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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夜思 今宵彆夢寒 4313 字 1個月前

然後他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在大聲呼喊著什麼,他聽不清。她的聲音被蓋住了。

漫山遍野立滿了身穿盔甲、騎著駿馬的士兵,他們從遠古而來,戴著麵具,肅立在此。成千上萬的士兵俯瞰著小小一塊地麵。

他們在等待號令。

兩個女人騎在馬背上,麵對麵佇立,一個躁動不安,麵容中隱含著不可更改的決心。另一個戴著一副惡鬼一樣的青色麵具,身穿紫袍,她靜默不語。

那躁動的女人從馬身上掛著的包裡拿出一樣東西,那是一副紅色的麵具。接著,她將麵具戴了上去。

兩位女將擺開陣勢,即將陣前對戰。

戴青色麵具的女將舉起右手的長/槍,兩手平舉,而紅色麵具的女將,右手隻有一根長長的梅枝,上麵綴滿嫩黃的花朵。

山野中的萬千兵將都是紫盔甲女將的手下,他們為自己的女將軍叫陣,鼓足了勁兒大吼:“戰,戰,戰,戰!”

狂風拔地而起,雪粒席卷而來。

戴紅麵具的女將孤身一人,沒有一個人是為她叫陣的,她的背影孤獨,讓斯昭不由久久注視著她。

刹那之間,他仿若想起了什麼。從前好像有一個人,她說過她會一直站在他的身後,她會為他而戰。

馬兒揚蹄嘶鳴,兩匹駿馬向著前方直衝過去,手握長/槍的女將會輕易將對麵的女人挑翻在地,一槍封喉。

手握梅枝的女人沒有任何武器,如果一枝開滿鵝黃梅花的樹枝也算武器的話,那便是她的所有了。

不要去,珠玉,快點下山。

長/槍的尖端閃著寒光,隨著主人的奮力一擊,長/槍/刺出。兩位女將的交錯如蝴蝶振翅一樣輕靈,刹那間便已結束了。

但當她們交錯而過後,沒有任何人倒在馬下,應當被長/槍擊中的女人全身完好無損。

珠玉在狂風中停滯片刻,翻身下馬,將梅枝高高舉過頭頂,朗聲說道:“山中之神,我是筍山的主人。我以我的名義向你起誓,柳斯昭已經洗清了罪責,他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人。”

她彎下腰,梅枝被輕輕放在雪地上,這是她獻給山中神靈的承諾。

她已經做完了所有她能做的事。珠玉站在原地,在空無一人的大雪中等待奇跡發生,等待斯昭出現在她眼前。她隻能看見這個俗世的世界,唯有風雪與枯枝敗葉。

漫長的等待之中,一頭小獐從樹後走來,它有著濕漉漉的鼻頭和大大的黑眼睛,較之從前,它又長大了一些。小獐湊過來,在梅枝旁嗅了嗅,然後趴在雪地中,無邪地看著守候在那裡的珠玉。

“你還好嗎?”珠玉蹲下`身子,輕輕撫摸小獐柔軟的皮毛,她知道,這是那一日,她抱在懷中狂奔的小獸,是斯昭拚了命救下的幼崽。

小獐聽不懂人類的語言,它埋頭像玩兒一樣啃食那株沁香撲鼻的梅枝,在地上打了個小小的棍兒。

“那一天,我們都,失去了很重要的,很重要的,至%e4%ba%b2至愛,”她忍住了眼中的淚水,“我很想念他,你也想念嗎?”

紫袍女將不再審視這位數百年來的唯一一位對手,她揚鞭催馬,隱入了山林的深處,身後的萬千兵將緊隨著她,馬蹄聲轟鳴如雷,片刻間離去,雪地中已是悄無聲息。

第28章 病愈

昏睡半月的斯昭醒來之後,夢境中的情境依舊殘留在他的記憶裡,赤腳走在雪地中的刺痛寒冷,真實得好像真的存在過一樣。

一定要把那個夢告訴珠玉,這是他當時的唯一一個念頭。

好不容易從早等到晚,珠玉才從麓鎮姍姍來遲。斯昭住在省城的醫院,這裡的醫療條件比麓鎮的好。

她手肘撐在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聽他描述夢中景象,什麼千軍萬馬駐紮在山間,兩位女將軍手持長槍對戰。

“啊?竟然還有女將軍啊,真厲害。”

“是啊,她們騎著駿馬,戴著麵具。”斯昭觀察到珠玉的表情,把比劃著的手放下來,“你是不是不相信?”

珠玉剝了根香蕉,細嚼慢咽道:“相信啊。”

“我一看就知道你不相信。你肯定覺得我躺床上半個月躺迷糊了。”斯昭盤%e8%85%bf坐在床上,和她麵對著麵。

她爽朗擺手:“沒有啦,我怎麼會覺得你是糊塗蛋呢,哈哈哈哈哈。”我當然覺得你是個糊塗蛋啦。

“女將軍們為什麼要對陣?你支持哪位將軍?”她搜刮了一下能問的問題,聽上去好像在問他是支持曼聯還是皇馬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要打架。不過,我支持戴紅麵具的將軍。”他說這話的時候,忽然垂下了睫毛,又悄悄抬頭看她一眼。

珠玉悠閒自得地把香蕉皮扔進垃圾桶,拍拍手,“再來一根香蕉。”好甜,好好吃。

斯昭的胳膊和腦袋都受了傷,好在人醒了過來,這些傷在慢慢愈合。經過檢查,大腦也沒留下醫生描述過的後遺症,無論是思維能力還是肢體協調能力都完好無損的。

但躺了半個月,他要日日做一些複檢運動才能恢複到原來的程度。

“你這半個月做什麼了,有沒有想我想得哭啊?”他在複檢室扶著橫杠慢慢走路,珠玉站旁邊陪著他。

“哈,怎麼可能,我這半個月可忙了,我賣山貨,搞網店,運籌帷幄,總攬全局,做經商女強人。偶爾閒了,沒事了,到醫院來看看你,我說,斯昭啊斯昭,你趕快醒,你再不醒,我就要去相%e4%ba%b2了。嘖嘖,沒想到,三天後你就醒了。

更沒想到你愛我愛得那麼深,一聽我要和彆人走了,你立刻就醒了。真乃醫學奇跡,你對我的愛感動了天地!”

這一通胡扯把斯昭弄得又氣又哭笑不得。

接下來的一陣子發生了兩件大事。頭一件就是珠玉的爸爸梅開二度,中年愛情修成正果,雖說婚後要去南方做倒插門女婿,但婚禮還是要在老家辦一辦的。

人生第二次結婚了,也就沒什麼必要大操大辦,不過是在蘭旗街小飯店擺個四五桌,請%e4%ba%b2朋好友吃吃飯就好了。

三嬢嬢看著自家弟弟婚禮上哭倒得跟淚人一樣,心想這弟弟真是夠可以的,山裡大大小小的雜事,就那樣心安理得地交給女兒去辦,自己在家嬌滴滴地躲風躲雨。這下更好了,閨女還沒出閣呢,他倒先一步出閣了,連婚禮都趕在珠玉前頭辦。

老天爺就是這麼維持平衡的吧,糊塗蛋老爹必須得配個能乾女兒,一家子才能過下去。

斯昭的傷勢沒有完全好,是坐輪椅去的飯店。現在他倆是明公正道的一對情侶了,出入都在一起。斯昭,這位傳說中的有錢人,由於坐了輪椅,關於他健康狀況的傳聞是越傳越離譜,有人說他兩條%e8%85%bf被卡車碾過,今後都站不起來了,有人說他是半身不遂,隻有上半身如正常人一樣。總而言之,麓鎮上的人都相信,這位了不得的柳先生勇救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已經成為了殘疾人。

儘管柳斯昭是傳聞中的有錢人,但殘疾就是殘疾了,因此珠玉跟這位殘疾總裁好上,也談不得是什麼十全十美的好事。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誰都不知道彆人家光鮮背後隱藏著什麼苦楚。

總之,沒有人對珠玉和斯昭的戀愛表示過任何羨慕。隻有祝福,帶著濃濃同情的祝福。∫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斯昭對此一無所知,他經曆了長達半個月後的沉睡,感覺自己比去西藏徒步旅行還要得到內心的淨化。一直神神叨叨和珠玉談論他在夢裡見到的神奇景象。跟彆人根本說不出口,也就珠玉聽了不會笑話他。

“夢裡那些人都是沒有臉的,”他在珠玉耳邊說道,她正吃了一口鮮筍,嗯嗯點頭,糊弄學的精髓是,必要時候適當提問,重複對方的某些字眼:“是都沒有臉嗎?”

“不是,有一個人有臉,”他盯著珠玉的臉看,那個拿著梅枝的女將軍,騎馬時兼具柔美風度與颯爽英姿,他一輩子都忘不掉。

“誰有?”珠玉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這人發什麼呆呢。

斯昭又低下頭了,很小聲地說:“你。”

珠玉沒聽到,因為她爸又在敬酒的時候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倒了,她得去扶一把。彆人都是結婚的時候,爸爸把女兒交給新郎,他們家是女兒把爸爸交給新娘,唉......

第二件大事,筍山原本約定好賣給侯子誠,斯昭多付了幾倍的定金,把錢還給了這個十分不滿的小兄弟。他打定了主意要接手這座山。往裡麵投錢,好好開發山裡的經濟。

珠玉問他怎麼又改主意了,她原先以為,無論如何斯昭都不會買的呢。山中傳說眾多,生意人最講究好兆頭,他哪怕對此山退避三舍她都能夠理解。

“最大的壞事都發生過了,再來什麼我都不必害怕了 。”他一臉坦然,這倒讓珠玉有些驚訝。

“而且我相信,他們已經決定放棄追殺我了。”他指了指天,“你上山去跟他們講道理了,是不是,我聽家裡人說了。”

“嗨,隻是民俗而已,”珠玉有些害羞地加快了腳步,“就像端午節吃粽子,清明節掃墓一樣,習俗,都是習俗。”

“要我說,就是有用。我現在感覺神清氣爽精神好,多虧了你對我的‘付出’。啊,沒想到,你愛我比我想象得還要深啊,哭哭啼啼好多天,還替我上山喊魂.......”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珠玉的尖叫聲打斷:“才怪,沒有,你不要胡說啊!”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激動得都快跳起來了。

“明明是你愛我更深,一開始你為了巴結我,給我削梨子削桃子,做飯做菜,買阿華田........”她推輪椅勁兒太大了,卡到路上的石子,差點把斯昭推到地上去。

“那都是小事,不如你做的貢獻大,你都為我出生入死了,這份恩情,我柳某人此生此世.......”

“你%e8%88%94我%e8%88%94得更厲害,我雷暴天在外麵晃你也在外麵晃,我往湖水裡跳你也往湖水裡跳!”

到底誰是%e8%88%94狗,這是分不出勝負的,因為這兩個人為彼此做的事都很誇張,堪稱神經病情侶。他們倆人都好麵子得厲害,一個都不肯鬆口自己是愛得更多得一個,真誠地愛人分明是最可貴最真摯的品質。但是“更愛你”就像一頂燙手的金皇冠一樣,被他們禮讓來禮讓去。做了半生的情感老油條,初次為愛發瘋倒讓兩個人都羞澀起來了。

到夜裡,他們裹著一張毛毯,坐在閣樓裡烘暖氣,珠玉終於想起來那個她一直沒想通的問題。

“斯昭,你當時,為什麼衝出去啊?”不是她批判他平日裡人品低下,隻是那實在太不像他了。

他都快睡著了,勉強睜開眼睛:“真的沒想太多。隻是覺得,你在旁邊看著呢,我要是做了一時的慫包,一輩子在你麵前都抬不起頭了。”

想在你的麵前做一世的大英雄,僅此而已。

珠玉先是平靜地躺著,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