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鍍了一層淺淺的金光。
傅司寧沒說話,一雙眼睛沉沉向秦不聞看去。
秦不聞不閃不避,嘴角笑意清淺:“我還以為,少卿大人這般的正人君子,不會搞跟蹤這一套呢。”
傅司寧的眸光愈發沉寂。
似有風聲迭起,亂霜入眼,傅司寧感覺眼睛發澀。
他隻是稍稍眨眼,便有不聽話的水汽蒙了視線。
他張張嘴,一瞬間恍若滄海變遷,萬物更迭,獨他一人站在燭火下,望不到屬於他的忘川。
——他險些溺斃於那翻湧的情緒中。
“秦……秦不聞……”
像是終於抓住了救命稻草,傅司寧一雙泛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麵前明眸皓齒的少女,終達彼岸,他大口大口地呼吸。
然而,那“救命稻草”隻是輕笑著看他。
“秦不聞!”
像是確定還是什麼,傅司寧又揚了幾分音調,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秦不聞嘴角笑意不減。
她抬步,往傅司寧的方向走來。
宛如飛雪過境,銜春驟來,傅司寧抬手,想要去觸碰那幾近夢境一般的少女衣角。
可不等他觸碰到,秦不聞便後退一步,在他再觸及不到的地方,莞爾一笑。
“是我,傅小公子。”
她沒叫他“傅司寧”。
也沒叫他“少卿大人”。
而是帶著幾分慵懶隨性,甚至略帶調侃地叫他一聲“傅小公子”。
一如許多年前,傅司寧身為大理寺寺正,端端地站在她麵前,細數她的罪狀,樁樁件件,義正辭嚴。
而藤椅上的長安王,卻隻是打了個哈欠,聲調慵懶:“傅小公子,你這般關注本王啊?”
隻一句話,便能將他懟得啞口無言,繼而留下一句“不知羞恥”後,憤然離開。
麵前的少女挑眉,一雙漂亮的杏眼看向他時,帶著他熟悉的眼神。
——是她。
是秦不聞……
傅司寧抿%e5%94%87,意識到這一點,他突然有些喘不過氣來。
像是被人按著頭溺進水中,掙紮過無數次後發覺枉然,分明已經不想掙紮。
這時,那人卻將他從水中撈起,給予他大口呼吸的權利。
他喉頭緊繃,半晌不語。
“怎麼不說話?”秦不聞歪頭,眉眼彎彎,“我還以為,少卿大人會有許多話想跟我說呢。”
可現在,他哪怕是強製著自己回神,就已經耗儘了他的氣力。
他想說些什麼呢?
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好像聽到耳邊迭起的轟鳴,萬般躞蹀恍若雲起雲散,他那些詭譎的心思與情緒,甚至連天光都不能得見。
他能說些什麼呢?
“秦不聞……”他又喚她一聲名字。
直到少女那雙眼睛看向他,熟悉的,清淡的,慵懶散漫的眼神看向他。
他好像才聽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不準對陛下不利。”
——你看,兜兜轉轉,他仍是這般無趣的。
坎坷許久,千言萬語,千頭萬緒,到了嘴邊的話,變成了他最不願說出口的。
“秦不聞,你膽敢對陛下不利,我決不輕饒。”
不是。
“我不清楚你此次回來的目的,也不在意你這副皮相是用了什麼妖法。”
不是的。
“我隻警告你一點——收起你禍亂曜雲的心思,我決計不會讓你得逞!”
不是這樣的!
他想說的,不是這些……
麵前的少女似乎毫不意外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秦不聞輕笑,眉眼彎彎,若不是他清楚眼前的人是誰,大概會輕易被這雙無辜的眼神騙去。
但如今,他分明知道,眼前人的真實身份。
她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有了這樣一副皮相與身份,不知為何死而複生,也不知為何又來到了長安城,又進了這廟堂,又想要醞釀些什麼。
——這些,他都不知道。
“少卿大人還跟從前一樣啊,剛正不阿,清明正直。”
秦不聞滿意地誇讚他一句,上下打量著傅司寧一眼:“你是從李雲沐死的時候就開始懷疑我了?”
傅司寧眉頭緊皺:“是。”
秦不聞點點頭:“昨日廟會,你看到我殺人了?”
“是。”
“好奇怪啊,”秦不聞似笑非笑,雙手環%e8%83%b8看著他,像是在思考,“就算少卿大人懷疑我,也不應該識破我這般荒謬的身份啊。”
說著,秦不聞傾身,眼中帶笑:“還是說,少卿大人想我想得不行,所以才會對我留心這麼多?”
好看的%e5%94%87微微抿起。
又是這樣。
好像她總是能這般輕易地說出那些挑逗人的話。
他明明知道是假的。
他明明知道。
“秦不聞,彆想轉移話題!我說了,你不該出現在長安!”
像是思索,秦不聞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中,繼而又問:“還是說,少卿大人聽旁人說了什麼,才猜到我的身份的?”
“不是。”
“那就是你特彆在意我,在意到走火入魔,盲打莽撞猜中的?”
“不是!”傅司寧厲聲否決。
傅司寧心跳越來越快,他還是跌進了她的陷阱之中,被她牽著鼻子走。
少女眼中笑意漸深。
她分明不在意他的回答,或者說,其實對這個問題並不感興趣。
她分明、分明隻是戲弄他而已!
“秦不聞,你想太多了,我不是聽旁人說的,也不是走火入魔!”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少女上前一步,不在意傅司寧愣怔的眼神,隻是彎著眉眼看他,有光落在她的發頂,她就好似那冰雪一般,即刻消融,“傅司寧,你喜歡我呀?”
又是、又是戲弄!
傅司寧急急地後退幾步,他手背擋住自己的%e5%94%87,眼尾猩紅。
他死死地瞪了秦不聞一眼,一字一頓道:“不、不知——”
“不知羞恥~”秦不聞接過傅司寧的話頭,挑眉輕哼,“少卿大人,這麼多年了,沒點彆的罵詞嗎?”
文人真是好玩,就算是罵人,也說不出一個比“不知羞恥”更臟的來。
傅司寧又後退幾步:“秦不聞,你不怕本官將你的身份告知眾人嗎!?”
秦不聞打了個哈欠,神情懶散:“少卿大人大可去說,看誰信就是了。”
“你——”不等傅司寧再說些什麼。
“阿槿?是你在這邊嗎?”
一道清潤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第226章 她最會裝乖~
阿槿剛離開宮宴不久,季君皎就發現了。
宮宴的大臣大多聊的都是能放到台麵上的公務,實在無趣,阿槿這般歡%e8%84%b1之人,聽不下去也在情理之中。
應當是去外麵閒逛透氣了。
季君皎倒是不擔心,畢竟今日宮宴裡裡外外衛兵巡邏,不會有什麼危險。
隻是阿槿一不在宴席上,季君皎便也有些待不下去了。
宴會是由他來主持的,季君皎很難抽身。
隻能等著宴席尾聲,他罰了三杯酒,先行離去。
詢問了周圍的婢女內侍,季君皎便循著阿槿的足跡找了過去。
直到聽到不遠處的聲響,季君皎試探性地開口:“阿槿?是你在這邊嗎?”
他似乎看到了遠處浮動的兩個人影。
一高一矮,在燭火下清淺浮動,兩人的影子掩映在一起,好似一對相濡以沫的璧人。
矮些的身影動了動,隨後,季君皎便聽到少女嬌嬌喚他一聲:“大人!”
聽到熟悉的聲響,季君皎眉心微微舒展開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笑著看向燭光下的少女,就見她提著羅裙,一路小跑向他奔來。
“慢些。”季君皎笑著開口,嗓音溫潤。
為了早些離席,季君皎喝了幾杯酒,身上還染著些酒氣。
擔心阿瑾不喜歡,季君皎向後退了幾步,眉眼溫潤:“冷不冷?”
秦不聞縮了縮脖子,鼻頭微紅:“冷的,阿槿的手都快凍僵了!”
說著,少女委屈地把自己雙手展示給季君皎看。
白皙的骨節染了紅暈,像是打了胭脂,在光潔白潤的指骨上格外顯眼。
季君皎眉心微蹙,他一隻手覆住少女雙手,嗓音略微有些沙啞:“來時讓你多添衣的,又不聽話。”
秦不聞哼哼唧唧的沒說話,任由季君皎替她暖手。
遠處,傅司寧緩緩走到兩人跟前。
他先是看了秦不聞一眼。
秦不聞挑眉輕笑,揚了揚下巴看他。
傅司寧雙?%e5%94%87抿起,目光卻緩緩停留在了季君皎與她交握的手上。
“見過首輔大人。”
傅司寧拱手行禮,禮儀周到。
季君皎牽著秦不聞的手,對傅司寧頷首:“今日宴席招待不周,少卿大人莫怪。”
傅司寧皺眉,他抬眸,又看了一眼秦不聞。
“首輔大人,下官有一事,想要稟告大人。”
秦不聞眼皮跳了跳。
她仍是虛張聲勢地挑釁看著傅司寧,但心裡其實已經開始打鼓了。
——如果傅司寧真的將自己的身份告訴季君皎,季君皎即使不會立即相信,也會對她有所懷疑。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少卿大人想說什麼?”季君皎神情清冽,眸光淺淡。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
秦不聞甚至感覺,她連自己的呼吸都聽不到了。
直到麵前的傅司寧,沉沉開口:“下官稟告,廟會刺殺國師大人一事,未能查到幕後真凶。”
那懸在嗓子眼兒的心跳,驟然緩和,秦不聞抿%e5%94%87,眼睛稍稍眯起。
——傅司寧居然真的沒有把她的身份說出去?
查不到幕後真凶,這個結果也在意料之中,季君皎點頭:“刺客既然選擇咬毒自儘,應當是死士,查不到線索也不足為奇。”
傅司寧垂頭,半晌才沉聲:“下官辦事不力。”
“少卿大人不必自責,國師那邊我會派人保護,經此刺殺,想必幕後之人不敢輕舉妄動了。”
“是。”
傅司寧一身煙青長袍,姿容清雋俊秀。
他緩緩起身,端的是翩翩的文人風骨。
有風吹過他的衣尾,傅司寧總覺得,麵前兩人握在一起的手,有些刺目。
他甚至動了一瞬間的念頭:把“阿槿”的真實身份說出來。
說出來吧,隻要說出來,季君皎就會棄她而去的。
隻是那樣的念頭隻閃過一瞬,傅司寧向後退了幾步,聲音清冽:“下官不勝酒力,便先行告辭了。”
說著,他又躬躬身,季君皎點頭後,他轉身離開。
秦不聞看著傅司寧離開的背影,眼中有情緒閃過。
——今天的傅司寧怎麼跟往常不太一樣?
從前,但凡她被傅司寧抓到任何錯處,傅司寧都恨不能連夜寫奏折,參她一本!
今天,徹底扳倒她的機會就在眼前,傅司寧竟然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