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無人關心,無人在乎的。
容疏眸光晃動,他看著麵前笑得坦然的宮溪山,喉頭收緊。
他張張嘴,分明還想說些什麼,但是話到了嘴邊,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風灌入他的喉頭,像是吞了一萬根銀針,生澀疼痛。
宮溪山笑了笑,那風力道似乎太大了,將他的身子吹得搖搖欲墜,他站在夜風的高處,比那淩雲閣的通天石還要寂寥。
“容疏,放了宴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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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不聞聽到樓頂上傳來腳步聲的時候,視線移到樓閣內。
容疏走在前麵,看到秦不聞時,目光冷淺。
身旁的京尋見容疏要走,便上前一步,攔住了他的去路。
容疏輕輕開口,嗓音如空穀幽澗:“我去將宴唐放出來。”
京尋依舊沒動,隻是看了一眼身旁的秦不聞,等待著她的指令。
秦不聞點了點頭:“京尋,跟他一起去。”
“是。”
收了劍,京尋跟在容疏身後,下了淩雲閣。
秦不聞沒立刻走。
她又站在樓閣邊等待片刻,終於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少女盤%e8%85%bf坐在屋簷之上,一隻手撐著下巴,歪頭看向走下樓梯的來人。
似有所覺,宮溪山停下腳步,抬眸朝著秦不聞看去。
月色掩映,少女背對那清風朗月,銀光冷冽,襯得她整個人澄澈清明。
少女席地而坐,看到宮溪山,眉眼彎彎:“宮先生,你還挺會勸人的嘛?”
宮溪山抿著%e5%94%87,清咳兩聲,迎著夜風:“秦不聞,你身子那麼弱,彆在窗外待著。”
“哦。”
秦不聞應了一聲,終於舍得起身,一個縱身便輕鬆地站在了宮溪山身邊。
她聞到了宮溪山身上熟悉的藥香與桃花香,不覺笑道:“小魚呢?”
“在學堂讀書,他很喜歡識字念書。”
秦不聞不相信地眯了眯眼睛:“騙人,上次我見小魚,小魚還說你總是凶他呢。”
宮溪山聞言,也不禁笑了笑:“秦不聞,怎麼好像在你看來,我像什麼不近人情的大魔頭嗎?”
秦不聞皺皺眉,上下打量宮溪山一眼,略加思索地開口:“嗯,挺像的。”
宮溪山氣笑了,低嘖一聲,剛想說些什麼,便猛地皺眉,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
“咳咳咳——”
秦不聞嘴角的笑意頓住,她就站在那裡,看著麵前的宮溪山,任由那朦朧的月色將他包裹其中,模糊冷淡。
“宮溪山。”
秦不聞清淩淩地開口,語氣平靜如常。
宮溪山也終於止了咳嗽,臉色泛著氣血上湧的紅暈,抬眼略微有些疲倦地看向她:“什麼?”
“我回京城之前,跟自己打了個賭。”
宮溪山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沒有答話,像是在等待秦不聞的後話。
秦不聞定定地看向宮溪山:“我對自己說,如果找不到治愈你和宴唐的方法的話,我就殺了宋雲澤,讓你跟宴唐代替賢王瑞王的身份,葬在他們的陵墓當中。”
“什、咳咳咳——什麼!?”宮溪山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眼睛,眼眶猩紅。
秦不聞說這話時的語氣十分平靜,但沒人會覺得她說得是假的。
“宋雲澤與宋承軒那種人,死後也成不了什麼好人,用那麼好的陵墓沒什麼用。”
“所以,如果你跟宴唐死了,我就殺了他們,把他們死後的陵墓跟你們調換。”
宮溪山又氣又笑:“秦不聞,你瘋了?”
秦不聞好像並不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多瘋狂,甚至覺得十分合理:“反正宋雲澤意圖謀逆,即便不死也會被宋謹言打入大牢關一輩子。”
既然這樣,那還不如到時候在圍剿宋雲澤軍隊的時候,把他一刀殺了呢。
宮溪山抿%e5%94%87,呼吸終於緩過來幾分,正色道:“秦不聞,你這樣做會被文武百官彈劾的。”
秦不聞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又不在乎。”
——她被彈劾的次數多了去了,也不在乎這一次兩次。
見秦不聞當真不是在開玩笑,宮溪山吐了一口濁氣,認真勸誡:“秦不聞,你不必如此。”
“宮溪山,你應當清楚,”秦不聞的聲音分明平靜溫和,卻帶著幾分不容置喙的語氣,“我做了決定的事,誰也改不了。”
說著,秦不聞頓了頓,又露出一抹笑意:“如果不想讓我做出這種‘瘋事’,不如聽我一句勸,好好活著。”
宮溪山愣怔一瞬,許久,他才垂眸輕笑:“秦不聞,你這是強人所難。”
秦不聞不置可否:“宮先生,我這人啊,不信天命,偏要強求。”
說著,秦不聞定定地對上宮溪山的眸。
“宮溪山,宴唐不能死,你也不能死。”
當初她聽說東離那位蘇牧皇子,手中有治愈癆病的藥方,她已經寫了信,著手讓蘇鏡去尋了。
如果蘇牧願意交出藥方,自然是皆大歡喜,對於東離的內政,秦不聞樂得當個甩手掌櫃。
但如若蘇牧軟硬不吃,偏要硬撐到底。
——秦不聞也不介意帶著鐵騎,踏平蘇牧軍隊,逼他說出藥方下落。
她已經沒多少耐心了。
宴唐的癆病,還算有線索可查,有足跡可尋,但宮溪山的蠱毒……
想到這裡,秦不聞的臉色冷沉幾分。
天道有何不可違?
就算是十殿閻羅來了,她也偏要留住宮溪山這條命。
第439章 你們吵架了?
秦不聞是最後走下的淩雲閣。
淩雲閣下,秦不聞隻是稍稍抬眼,便看到了站在長街之上,站在淩雲閣門口處的季君皎。
男人身姿頎長,身後的長安街道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人群皆有著自己的忙碌與熱鬨。
而男人卻隻是立於萬萬人中,獨獨看向她。
墨綠色的華服加身,月色泠泠,燈火幽微,更襯得男人那腰線清越,芝蘭玉樹。
他抬眸對上秦不聞的視線,男人的眼神,像是那澄澈乾淨的春日暖陽,分明是極其清淡冷矜的色彩,在投向她的時候,卻帶了溫度。
秦不聞眨了眨眼睛,一時間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男人卻不等她再猶豫什麼,抬步向她走來。
月色皎潔,卻不及男人萬一。
直到季君皎那寬闊高大的身影在秦不聞麵前站定,秦不聞的眼皮這才跳了跳,緩緩回神。
熟悉的檀香氣息撲麵而來,秦不聞抬眸,也對上男人那雙墨色的眸。
“你怎麼來了?”秦不聞嗓子有些啞。
季君皎笑笑:“明安去大理寺找了我,告訴我你在這裡。”
秦不聞有些不高興地低嘖一聲:“我怎麼感覺宴唐什麼都知道,就隻有我被蒙在鼓裡呢?”
季君皎好脾氣地解釋:“宴唐猜到容疏會將他抓走,事先安排好了。”
秦不聞皺眉:“那如果容疏要取他性命呢?他這樣把自己交出去,也太獨斷了吧?”
季君皎十分認同地點點頭:“嗯,確實獨斷。”
頓了頓,季君皎的語氣溫潤幾分:“像是跟你學的。”
秦不聞:“……”
此話一出,秦不聞都不好再批評宴唐了。
秦不聞有些心虛地轉移了話題:“你在這裡等很久了嗎?”
“不算久,”季君皎不在意地搖搖頭,“我剛剛派人跟著容疏去尋宴唐了,你不必擔心。”
說到這裡,秦不聞不覺問道:“你說,容疏會不會不給宴唐解蠱啊?”
季君皎笑著搖搖頭:“不會的。”
“他想知道的事情,已經有了答案,”季君皎頓了頓,“所以,他不必再執著取你性命了。”
聽到季君皎朦朧的話語,秦不聞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
她上下打量麵前的季君皎:“首輔大人,您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為什麼她覺得,好像季君皎跟宴唐知道好多事情,隻有她,全然不知。
季君皎垂眸,十分自然地牽起少女的手。
夜色冷涼,秦不聞的手也帶了涼意。
溫熱的觸?感將秦不聞的手包裹其中,秦不聞剛剛被凍得有些僵硬的手指,終於舒展開一些。
“確實瞞了你一些事情,”季君皎倒是承認得乾脆,“隻不過,這些事不會妨礙到你什麼,我們也不想讓你知道。”
男人語氣真切溫柔:“即便這樣,阿槿也想知道嗎?”
秦不聞其實並不喜歡被瞞著的感覺。
——因為那會有一種,沒有將事態掌握在自己手上,不能運籌帷幄的感覺。
秦不聞抬頭:“季君皎。”
“嗯,我在。”
“宮溪山會死嗎?”
季君皎看著秦不聞,眸光溫柔又認真。
“秦不聞,我向你承諾,宮溪山不會死,也不會再有人犧牲了。”
季君皎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溫柔又堅定,他看著她,眼神緩緩,不疾不徐。
“阿槿,如果你還是想知道所有的事情,即便宴唐和宮溪山不想,我也會全權告訴你,不加隱瞞。”
“所以現在,你想知道嗎?”
男子一身墨綠雲繡錦袍,月色下發絲如墨,長發被玉冠簪起,清姿明秀,長身玉立。
長安街不少貴女名門隻是看一眼,都不覺紛紛側目,麵紅耳赤。
月色正好。
秦不聞深吸一口氣,突然不想理會這麼多事情了。
季君皎告訴她,宴唐不會有事,宮溪山也不會有事,不會有人再為她犧牲性命。
秦不聞相信季君皎。
所以其他的事,她忽然不想理會了。
她偶爾,也想當個不問世事的逍遙人。
“走吧,”秦不聞對著季君皎笑著,“首輔大人,我好累,想要休息了。”
季君皎分明還想說些什麼的,聽秦不聞這麼說,他無奈地笑笑,將所有的話都暫且擱置。
“走吧,清越在家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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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淵閣,書房。
秦不聞剛回文淵閣不久,長青便來了消息,說是已經將宴唐安然無恙地送回司徒府了。
也已經找太醫看過了,體內的蠱毒已解,不必憂心。
掐著指腹聽完長青的稟報,秦不聞實在是頂不住了,直接躺在書房內室的床榻上,蒙頭大睡。
她發現她現在的身體實在是被季君皎養嬌了,從前在曜雲邊境,秦不聞一連三天巡邏值守,不睡不休也遭得住。
現在倒是一點苦都吃不得了。
隻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秦不聞的錯覺,回來的一路上,季君皎好像都想要跟她說什麼,但見她實在疲憊,又沒說出口。
她說要在書房睡一覺的時候,季君皎怔神半晌,才矜持地點了點頭。
隻是神情看上去有些……複雜?
應該是她看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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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不聞是第二日下午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