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是郭凡清嫉妒宴唐才華,不肯低頭。
注意到眾人的眼光看過來,郭凡清手持笏板,身姿筆挺,對那些視線視若無睹。
有實在疑惑好奇的朝臣終於忍不住上前:“尚書大人可知,司徒大人為何沒來上朝?”
郭凡清無甚在意地瞥他一眼,語氣冷淡:“自然是因為司徒大人身體抱恙,不然還有什麼原因?”
正當大臣們想再問些什麼的時候,一陣躁動傳來,隻聽內侍高聲通傳道:“陛下駕到——”
一時間,滿朝文武百官紛紛跪拜在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第381章 他的勇氣
萬籟俱寂。
滿朝文武俯拜叩首許久,卻許久沒聽到那句“平身”。
偌大的明堂之中,滿堂朝臣跪拜在地上,寂靜得好似能聽到誰的呼吸聲。
上位者與臣子,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直到明堂高處,傳來一陣極低的輕笑。
那笑聲不算熟悉,甚至那位明君,從不會這般嗤笑。
終於有人覺察到不對。
大理寺少卿傅司寧擰眉抬頭,明堂高處的光線耀眼,他眯了眯眼睛,終於才看清朝堂中央的那人。
——是宋承軒。
“陛下呢?”傅司寧沉聲開口。
聽到傅司寧的聲音,有的大臣才後知後覺地抬頭。
當他們看清殿上的人是誰時,皆是大驚失色。
傅司寧起身,身姿筆挺,抿%e5%94%87冷聲:“賢王殿下,陛下他人呢?”
宋承軒穿了一身黑色蟒袍,金絲線縫製的遊蟒在他身上遊走,他笑,眉目微揚,神情倨傲:“陛下`身體抱恙,即日起,由本王暫理朝事。”
一句話,滿朝嘩然,議論紛紛。
傅司寧神情冷峻,滿朝文武,隻有他一人是站著的:“手諭呢?”
宋承軒嘴角的笑意冷了下去,陰鬱地看著長身玉立的男子。
傅司寧朝著宋承軒伸出手,身姿端挺,一身火紅的官袍上,仙鶴展翅欲飛,仙風道骨。
“若無陛下手諭,微臣不敢輕易做決定。”
清白坦蕩,寧折不彎。
宋承軒雙手背在身後,往龍椅的方向走了走。
他冷嗤一聲,一雙狹長的眸閃過肅殺之意。
“陛下病情嚴重,不能手寫諭旨,昭告諸臣。”
蹩腳的借口,但凡是個臣子,也能聽出這是謊話。
傅司寧眉眼不變,依舊站得筆挺:“既如此,賢王殿下請一道口諭也可。”
男子手持笏板,向明堂之上走近一步:“若連口諭都沒有,賢王殿下,乃是僭越。”
一字一頓,剛正不阿。
宋承軒的臉終於徹底冷了下來。
“少卿大人似乎不相信本王的話。”
他笑,卻是擺擺手,下一秒,朝堂外手持長劍的護衛上前,將滿朝文武包圍起來。
終於有朝臣亂了陣腳,瞪大眼睛慌神地看著突然進殿的護衛!
那些護衛臂膀上綁了黃巾,與當初在狩獵場上意圖刺殺宋謹言的士兵一模一樣!
“喝——”
士兵高喝一聲,長劍長槍對準滿朝文武。
而傅司寧更是被三五個士兵包圍起來,冷色的長劍抵在他跟前。
滿朝震驚。
“這、這是——”
“賢王殿下這是何意!?”
“賢王殿下,除首輔大人外,不得佩劍入朝,你逾矩了!”
“不要殺我!”
“不要殺我!”
“……”
亂作一團。
宋承軒看著麵前的場景,卻也隻是輕笑一聲。
他轉身,朝著那夢寐以求的皇位走去。
手扶在了那龍首做的憑幾之上,他近乎癡迷地看著那張座椅。
明黃色,用黃金堆砌而成的座椅。
萬人之上,再無其他。
那是天下共主的位置!
宋承軒歪著頭,欣賞著那奪目的龍椅,卻聽身後的男子聲音高揚:“賢王殿下,那不是你的位置!”
他回頭,便見傅司寧站得好似一棵挺拔的鬆柏,似乎就算是被明刀暗槍挾持,他依然挺若修竹。
總是這樣。
好像總是這樣。
不管是當年的秦不聞,還是如今的季君皎,傅司寧——
似乎都想要擋在他麵前,妄圖阻攔他想要得到的東西!
“傅司寧!”
宋承軒眼中殺意驟現,他皺眉沉聲,盯著殿下的男子:“你怕死麼?”
其實有時候,宋承軒也覺得好奇。
——他們不怕死嗎?
當年的秦不聞也好,如今的季君皎,傅司寧,宴唐也好。
他們不怕死嗎?
自從秦不聞死後,好像有更多的人擋在宋謹言麵前,想要成為那個清明正直,剛正不阿的存在。
但隻是為了一個名聲,難道死都不怕了嗎?
傅司寧手中仍持著笏板,他定定地對上宋承軒的目光,聲音清朗明正:“錯了便是錯了,即便封住一人口,百人口,也會有千萬人知道,殿下做錯了!”
宋承軒眼眶猩紅,目眥儘裂:“少卿大人,你敢衝撞本王?”
傅司寧身姿挺直:“五年前,長安王殿下微臣參得,五年後,賢王殿下,微臣依舊參得!”
——衝撞權貴的勇氣,多年前的秦不聞,已經給過他了。
秦不聞說,她欣賞她的正直勇武。
是以,哪怕是死,他亦會守住自己的清明。
許久。
朝堂之上,終於也有幾個老臣,哪怕是被冷兵器指著,也直直地站起身來,站在了傅司寧身後。
“賢王殿下,文臣不懼死。”
“怕死的勇武,多年前的長安王殿下,已然給臣等了。”
他們不怕的。
若是當真怕死,多年前被長安王那般脅迫,早就束手就擒,對她俯首稱臣了。
但他們是天子的臣卿,是宋謹言的擁躉。
武將在外征戰廝殺不懼死。
文臣鼎立朝堂,亦不懼死。
“好,好得很……”
宋承軒死死地瞪著傅司寧,還有那些越站越多的臣子,連連點頭。
“把這群人,給本王押下去!”
“是!”
有士兵向前,想要將傅司寧為首的臣子架下去。
“不必麻煩,”傅司寧擺擺手,揮退兩側,仍是冷冷地看著宋承軒,“既然陛下不在這裡,這裡便不是微臣的朝堂。”
說完,傅司寧轉身離去。
隨著傅司寧一同離開的,是朝堂上眾多老臣,亦有不少血氣方剛的年輕朝臣也決然離開,毫不猶豫。
郭凡清沒走。
他跪在大殿中,與剩下的一些大臣一樣,麵向龍椅上的那位。
宋承軒看著那些人離開的背影,眼中殺意畢現。
——那些不順從的人,當然要死!
隻不過,不是現在。
今日是處決季君皎的日子,若是這麼快便又處決幾個份量重的朝臣,京城的百姓肯定會更加不安動蕩。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要穩住民心,才能讓他的奪位順理成章。
傅司寧也好,宴唐,季君皎也好,他們都會死。
宋謹言,他也不會留。
想到這裡,宋承軒冷笑一聲,揚起衣袍高高地坐在了那龍椅之上。
“眾愛卿平身——”
“謝殿下——”
第382章 斬
黑蟒披了一身皮相,想要騰霄成龍。⑥本⑥作⑥品⑥由⑥思⑥兔⑥網⑥提⑥供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有烏合之眾跪拜在地,喊著誰誰千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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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連綿。
昨晚的暴雨,經過一夜,終於化作綿綿細雨,好似無數的銀針,落在人身上,冷得刺骨。
今日的長安城,格外的冷寂。
長安街上,無數百姓閉門鎖戶,皆是站在街道兩側,看向街頭,議論紛紛。
有人撐了傘,有人披了蓑。
雨聲冷寂,給整個長安城,都染了一層灰蒙蒙的霧氣。
“你們說,那位首輔大人真的貪贓枉法,勾結長安王了嗎?”
“哼,眼下都要被斬首了,那還做得了假?”
“可是……唉……”
“你說,首輔大人本是一表人才,驚才絕豔,如今竟然落得這步田地!”
“這跟長安王勾結在一起,哪有什麼好結果?”
“話是這麼說,但首輔大人自為官以來,向來為國為民,大家也是有目共睹,怎麼突然就……”
“說不準就是狐狸尾巴藏不住,露餡了!”
“唉!太可惜了……”
“……”
人群中,眾人議論紛紛,夾雜著雨聲,聽得並不真切。
直到人群中傳來騷動:“來了來了!看到隊伍了!”
一時間,風雨孤寂,百姓止聲。
為首的將軍手中持槍,警惕地看著兩旁,兩側的士兵隊伍將中間的男人包圍起來。
“朝廷斬首死囚,無關人等退避!”
有士兵高喊著,將中心的男子與兩旁的百姓隔絕開來。
隊伍中無人撐傘。
士兵們一襲黑甲,正中央,隻一人一襲白衣霜雪,風骨不折。
男人未著華服,隻一身雪白綢緞,烏長的墨發用一支極簡單的木簪挽起,他神情平靜淡然,雙眼溫和清冷,鼻梁秀挺。
他邁著四方步,容顏俊美,卻好似帶著拒人千裡的清冷矜貴。
銀線般的雨水落在男人肩頭與發頂,卻不損他半分儀容,仍舊驕矜孤寂。
他目視前方,眉眼平靜。
百姓隨著軍隊的方向,也朝著刑場的方向緩緩移動。
像是一場寂靜無聲的緘默禮,百姓們隻是跟著隊伍,沉默不語,人群中除了能聽到腳步聲,便隻剩下無窮無儘的雨水聲。
隊伍行至刑場。
此時的刑場已經是人滿為患,百姓裡三層外三層,將刑場內外圍得水泄不通。
高台之上,男子長身玉立,分明站在刑場之上,卻好似那不染纖塵的謫仙一般,孑然一身。
刑場最高處,執行的官吏,是宋承軒的人。
那官員坐在遮風避雨的木棚之下,扶了扶被風吹歪的烏紗。
他看著刑場下站得筆直的季君皎,神情冷漠。
“死囚季君皎。”
季君皎終於緩緩轉身,麵向那身著紅色官服的官吏。
那官吏留了兩撇胡子,睥睨著台下的男子:“你可知罪?”
季君皎嘴角笑意淡然:“既無罪過,談何知罪?”
“大膽!”
官吏拍響桌木,怒目圓睜:“你私吞賑災銀錢糧餉,又與那長安王勾結聯手,意圖謀反,你認是不認!?”
季君皎姿態從容,泰然自若:“前者子虛烏有,後者不算勾結,不認。”
官吏冷哼一聲,拿起手邊的令牌:“今日,本官便將你斬首示眾,以慰民心,你可還有什麼遺言?”
季君皎聞言,終於轉身麵向無數百姓。
那些百姓看向他的視線,或震驚或嘲諷,或唏噓感慨,或高聲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