走動,更多時候是在家讀書。因為是在都督府當差,統領皇城兵務,他時常要外出公幹,一去便是十天半月,一旦皇家有什麼活動,他也必須先行前往確認安防,所以他有空的時間還真不是很多。

顧夏聽完咋%e8%88%8c,這皇孫也不好當啊。

“咱們世子爺為人正直,身邊也沒有那些七七八八的糟心事,大婚之前也就兩貼身小廝伺候著,別說通房丫頭了,便是普通丫鬟也很難近他的身。”朱嬤嬤絮絮叨叨地說著,字裡行間,俱是對蘇禦的誇獎。

顧夏聞言訝異,這上京城裡,哪個少爺的屋子裡沒一兩個通房,便是她最小的堂弟房裡都有一個伺候的通房丫頭。作為女子,顧夏天然不喜這種做派,不想這蘇禦倒是個潔身自好的。

那……像他這樣品性的人,真得不會嫌惡自己這種長了%e8%85%bf的嫁妝?

一個被人退了親的庶女,顧夏明白自己如今的名聲並不好,她也清楚這一切都是嫡母和顧盼的手筆,但外人並不知情。

顧夏才安了半日的心頓時又生出幾分頹喪,氣氛不知不覺冷了下來。

自己是說錯什麼了?朱嬤嬤不解,望向顧夏的眼眸充滿了疑惑。

珍珠耳墜隨著前進的步伐輕輕晃動,在她瑩白的側臉投下小小一條陰影,瞧著有一種別樣的婉約細膩。

這姑娘模樣是好,隻是這性子著實善變了些。朱嬤嬤心想。

思忖片刻,顧夏閉了閉眼,將這些雜緒斂下,她不能讓自己沉溺在不好的情緒當中,這樣容易怨天尤人。

總歸隻要她安分守己,像世子那樣光風霽月的人物,也不至於會找她一個小小姨娘的麻煩。

或許這正是王府將她安排在這偏僻院落的理由,挺好,她樂得清靜。

回正房的這一路上,小葉沉默地跟在顧夏身後,臉色微沉,眼神明顯有些不自在。

顧夏看到了,卻什麼也沒說,隻當自己沒看到。

回了暖閣,顧夏一進屋就趕緊坐下,脫去腳上的鞋:“有些濕了。”

小葉見狀忙把鞋子撿起放到一邊,再取來乾淨的新鞋:“姑娘你先坐著,奴婢去打點熱水來,您泡泡腳免得著涼了。”

“嗯。”顧夏點點頭。

可還沒坐上一會兒,就聽喜兒來報,說有人進了院子。

顧夏無法,隻能起身去前廳接待。

誰會這個點來尋她?顧夏疑惑。

來的是位婦人,三十歲上下,穿了身茶褐繡花的襖子,頭戴珠釵,看著很是齊整體麵。

這個人顧夏不認識,不由轉頭去看朱嬤嬤。

朱嬤嬤顯然是認識的,一張臉笑得見牙不見眼:“姨娘,這位是芳姑姑,芳姑姑是府中司珍,負責管理王府主子們的衣裳服飾。”

“夏姨娘。”芳姑姑看著顧夏,微微頷首示意。

司珍是有品階的女官,無需向妾室行禮。

“芳姑姑有禮。”顧夏也點了點頭,客客氣氣地打過招呼。

“芳姑姑怎會這時候過來?”朱嬤嬤請人入座,又使眼色讓喜兒上茶。

“原是想明日再來的,但聽說夏姨娘明日也會跟著世子一同回門,便這會兒趕來了。”芳姑姑坐在下首,不著痕跡地打量起眼前少女。

確實是個美人胚子,五官明麗,便是這般素麵朝天,瞧著也仿佛精心打扮過一般,睫毛濃密又卷翹,眼眸黑亮,朱%e5%94%87豐盈,比她見過的所有貴女都要好看。

顧夏有些懵,愣愣看向朱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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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嬤嬤笑著解釋:“昨日世子不是讓奴婢去取些料子給主子您新做幾身衣裳嗎?這事啊,就歸芳姑姑管。”

原來是為了討世子爺的歡心啊,她就說嘛,好好的怎會有人突然來拜訪她。

明白其中因由,顧夏當即放下心來,臉上的笑容也隨之變得更加真切。

“有勞姑姑了。”

“姨娘客氣,我今日便是來給姨娘量尺寸的,還帶了些布料來讓姨娘您挑選。”說著,芳姑姑示意跟來的繡娘將帶來的箱子打開,裡麵滿滿當當裝了好些料子。

小葉反應很快,滿臉帶笑,喜氣洋洋地上前幫著兩位繡娘一起,將料子擺到桌上。

姹紫嫣紅的顏色,在燈光下無聲地流轉著光彩,很漂亮。

顧夏起身上前在一眾料子中選了幾匹淡素的顏色。

“姨娘這樣年輕,又有這麼好的相貌,該穿些鮮亮的顏色才是。”芳姑姑邊說,邊拿了幾匹色彩鮮豔的布料展示給顧夏看,“不若再加上這幾匹?”

“姑姑的眼光自然好,隻是……以我的身份,這是不是太多了些?”顧夏看著被挑出來的八匹布料,有些拿不定主意,她不想出風頭,更不想壞了規矩。

“每位姨娘每月能做四套新衣,您剛入府,又是世子爺親自開的口,多做幾身也是符合規矩的。”芳姑姑不緩不慢解釋道,嗓音柔和,語調清淺,聞之倍感舒心。

“原是如此,謝姑姑指教。”顧夏笑道,眼神示意小葉打點。得了顧盼的紅封,她有打點的銀子了。

小葉機智地取來一隻荷包,恭敬地遞給芳姑姑,用比剛才還客氣的態度說:“多謝姑姑跑這一趟,一點小心意,還請姑姑不要嫌棄。”

芳姑姑當然不嫌棄,倒也不是說她愛錢,這麼點銀子她還不差。

收下,是表明一種態度,結下一份善緣。

收了錢,大家的關係就更近了一些,以後才好打交道。

等量好了尺寸,天色大暗,不知何時雪又開始下了,飄飄揚揚,比早前還要更大一些。

芳姑姑不便多留,當即告辭回去。

第5章 回門

翌日清晨,風停雪霽,雪後的空氣多了幾絲沁人心脾的寒意。

顧夏草草用過早膳,披上一件豆青色的鬥篷便帶著小葉出了梧桐院,往大門方向走去。

她這一趟回門,不過是個陪襯。

顧夏已打定主意回去後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全程按規矩辦事,爭取做個透明人。

大門外停了三輛馬車,為首的是輛鑲金嵌玉的華蓋馬車,跟著的另外兩輛看著就要普通多了。

張嬤嬤正在清點帶往尚書府的回門禮,並安排小廝們一件一件地往最後那輛樣式普通的馬車上搬。

顧夏的視線往中間那輛中規中矩的馬車上落了落,知曉這是給自己準備的,便識趣地站到一旁等候。

見顧夏站著,一儒士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微微頷首:“夏姨娘。”

“周管家。”顧夏麵含淺笑,客客氣氣回道,這個人跟昨晚的芳姑姑一樣,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