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過一個狹窄的角門時,嗅到了一絲熟悉的冷香。
拉開門,恰好熟悉的身影從對麵宅邸走出來,他今兒換了一身緋色的武官朝服,腰間綴了上等的羊脂玉佩,烏發也以金冠豎起,比之往日的冷峻,今日他更像是宮廷裡走出來的王孫公子,貴不可言,就是那雙清淩淩的鳳眼掃來時,不那麼冰冷就好了。
薑卿意看了眼他頭頂血紅的命火。
“侯爺去上早朝?”
廢話。
越修離等著西舟去趕馬車過來時,掠過她眼下微微的一團青,顯然是一夜沒睡。
尋常人不會這樣明顯的,但她天生肌膚雪白,又沒撲脂粉,就格外顯眼了。
“嗯。”
“王爺今天要走哪條路?”
薑卿意見他回話,十分自來熟的跑到他跟前笑盈盈的問。
越修離薄%e5%94%87輕勾,這笑容裡卻儘是敷衍陌生人的疏離,“薑小姐莫不是一顆芳心許給了本侯,要學掌家賢婦一般,過問本侯的行程?”
薑卿意聽出他的不悅,乖巧道,“侯爺放心,臣女並無僭越攀附之意,隻是侯爺今日去宮裡,能否換一條路?”
他頭頂命火血紅,必是血光之災將近。
想起前世入京時,聽聞宣平侯遇到刺殺傷了雙%e8%85%bf再騎不得馬上不了戰場,薑卿意便蹙起了眉心,更軟了幾分語氣,小心的扯了扯他的衣袖,“侯爺,信我一次,行不行?”
他進宮這條路上,必有伏擊。
這時,西舟正好趕著馬車過來了,瞧見薑卿意還覺得意外,笑著跟她打招呼,“薑小姐,昨晚你們內院怎麼起火了,你沒受傷吧?”
“我沒事。”
“那就好,我可擔心……”
“進宮。”
越修離上了馬車,但周身卷起的寒風叫西舟凍得打了個哆嗦,怎麼了這是,侯爺怎麼又不高興了?
越修離看著縮著脖子裝鵪鶉的西舟,收回冰冷的目光,落在搖晃的衣袖一角,半晌,“今日進宮走哪條路?”
“咱們這兒進宮自然是從威德大道走最快。”
“換一條路。”
“啊?為何,若是換一條的話的多走半刻鐘,您不是要提前去見……”
西舟感受著越來越低的氣壓,默默閉上了嘴,換了另一條路,並識趣的安排了人去威德路查探。
薑卿意憂心忡忡回了如意苑,發現自己並不能做什麼後,隻能默默期盼導致前世越修離受傷的那場刺殺不是這一次才好。
迷迷糊糊想了會兒,又見落葵已經處理好傷口睡下了,也回去躺下了。
如意苑這兒很安靜,有一個地方卻喧鬨起來。
“我兒啊!”
劉嬤嬤抱著劉彪的屍體老淚縱橫。
薑玉惜沒來,隻派了個丫環送了銀錢來,“嬤嬤,二小姐已經儘力了,您就早些讓彪哥下葬吧,否則老夫人和老爺那邊問起來,您也要受牽連。”
劉嬤嬤不怪薑玉惜,即便暗殺的事兒是薑玉惜安排的,可二小姐素來敬重她這個奶娘,定是那杜鵑,那狡猾的三小姐設了圈套!
劉嬤嬤收了銀子,哭著叫人去安排棺木。
可就在替兒子收斂儀容時,看到了兒子嘴邊那點兒白色粉末。
她老臉一抖,四下看了一圈,找到了被風吹到了灌木叢裡的黃紙包!
“嬤嬤,你怎麼了?”
“沒、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
她跟隨二小姐多年,最知道二小姐什麼性格手段,這必定是二小姐怕彪兒臨死反咬一口用來滅口的毒!
旁人要買點毒藥不容易,但二小姐隻要開口,府裡的那個跟她交易多次的府醫肯定眼巴巴的送去!
劉嬤嬤越想越覺得頭暈,直到劉彪被拉去埋了她才清醒過來,直奔著前院而去。
二小姐是她看著長大的,就跟女兒一樣,她舍不得背叛。
但那個貪婪狠毒的府醫她還殺不得嗎!
她隻要假傳二小姐要他夜裡去老地方候著,她就能掐死那個敢毒死她兒子的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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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很沉。
薑卿意又一次驚醒,太陽已經西斜了。
“小姐,可要用飯?”
兩仆婦之一的苗媽媽趕緊進來。
薑卿意點點頭,試探的問了句,“今兒外麵可發生什麼大事嗎?”
“大事?”
“嗯,比如誰受傷了之類的……”
“沒有。”苗媽媽愛笑,剛過三十五的年紀,一張團臉整日樂嗬嗬的,“外頭請的那大夫來給落葵換藥時奴婢還跟他聊了幾句,直說今兒日頭好,風平浪靜呢,”
薑卿意稍稍放下心來,“那府裡呢?”
苗媽媽正要說沒事兒,去提飯菜回來的另一個年紀稍大些的車嬤嬤著急忙慌的趕了回來,氣都來不及喘勻便急急道,“小姐,外頭出事了!”
第十九章 送上門的業績
“出了何事?”
薑卿意倒了杯茶遞過去,但她心底已經有了猜想。
車嬤嬤受寵若驚的接下,喘勻了氣,這才道,“咱們府上的府醫淹死在了毓秀院外的池塘裡!”
毓秀院便是薑玉惜的院子,而昨晚她身邊的劉彪被打死了……
苗媽媽禁不住想起最開始那個傳言——‘煞氣太重,觸之既死’。
“莫非、莫非是二小姐……”
“隻是傳言而已。”
薑卿意打斷了苗媽媽的話,平靜道,“夜深了,這兒不必你們伺候了,下去歇著吧。”
兩人這才想起薑卿意一開始也曾被人冠上過‘刑克’的罪名,趕忙閉上嘴,又見她沒有生氣的意思這才趕緊退下了、。
出來時,兩人還在小聲嘀咕,“三小姐脾氣可真好。”
“是啊,這都沒想著落井下石。”
“就是二小姐……嘖嘖,想不到竟是這樣一個煞星,昨兒老夫人還大病一場呢,也不知是不是跟她有關。”
“也不知道這次,老爺會不會把二小姐也送去鄉下‘休養’呢。”
議論聲漸漸遠去,薑卿意這才鬆開緊攥的手心,孤身站在黑暗中輕笑出了聲,她也好奇,這次薑家人要怎麼處置這個新冒出的煞星呢。
不過她現在沒心思去管這些,前世令娘%e4%ba%b2瘋病‘加重’的府醫死了,毀了娘%e4%ba%b2清白的劉彪也死了,她終於可以去見娘%e4%ba%b2了!
薑卿意換了一套粉白的長裙,簪上了好些漂亮的金步搖和珠花,少少用了些脂粉。
看著銅鏡裡兩頰紅潤烏眸紅%e5%94%87的自己,輕輕一笑。
上一世,她肝膽欲裂的回府,一定嚇到娘%e4%ba%b2了吧。
這一次,她會不會立馬認出自己?
薑卿意滿是陰霾的心透進一縷陽光,然而她剛跨出院門,就有下人急急尋了過來。
“小姐,老夫人讓您即刻去一趟前廳。”
“何事?”
“魚嬤嬤說不是壞事。”丫環提了一句。
薑卿意是知曉魚嬤嬤對她有所改觀的,縱然不至於明著出手幫她,但多半提點這一兩句不會有假。
薑卿意垂眸看了眼準備提去跟娘%e4%ba%b2一起吃的晚膳,順手放在一邊,“走吧。”
前廳。
薑卿意剛邁進來,就看到了坐在一側的越修離。
他還是早上那身緋色朝服,這個顏色換些年輕俊秀的小公子來穿必定顯得輕挑,可越修離卻不但穩穩壓住了這鮮色,眉宇間還平添了幾分流轉的光輝,他隻是坐在這兒,不自覺就會成為全場的焦點,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越修離也早就習慣了各色或讚歎或畏懼的目光,可但凡知曉他身份的,就沒有一個敢像薑卿意一樣一出現目光就一定第一個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的。
他冷淡撩起眼皮看去,就見那雙水湛湛的眸子彎成了一對月牙,規規矩矩的朝他行了禮。
“給侯爺請安。”③思③兔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
“嗯。”
越修離目光落在她烏發間那支顫顫的金蝴蝶發簪上,“範老夫人也常心間絞痛,這些年遍尋大夫不得治,聽聞你隻用了幾針便治好了薑老夫人,特意登門請你施針。”
薑卿意微楞,莫非是那個三任太子師的前首輔範大人的夫人?
她抬頭,就看到了一臉複雜的薑老夫人身邊坐著個略豐腴但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果真是她!
“有勞薑小姐了。”
範老夫人和藹的說。
薑卿意斂起眸子,腦海裡回憶起的卻是那一年叛賊勾結西涼賊寇入京,範大人夫婦為控訴奸臣賊子而被獻給西涼賊寇,最後被剝了皮掛在城牆上的畫麵,就連他們老夫婦膝下唯一的小孫子也未能幸免,足足慘叫了一夜才咽氣。
“怎麼了,薑小姐不願意治麼?”越修離察覺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哀痛,輕輕皺眉。
“阿意到底還是個孩子。”
薑老夫人卻鬆了口氣,道,“還是得請宮裡的太醫來瞧瞧吧,那天救下我也純粹是意外而已,她才幾歲,哪裡就敢與宮裡專研醫術幾十年的老太醫們相提並論呢。”
範老夫人沒接話,依舊和善的問薑卿意,“薑小姐,你要不先試試?你放心,就算治不好我也不怪你。”
哪有叫人隨便在自己身上試針的?
薑卿意看向一側早知如此的越修離,眨了下眼,所以是他特意帶範老夫人過來,給她弄點虛假功勞的麼?
可他不是素來厭惡她麼。
但不管怎麼說,送上門的好處不要白不要。
“請範老夫人到隔間,臣女替您看看。”
“不可胡鬨。”
薑老夫人目光已經含著警告,“你在鄉下字都不識幾個,醫術也是跟那些鄉野庸醫學的,恐怕經絡%e7%a9%b4位都沒認全,你在我身上試針也就罷了,豈敢拿範老夫人開玩笑,小小年紀怎地如此愛慕虛榮不誠實!”
眾人錯愕,薑小姐竟然是這麼自大不堪的人嗎?
四麵八方異樣的目光投來,薑卿意心口刺痛的同時隻覺得想笑,這就是她的%e4%ba%b2人,一個個迫不及待把她踩在淤泥裡巴不得她潰爛的%e4%ba%b2人!
“還杵在這裡乾什麼,既不能治就退下,回去好好反省,彆再一副短視的鄉下婦人做派……”
“本侯特意帶範老夫人前來求醫,薑老夫人卻屢屢阻撓,是對範家有意見,還是對本侯有不滿?”
他聲音並不嚴厲,甚至區區侯爵加上一個退休前首輔,根本比不得如日中天的鎮國公府尊貴。
可他是宣平侯啊!
手握三十萬強壯兵卒、威名赫赫,饒是皇上都寬縱的殺神,聽聞曾有一位皇家宗%e4%ba%b2前往邊塞與宣平侯起了衝突,他隔天就把這宗%e4%ba%b2的腦袋送回了京,那宗%e4%ba%b2家裡愣是%e5%b1%81都沒放一個。
宗%e4%ba%b2都如此,又何況他們鎮國公府?
就是不知宣平侯與範家到底什麼淵源……
“宣平侯誤會了,老身並無此意。”
“貴府這碧螺春尚可,薑老夫人既無不滿,就多喝些茶吧。”
多喝茶,少說話。
一向端著世家老主母架子的薑老夫人隻覺得當眾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臉色青白不定,怒視著薑卿意,“你當真能治?”
薑卿意迎著她巴不得自己說‘不能’的目光,身姿筆直且篤定的道,“範夫人的病並不嚴重,自然能治。”
嗬,好大的口氣!
“好,治吧。”
薑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