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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夜思 今宵彆夢寒 4293 字 1個月前

行進,毛線帽子、圍巾,和手套將兩個人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昨日夜深之後,三嬢嬢一家硬是把斯昭留了下來,家裡有三層樓,屋子多得是,用不著披星戴月地趕回家。可見今後再來,斯昭晚上必定是回不去的了。

但第二天的早上八點,他有一個視頻會議要開,工作郵件也沒有回完。天一亮,珠玉就陪著他往山裡走了,一邊走一邊笑他,假作山中高士,其實心在紅塵。

“這叫什麼來著?偷偷地卷,對外告訴彆人自己不努力不上進了,其實背地裡卷得要死要活。”

斯昭走著走著都走熱了,他%e8%84%b1下帽子,“我要真不乾了,丹虎早晚被架空,他太嫩,搞不過公司裡的股東。”

“那當時你要真有點什麼事,你把他推到這個位置,之後他被人弄下去,怎麼辦呀?”

“那我隻能在地底下保佑他了,身為鬼魂的我,真心保佑我的弟弟,最好彆被人搞下去。”

柳斯昭說起這些黑色笑話,臉上都是一本正經的,弄得珠玉有些哭笑不得。

走得路越長,身體變得熱乎乎的,他們把帽子和圍巾都取下來了,一對情侶笑著鬨著,一點不覺得爬山辛苦。

六點多鐘,又飄起了雪,棉絮一樣輕飄,被寒風卷著,雪落在兩個人的頭發上。

就在此時,像爆竹一樣的聲響在山中突兀地炸了開來,珠玉停下腳步,看向斯昭。山裡的人家很少,不會有人這個地兒放鞭炮的吧。

一輛皮卡停在雪地裡,車後放了一隻大鐵籠子,裡麵裝滿了失去生氣的野兔,軟塌塌地躺在那裡,身上還有餘溫,但也已經開始慢慢變硬了。

濃霧被皮卡的前燈刺破,雪地上凝固著紅色的斑斑血跡。這輛車附近並沒有人,車主可能進了林子深處。

珠玉聽聞過,有一些盜獵者會在秋冬季節,帶著土製的獵槍到山裡來打獵。孫子山這樣小小的山裡,並沒有什麼狐狸或是熊這種保護動物,最多隻有野豬和野兔。

現在的人並不缺口肉吃,打來的野豬肉也未必好吃,獵殺來動物,除了賣錢,隻是為了玩兒。

斯昭打電話報了警,三言兩語,對麵的接線員明白了。掛了電話,他拉著珠玉儘量往小路走,以防被人看到。

“警察能找到這裡來嗎?”珠玉有些擔心,現在下雪,霧濃,路很不好走。

“我記下車牌號了,他們今天肯定跑不掉。”斯昭的步子邁得很大,他們現在要儘快回山裡的彆墅。

又是一聲槍響,群鳥撲簌簌飛走,珠玉感覺後背在發麻。

“彆怕,很快就到了。”他握緊了她的手。

密林深處,一隻小小的四足動物瞪著麵前的人,作為一隻幼獸,它降生到世上還沒有半歲。帶著它的母獸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今天運氣好,挖到寶了,竟然發現帶仔的。”一個精瘦的男人用靴尖踢開麵前的母獸,槍口對準了那隻被嚇得動彈不得的小獸。

他的同伴此刻卻稍稍按低了他的槍口,側耳聽了一陣,半天沒說話,最後才開口:“哎,老張,我好像聽到有人在雪地裡走路的聲音,嘎吱嘎吱的。”

老張有些不以為意,覺得自己這同伴神神叨叨,過於敏[gǎn]了,“說不定還有彆的獐子,本來以為今天隻能打著野兔呢。”

“彆是有人來了。”周強拿著手電筒在四周檢查了一圈。

“趕緊的吧,把這隻也殺了,就快天亮了,天亮後開車,容易被人發現,”老張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可惜了,這個小的不是吃奶的娃娃,不然能從裡麵挖出‘獐寶’,那玩意兒能入藥,價格肯定可以再翻一倍。”

小獐子睜著懵懂的眼睛,發出低低的鳴叫聲,它方才隨著母獸跑累了,連聲音都是有氣無力的。

老張瞄準了它,按下扳機,又是一聲槍響。

但這次他打歪了,從後麵撞過來的一股衝擊力讓他失去了準頭。

一個高個子男人從後麵冒出來,他與老張搏鬥起來,精瘦的老張不是對手,手一鬆,槍掉到了地麵。

“你小子,什麼人!”周強也加入了戰局。

趁著三個人在雪地中纏鬥,珠玉跑過去,抱起小獐,拚命往樹林深處跑。

小獐差不多和琪琪一樣重,就像一個孩童那樣,熱乎乎的,沉甸甸的,噴出的滾熱鼻息落在她的手背上,讓她清楚地知道,現在不是在做夢,一切都是真的。她必須拚命地跑,拚命地跑,然後藏起來。

當珠玉和斯昭躲在草叢中時,她看見了獵/槍,也看見了小獐,她捂住嘴,閉上了眼睛,她不敢看那隻毛烘烘的小動物失去呼吸。

“待會兒,你把它帶走,記得,要快,”斯昭在她耳邊低語,“彆管我。”他起身離開了她。

她沒有機會跟他說更多的話,在之後的一段時間,她很想知道,當時斯昭在想什麼,他為什麼做這樣的事?

起先,斯昭占據了優勢,他製服住了一個人,令他趴在地上,兩手背在身後。另一個人方才在地上呻[yín]哀嚎,斯昭沒有再去管他。然後,長長的土製槍槍柄砸向高個子男人的頭顱,那是用儘力氣的一擊,這個偷襲者舉著奪回來的槍,站在不速之客的身後喘著粗氣,他得手了。高個子男人身體晃了一下,迅速地起身,他已經受了傷,額頭上的血彙在一起,不斷滾落。他看向偷襲者,那是一個滿臉青色胡渣的男人,看完那一眼,柳斯昭倒了下來。

樹林附近有一個土坡,冬季,人滾下去,再被雪埋起來,十天半個月都不會有人發現。

兩個人處理完畢,沒有再去找那隻小獐子,天快亮了,他們要趕緊離開這裡。

珠玉在山的高處等著,等了有一個小時,但是斯昭一直沒有回來。

到底在想什麼?她在冷風中顫唞地抱著小獐子,在黑暗中思索,斯昭這樣的人,當時在想什麼?

他不是一個莽撞的人,他一向仔細地思考問題,謀而後定,甚至可以說,他是一個精致利己主義者。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這不是他的風格。

是不是她的緣故,她很在意山,乃至山裡的樹、山裡的生靈,斯昭知道她不想看著小獐子死掉,所以他站出來做了這種事。好像總是這樣,一直是這樣,她宛如這個人命裡的災星,牽扯到了她,他就會生病,最後落得那種下場。

珠玉擦著眼淚,向原來的地方走去。皮卡已經開走了,隻有地上留下的血跡。

“斯昭,斯昭!”她在山裡呼喊著,高一聲,低一聲,“斯昭,斯昭!”

淚水滾滾流下來,明明才說好半年後,要永遠在一起。他們都是無腳鳥,小半輩子都身處遷徙之中,偶然回到家鄉遇到了彼此,他們繞了一大圈,小心地觸碰交流、反複驗證對方的心思,最終決定停下來,就是這個人了。隻有這個人才能理解自己的過去,以及因過去而產生的、對於未來的選擇,無論多麼荒唐魯莽,他都理解她。

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人了,世界上隻有唯一一個斯昭。

呼喊聲除了帶來飄渺的回聲,沒有一個人應答她。

“斯昭,斯昭,”珠玉的喉嚨嘶啞著,念叨這個名字,反複地念。

在這樣的時刻,她忽然想到,斯昭有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是不是一個和她朝夕相處的男人、她的愛人?

真正的斯昭是不是十八歲那年就去世了,後麵,一直到現在,都是她的一場夢。因為她從小就喜歡斯昭哥哥,她那時候甚至不知道,那是女孩子平生第一次的暗戀,隻把那理解成討厭、害怕。

那個頭發黑黑、皮膚白白,永遠完美無缺的大哥哥,怎麼可能成為她的愛人?如果真的是的話,現在為何又像一陣風一樣,從她的掌心中消失了呢?◤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斯昭,斯昭。”她聲音徹底喊啞了,隻能張開嘴巴,無聲地念叨。

小獐子從她的懷裡跳出來,實際上她早已沒有力氣再抱著它。它的母%e4%ba%b2在黎明前死掉了,屍首已消失不見,現在隻剩下了它。

這頭隻有半歲的小獐經過了片刻的遲疑,邁著四條細細的%e8%85%bf,向著濃霧深處走去。

珠玉呆坐在地上,兩手空空,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她走向了土坡。當人們找到她的時候,她將自己的愛人架在肩膀上,拚了命向上爬。

土坡的陡峭,一個人都不好爬上去,何況負擔另一個失去意識的人,她的手指甲中全是泥土,頭發糟亂,滿麵汙垢。

任憑援救的人怎樣勸說她,她都不肯躺在擔架上,她要抓住斯昭的手。在群山中呼喊斯昭名字的時候,珠玉感覺自己好像眼睛看不見了,四周黑洞洞的,那是她一生中最為驚恐的片刻,她把斯昭弄丟了,再也不會回來了,這個念頭縈繞在她的心裡。

再也不放開你了,絕對不。

第26章 病房

公安機關的人告訴他們,柳斯昭是在與盜獵者搏鬥的過程中身受重傷,失去意識。

盜獵者在南市的山中捕殺野生動物的事不是頭一次發生,隨著生態環境的好轉,接連幾年都有這樣的案件出現。公安部門根據報案人提供的信息,在高速公路捕獲嫌疑人,收繳野生動物四十餘頭,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一頭。後續案件正在調查中。

斯昭父%e4%ba%b2去世,母%e4%ba%b2旅居國外,唯有一個弟弟,沒有任何長輩。三嬢嬢早把他當成自家的孩子,她眼睛哭得紅腫,手帕子不斷擦拭著眼淚,“怎麼會變成這樣,我真不應該讓他們早上回去。”

聽到消息的那一刻,盛家全家都趕了過來,甚至包括盛文斌。他們守在病房外,不敢大聲說話,斯昭已經做完了手術,正在重症監護室觀察,他傷到了大腦,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恢複意識。

顱腦損傷引發了顱內血腫,醒來後可能神誌不清、語言能力下降,最壞的情況是部分肢體癱瘓。

斯昭那邊,他的弟弟一家也趕了過來。得知哥哥可能落得比死還不幸的結局,變成植物人,丹虎臉色有些煞白,他的未婚妻握緊了他的手,努力支持著他。

“我以為他會一直那麼得意,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能笑到最後。他一向運氣比我好,怎麼會......”丹虎喃喃自語,“他那麼精明的人,怎麼會做那種事?”

一個陷入昏迷,另一個情形怎樣都稱不上樂觀。珠玉經過全麵檢查,身體多處挫傷,是爬山坡的時候留下的傷口,現下正躺在病床上打點滴。做筆錄的女警出來後,雨晶和三嬢嬢趕忙走進了病房,替她蓋被子,想給她喂水,珠玉人還清醒著,嘴%e5%94%87乾裂,精神很不好。

三嬢嬢見昨晚還好端端的侄女,一夜之間變成這樣,心痛得要命。好多話,不敢問也不願提,勸她再喝一口,再喝一口。

“姐姐,嬢嬢,他醒了嗎?”珠玉聲音很輕地問道。

她們半天不說話,她就知道,還沒有醒。當時她跳下高高的山坡,找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