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的芍藥花都謝了,看上去荒涼了些。
“怎麼不種些菊花?庭院也能好看一些。”秦不聞提議道。
宮溪山順著秦不聞的視線看過去,也見到了那滿目荒涼枯萎的芍藥。
但也隻是一眼,他便移開了視線。
“我看上去很閒麼?”
一句話,結束交談。
兩人又沒有交談了。
直到紅燒肉見底,秦不聞才又聽到他的聲音,不疾不徐:“所以,你已經知道我的蠱毒了?”
秦不聞擺弄著自己的手指:“嗯。”
宮溪山點點頭,似乎對秦不聞的回答毫不意外。
季君皎做了這麼大一個局,自然也是要考慮到最壞的結果的。
所以,他應該在冒險之前,就將所有的事情,同她交代清楚了。
宮溪山垂眸,看著麵前的女子。
她低著頭不說話,手裡拿著兩根筷子,來來回回地擺弄著。
他突然想起,他前兩次見到她時,她英姿颯爽的模樣。
承平軍開道,十二轎輦堪比龍駕,她一人坐在那轎輦最高處,是比那曜雲的天子,還要奪目幾分的。
但是麵前的少女,又與當初的她不同。
像是終於卸下了偽裝和負擔,也大概是有人撐腰,她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做自己。
曾經宮溪山以為,或許長安王秦不聞就是那樣的,肅殺瀟灑,不可戰勝。
但後來,宮溪山發現,不是這樣的。
她隻是必須在天塌下來的時候,站到那個位置,頂到最前頭。
——她沒有任性撒嬌的資本。
也沒人告訴過她,可以儘情的撒嬌耍賴。
——季君皎不一樣。
他甚至為了將她留在京城,不惜毀了自己的聲譽。
他為了讓她回到那個位置,願意從那個高不可及的神壇上走下,將她高高舉起。
想到這裡,宮溪山笑了笑:“秦不聞。”
“嗯。”
“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你能不能替我照顧好小魚?”
他看到少女拿著筷子的手微頓,隨即繼續擺弄著。
“宮溪山,我跟你說過,我討厭小孩子。”
聲音悶悶的,聽不出什麼情緒。
宮溪山垂眸,睫毛輕顫。
他的蠱毒發作得越來越快了,到如今,甚至間隔一兩天,就會發作。
發作的時候,渾身刺痛,口吐烏血,麵色駭人。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聽到秦不聞的話,宮溪山嘴角的笑意更柔:“你會照顧好小魚的。”
其實不用他說,秦不聞也會照顧好小魚的。
秦不聞低著頭,聲音悶沉,似乎還帶了幾分鼻音:“我不太行,宮溪山。”
她說,我不太行。
“秦不聞,以你的心性,無論做什麼都會成功。”
“吧嗒吧嗒——”
有水珠砸在了那木桌之上。
秦不聞仍是低著頭,抽了抽鼻子。
宮溪山輕笑一聲,語氣輕鬆:“秦不聞,我還沒死呢,你哭早了。”
像是再也忍不住,秦不聞喉頭發緊,聲音顫唞:“可是我答應過小魚,要治好你的。”
宮溪山笑了笑:“小魚年紀還小,我若是當真死了,你不要告訴他。”
頓了頓,宮溪山又道:“就跟他說,師父治好了病,要去四海雲遊了。”
……
後麵那幾口紅燒肉,秦不聞沒吃出味道來。
飯後,宮溪山收拾碗筷,秦不聞就被差遣去陪小魚玩。
走進小魚的房間,秦不聞就見小魚在認真練字。
壓抑的心情在看到小魚的時候,終於好了幾分。
她調整好心緒,終於走上前去:“小魚練到哪裡了?”
小魚揚著小腦袋,乖乖地回答:“小魚已經可以默寫了!”
秦不聞哭笑不得。
她也沒再開口,隻是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小魚練字。
小魚寫字的姿勢都是宮溪山教的,小家夥兒年紀不大,但不論是坐姿還是握筆,都有著宮溪山的影子。
秦不聞看著小魚跟前的宣紙,他緩緩落筆,想要寫一個“慝”字。
當他最後落筆,寫那個“心”時,“吧嗒”一聲,有眼淚落在了宣紙上,暈染開來。
“小魚?”秦不聞愣了一下,後知後覺,是小魚哭了。
她急忙低頭去查看:“小魚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還是受傷了?”
小魚眼中噙淚,卻是倔強地搖搖頭。
“是練字委屈了?那我們不練了好不好?娘%e4%ba%b2帶小魚出去玩!”
說著,秦不聞慌張地去給小魚擦眼淚,可是眼淚越擦越多,小魚的眼圈也越來越紅。
“小魚不是委屈……”小魚抽泣著,兩隻小胖手環住秦不聞的脖子,毛茸茸的小腦袋窩在了秦不聞懷裡,“娘%e4%ba%b2,小魚害怕……”
秦不聞心軟得不像樣,她將小魚抱在懷裡,輕聲安撫:“小魚害怕什麼?跟娘%e4%ba%b2說好不好?”
淚水浸濕了秦不聞的衣襟,秦不聞渾然不在意。
“小、小魚知道……師父的病很嚴重……”
秦不聞的心抽疼一下。
“每次師父發病,都要把小魚送去學堂,但其實小魚都知道……”
“小魚怕師父擔心,就裝作不知道……”
“但是娘%e4%ba%b2,小魚好害怕……”
“師父他、師父會死嗎……”
秦不聞皺著眉,輕拍著小魚的後背。
小魚從記事起,便是被宮溪山撫養長大的,雖然他有時候不服氣自家師父的管束,但小孩子也清楚,師父是這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了。
“娘%e4%ba%b2,師父會死嗎……”
小魚眼睛都哭腫了,就那樣看著秦不聞。
秦不聞看向小魚,堅定又溫柔。
“小魚,師父不會死的。”
“娘%e4%ba%b2很厲害的,有娘%e4%ba%b2在,娘%e4%ba%b2就不會讓師父死的。”
第398章 二皇子蘇牧
秦不聞回文淵閣的時候,臨近傍晚。
落日的餘暉走街串巷,灑落在每個行人的肩頭。
秦不聞戴了淺色的帷帽,那帷帽上便也鍍了一層橙紅的霞光。
回來的路上,秦不聞的腦海中一直閃過小魚的淚臉。
“小魚知道,師父的病很嚴重……”
“娘%e4%ba%b2,師父會死嗎?”
“……”
其實秦不聞不知道。
季君皎信上說,宮溪山的病並非走投無路,但就目前的狀況來看,分明是無藥可醫的。
大概是因為季君皎緩解的藥有些藥效,宮溪山的臉色看上去倒是比之前好了一些,但秦不聞更擔心,這樣的“好轉”,就好似曇花一現,回光返照。
“哥哥!等等我!”
長安街上,有一對兄妹小跑著,哥哥手上拿著風車跑在前麵,妹妹在後麵緊追不舍。
秦不聞看著溫馨的兩人,不覺勾了勾%e5%94%87。
那對兄妹從她身邊擦身而過,向著夕陽的方向跑去。
夕陽下,有一個身穿黑袍的男子,因為逆著光,所以看不清容貌。
他並未避開跑上去的哥哥,那哥哥一直笑著看身後的妹妹,並未注意前麵的黑衣男子,一不小心便撞到了他身上。
“哎呦!”
哥哥年紀不算大,一%e5%b1%81%e8%82%a1摔在了地上,手上的風車也摔爛了。
妹妹追上來,急忙來到哥哥身邊:“哥哥,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
哥哥扶著%e5%b1%81%e8%82%a1站起來,牽著妹妹的手,向麵前的黑袍男子道歉:“哥哥對不起,是我沒看路。”*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那黑袍男子卻沉默不語。
遠處的秦不聞,一眼看到了男人藏在袖間的匕首!
不好!
秦不聞撿起手邊石子,朝著男人擲去!
那黑袍男子抽出匕首,朝著那對兄妹刺去,不等眾人反應,石子重重地打在男人的手腕處。
“哐當——”一聲。
匕首掉在地上,那兄妹二人總算反應過來,大驚失色!
一擊不成,那黑袍男子暗罵一句什麼,伸手朝著兩人的脖頸掐去!
秦不聞三兩步縱身來到兩人麵前,一個橫掃,逼得黑袍男子後退幾步。
摘了帷帽,秦不聞皺眉看著身後一對兄妹:“回家去!”
那個哥哥好像已經嚇傻了,秦不聞聲音不覺高了幾分:“回家——唔!”
不知何時,身旁的小女孩兒手中出現一把匕首,直直地朝著秦不聞刺去!
秦不聞皺眉,一隻手撐在地上,急急地後退兩步!
因為沒有防備,她的脖子還是被劃傷,有血珠從她的脖頸滾落而下。
那原本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兒,看到沒暗殺成功,眼睛稍稍眯起,不滿地低嘖一聲。
“反應還挺快。”
說話的聲音冷冽成熟,竟不像個七八歲的小姑娘。
而她身邊,那個愣怔的哥哥,下一秒卻像個傀儡一般,軟軟地倒在了地上,沒了生息。
身後,那黑袍男子也輕嗤一聲,腰間軟劍抽出,寒光乍現。
“忘憂,我就說你這妹妹扮得不像。”
那“妹妹”輕嗤一聲,語氣不屑:“說得跟你得手了似的。”
忘憂?
秦不聞輕嗤一聲,終於直起腰身,兩邊,一男一女,皆是虎視眈眈地盯著她。
“兩位是東離二皇子,蘇牧的手下?”
“謔?”
女子語調微微上揚:“長安王殿下好記性。”
秦不聞的目光掃過兩人:“二位今日,是來殺我的?”
“殿下這是哪裡話?”女子忘憂笑了笑,“我們是想邀請殿下,去見一見我們主君。”
秦不聞把玩著手上的帷帽,微微挑眉:“難畫骨呢?”
以往蘇牧那邊來找她的人,是難畫骨才對。
隻聽那黑袍男子冷嗤一聲:“叛徒,該殺。”
“錚——”
黑袍男子的話音未落,就見原本站在原地的少女眨眼閃身消失,下一秒,一支銀簪便抵在了他的喉頭。
他聽到秦不聞又冷又沉的聲響:“你們把她,殺了?”
黑袍男子整個人僵直在了原地。
——太快了。
剛才的動作,快到他甚至沒有看清,隻是一息,那支銀簪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完全確信,如果他再開口說出什麼不合她心意的話,必死無疑。
身後的忘憂笑著開口:“殿下莫動怒,畫骨目前還留了一口氣,隻不過,想要背叛我們二皇子,總是要付出些代價的,您覺得呢?”
那支銀簪在秦不聞手心轉了幾圈,終於收回。
她冷冷地看著兩人:“所以,二位的意思是,隻有見我了,你家主君才肯放人?”
忘憂捂著嘴巴笑得靦腆可愛:“殿下這話說得太見外了,隻是想邀請殿下,去攬春樓坐坐,喝口茶。”
說著,忘憂的目光掃過長安街。
在聽到這邊動靜的時候,長安街上的百姓皆是嚇得躲了起來,現在正藏在房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