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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夜思 今宵彆夢寒 4317 字 1個月前

說是飯前要講兩句,講了十句還不止,陳詩琪望著荔枝吞口水,珠玉拿筷子夾了一個,飛快塞她嘴裡。

對於目前的局勢,三個大人都在她掌控之中,陳詩琪是感覺滿意的。直到陳凱的小兄弟們過來,要把他喊到旁邊一桌去喝酒,她頓時不樂意起來,“奶奶說我們四個必須都坐在一起,一個都不能跑開!”

“她的意思是,你不能跑開,防止被拍花子帶走,以後就見不著咱們嘍。”陳凱揉了揉詩琪的頭,轉身溜了。

好不容易等陳叔公炫耀完自己的乖孫,院子裡、堂屋裡的人才動上筷子。

叔公也抱著孩子回了坐席,堂屋那幾桌大概都是他們家的近%e4%ba%b2,一對年輕的小夫妻摟著孩子,%e4%ba%b2個沒完。再旁邊,坐了一個頭發花白,枯瘦枯瘦的老太太,眯著眼睛,好似看不見一樣,等著旁人給她的碗裡添菜。

陳雨晶跟著珠玉瞥了一眼,“那老太太真看不見,瞎了。她是陳叔公九十歲的老母,按輩分我們要喊太奶奶。男人去世早,陳家太奶奶早年跑外鄉,走街串巷,靠唱《鮮花調》賺錢養大了孩子。所以你瞧,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窮過的人也能富,富過的人也能.......”

話到半截她又吞了,陳雨晶按照慣性安慰人,隻是粗心大意又說了紮人心的話。

“謝謝你的新思路,現在唱歌賺錢都不用跑遠,開直播間就行了......”珠玉對表姐的高論早就習以為常了,她自己也有一肚子的冷幽默。

本是普普通通一頓飯,奈何桌上這些不認識的%e4%ba%b2戚都愛問珠玉她爸爸的事,盛老四人去哪兒了啊,那麼忙嗎?一頓飯都不回來吃啊?盛老板現在在做什麼大生意呢啊?

這種密集的關注力多少也讓珠玉感受到了她爸的壓力。

忙啊,忙呢,特彆忙,生意做得還行,還行。

見從她爸那邊套不到話,他們就開始問珠玉的情況,怎麼突然回鄉了呢?在國外過得可還好,融入那邊的社會了嗎?回來有什麼打算呐,呆多久啊?今後還回不回外國了?

她若說不回加拿大,就顯得盛文斌徹底落魄了,女兒都夾著尾巴灰溜溜回國了。她若是說回,那邊又是一串的話等著她,人都是要落葉歸根的呀,外麵再好都不如自己家好,在外國不是長久之計呀。

這些%e4%ba%b2戚,心底裡門清兒,都知道回加拿大是“好路”,珠玉要說自己還能走回“好路”,這些問問題的,少不得眼紅病發作,背後又說她哪哪兒不好,最後再扣一頂不愛國的大帽子。

她如果不是代表她爸在這裡發言,真沒力氣用十八個心眼子對付這些%e4%ba%b2戚。

“我想我爺爺奶奶了,回來呆一段時間。我爸一切都好,謝謝叔叔阿姨們關心了。”

見話都被堵死了,沒得問了,%e4%ba%b2戚們又來一句萬變不離其宗的——“有對象了沒有啊,二十五,不小了,耽擱不起的哦!”

這個問題可不能不答,不然下一步就是介紹對象了,“我爸給介紹了,在接觸著呢!”

以麓鎮人的眼光來看,珠玉話說得太少,鋸嘴葫蘆似的,人不夠機靈,有些呆呆的。中國就是這樣,最得大人心意的孩子永遠是,從小會讀書,長大會來事。而“老實”是評價一個人沒本事的意思。她成年後初次回鄉,給人留下的印象就是,太老實。

露天大院子裡的幾桌人,吃著吃著就吵鬨起來了,站起來四處走動,敬酒、灌酒鬨個沒完。

陳雨晶今天臉色一直不怎麼好,直到看到鄰桌一對男女,在中間位置慢慢空掉的情況下,椅子越挪越近,越坐越近,直至緊靠在一起,她終於忍不住,拿起手機和包包,繞到他們麵前,衝男的大聲“呸”了一聲,跑到門外去了。

珠玉鬨不清狀況,扭頭瞧看表姐真走了。

“小鬆哥哥前陣子追過大嬢嬢,老來接送她上下班,刮風下雨都來,但是最近不來了。原來是和彆人好了啊......”陳詩琪趴在桌上,探過頭,給不明所以的珠玉解釋一番。

雨晶傷心,她倆都有點情緒低落了。

沒多久,那個叫小鬆的男孩子也遭到了“報應”。陳凱今晚喝多了酒,知道姐姐的事兒後,滿麵通紅地過來找小鬆興師問罪,陳凱的小兄弟拉著陳凱,不讓他動手打架。此刻局麵雖然沒上升到動手的地步,但也不樂觀,他們中間圍了不少人。連陳叔公那些大人都走過來看情況了。

堂屋的燈光大亮,人散了一半,珠玉才發現,陳老太太對麵坐的那個人,背影很是眼熟。坐那一桌的都是陳家的近%e4%ba%b2。他也是陳家的近%e4%ba%b2嗎?

正當她仔細研究那人的背影時,有人猛敲了一下她麵前的桌子,拿碗底敲的。同桌的一個應該喊作三嬸的女人忽然開了一個長調的哭腔,“那黑心腸的盛老四啊,貪了我們家的房子,都是錢啊........應當還給我們家啊!”

她推倒椅子,一%e5%b1%81%e8%82%a1跌坐在地上,正對著珠玉,敲碗摔筷子,哭得綿長悠久。這家的男的低著頭,坐那裡抽煙,不說話。

見珠玉不說話,那家的女兒也加入了戰局,抱著幾歲大娃娃的婦人走過來,指著珠玉的鼻子破口大罵:“賺得都是黑心錢,不要臉的,盛家人把彆人家的血汗錢騙走,給自己的娃娃過好日子,穿金戴銀,送到國外去,吃香喝辣啊,遲早遭報應,大家夥兒看看,報應不就來了嗎......”

酒席上的人群分成了兩堆,男人都在陳凱和小鬆那裡勸架,女人們圍在哭鬨的三嬸這邊,好言好語地勸她起來,有事找大人說,和小孩鬨有什麼意思?

珠玉僵坐在原位,自始至終一句話沒說,沒為自己辯解,也沒為父%e4%ba%b2辯解,女人的哭聲和罵聲交織在一起,她腦袋嗡嗡地響。

那邊的婦人越罵越響亮,忽然情緒激動地扯起珠玉的衣服,推搡起她來。

直至孩童尖銳的哭叫聲響起,七歲的陳詩琪抓著小嬢嬢的手,嚇得大哭,滿麵通紅。

珠玉這才從密不透風的叫罵聲中驚醒過來,她彎腰把陳詩琪抱在懷裡,不再管這些人罵她什麼,她轉身要走出陳家院子。

但那家的人不讓她走,一個個擋在她麵前,三嬸在她腳底下滾來滾去,哭鬨不休。

這情形珠玉不是第一次見,鄉下厲害的婦人罵街撒潑都是這樣的,隻是落在她身上是頭一遭。她要走,他們就拽,拽她的衣服和包帶,甚至拽了她的頭發。

勸架的女人們怕把孩子摔了,接過陳詩琪,摟在懷裡哄她不要哭,但陳詩琪哭得更凶了,一邊哭一邊大叫:“不要欺負我小嬢嬢!我要喊我爸爸來了!”

陳詩琪在家絕口不提她爸爸媽媽,他們在外麵忙著掙錢,回家次數很少。在這時候,她能想起來給自己撐腰的,竟然還是爸爸,隻是爸爸遠在天邊,沒辦法回來救自己和小嬢嬢。

珠玉低著頭,頭皮陣陣作痛,她試圖推開彆人的撕扯,卻感覺很多隻手把她往下壓,幾近烏雲罩頂。她感覺此刻的自己太輕了,好像要飄起來了,也許是今夜的晚風太大,或是她近來時差沒有調整好,太昏沉。

“站起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什麼都彆管,站起來。”

那個人把她扶了起來,牽著她的手,將她往出口帶。她跌跌撞撞地跟上他,手指動了一下,那個人感知到了,便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似是一種回應,回應她,我有本事把你帶出去,隻要你站起來就行。

“琪琪,琪琪呢?”她的隱形眼鏡掉了,這是她找不著方向的根本原因。

抽泣的小女孩已經被柳斯昭單手抱了起來,“帶上了,不會丟。”他右手牽著頭發散亂的珠玉。

“哎!你是誰啊,要你來多管閒事!”鬨事的婦人把矛頭轉向了他。

模模糊糊的視野中,珠玉聽到他說:“我是盛珠玉的哥哥。”

陳叔公剛把兩個醉酒小子弄進了裡屋,現在又來處理女人這邊的爭鬨,他斷喝道:“休得無禮!不要在客人麵前丟人現眼了!”⑤思⑤兔⑤文⑤檔⑤共⑤享⑤與⑤線⑤上⑤閱⑤讀⑤

這亂哄哄的功夫裡,人群擠在一起,又是勸架又是爭論。柳斯昭已帶上珠玉和琪琪,兩個人從小門離開了這裡。

第5章 同類

從數十層的石頭台階上慢慢向下走,帶著草木氣息的晚風吹在珠玉的臉上,她努力睜大眼睛去看清路麵,審慎地邁著步子。

“不用,你得抱著琪琪呢,我把你們帶摔倒就不好了。”堅持不要柳斯昭扶著她,她寧願盲人摸象似的在台階上慢吞吞地前行。

琪琪哭累了,已經睡著了,兩隻手摟著柳斯昭的脖子,滿臉的淚痕。

他們倆沉默不語地同行,誰也沒有對剛才的事做任何評價。直至從幾十層石階上走下來,她才精疲力竭地呼出一口氣。

手機亮光忽起,珠玉示意柳斯昭在路邊的草地上停下。電話接通後,她說的話少,對麵人說的話多,她隻發出幾個音節聊作回應,說了十多分鐘,電話才掛斷。

夕陽西下,困得東倒西歪的琪琪枕在小嬢嬢膝蓋上,一男一女在草地上坐下,看著夕陽漸漸西沉。墜日發出的光是那麼濃烈且明麗,緲緲鋪灑在珠玉的麵頰上,像一塊暖烘烘的絲紗,輕輕拂過,帶著一種溫熱的情誼。

她近視大約有六百多度,視野裡的大部分事物都沒有清晰的輪廓,它們是彌散的線條,拉扯著、歪扭著,邊緣是發散出去的絨毛。

也許是今天的夕陽過於瑰麗,不可避免地有些刺眼,她默默地看著,似是沉浸在這美景之中,不可自拔。唯一泄漏她心思的,隻是偶然的眼淚,眼淚簌簌滾落,劃過臉頰,掉在衣襟上,飛快地消失了。

她瞥了柳斯昭一樣,他也望著落日,似是沒有注意到她掉的眼淚。這讓珠玉放心了些,她清清嗓子,開了個新的話題,

“你說你是我的哥哥,可從前,你對我可並沒有多%e4%ba%b2切。”她是笑著說這話的,珠玉想用一個小小的玩笑作為開頭,笑意卻沒有抵達眼角,這刻意的笑容也花費著她的力氣。

柳斯昭從夕陽中收回目光,垂眼望著她,“是嗎?我對你不好嗎?”

他思索了一陣子,在珠玉以為他會說一些不走心客套話的時候,——“其實我不太記得了,你也好,麓鎮也好,南市的鄉下......留下的都是很稀薄的印象。因為那個時候,我不太關心周遭的一切,十幾歲的時候,我隻是一個自大又愚蠢的小子。”

她近距離注視著他的側麵,鼻梁挺拔傲氣,讓人覺著有些無情,垂下的眼皮上露出很淺的一道痕,看著是單眼皮,原來是內雙,她心想,還好是內雙,這人的眼尾修長,再是雙眼皮,就太秀氣了些。

“哈哈,我也......忘了,隻是有一點印象,記得你對我不%e4%ba%b2切。我們的關係很生疏,你原來,一次都沒在彆人麵前說過我是你的妹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