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影子。
“大人不進來嗎?”少女嬌嬌問道。
“我鞋履上沾了雪,便不進去了,”季君皎頓了頓,繼續開口道,“我隻是想跟阿槿說幾句話,說完便離開。”
隔著門框,秦不聞微微挑眉,語氣卻依舊嬌軟:“大人您說。”
窗外,寒風刺骨。
饒是秦不聞待在房間內,燃了暖爐,她都覺得有些冷。
有風透過門縫鑽入房間,秦不聞感受到冷意,不覺縮了縮脖子。
她在屋內尚且如此,季君皎站在門外,不嫌冷嗎?
屋內燭火搖曳,人影晃蕩。
季君皎立於門前,便見門框上的少女身姿曼妙,長發如瀑。
他換了一身衣裳。
稍稍呼吸大一些,便有霧氣在他嘴邊成團。
天色太冷,然而季君皎隻是長身鶴立,比鬆柏還要挺拔。
他想說些什麼呢?
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隻是覺得,處置了那些小混混之後,便應當來見她一麵的。
他想說的話很多。
他想問阿槿,為何不講她受了委屈,為何不要他主持公道,為何分明害怕得顫唞,卻不肯流淚。
可是……
可是。
話到嘴邊,季君皎緩緩開口:“阿槿,我其實一直不太喜歡秋天的。”
“嗯?”屋內,少女似是疑惑,“大人想說什麼?”
季君皎看著門框上的身影,目光柔和:“在遇到阿槿之前,我其實並不喜歡秋日的。”
萬物蕭條,枝葉凋敝,毫無生機。
“但是那一日,我在秋日裡遇見了阿槿。”
少女仿佛披著一身月光,停泊在秋日之中。
——待他回神之際,他才發覺,秋日也很好的。
男人站在冷風之中,衣袂翩翩,腰線清越。
“之前阿槿說,感覺自己配不上我,”季君皎語氣清淺,“我思索許久,實在想不出,阿槿究竟哪裡配不上我。”
“我一意孤行,偏執愚鈍,阿槿集思廣益,溫柔聰慧,我沉悶無趣,瑣事繁多,阿槿冰雪聰明,自由自在。”
“我思來想去,是長青和清越提醒,我才明白,由阿槿這般身份走向我,與我並肩,是要受許多非議與委屈的。”
“我隻是說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語,卻不曾想過,這些謠言蜚語,並不會因為你我的不在意就消失不見。”
“阿槿想要走向我,便需要做很多的抉擇,放棄許多東西。”
男人說到這裡,頓了頓。
他的目光隻是定定地看向門框上的那抹身影,目光如水。
“大人……想說什麼?”那身影躊躇開口詢問。
季君皎無奈地笑笑,半晌才開口道:“抱歉,我也不知道我應當說些什麼。”
“我隻是很想告訴阿槿,在所有有你的選擇中,我都會選阿槿。”
“我永遠會站在阿槿這邊,聽你講,為你撐腰。”
“所以阿槿,”男人眸光溫和,語氣清淺,“請你也選擇我,好不好?”
——他終於明白了他的卑劣。
他分明知道,阿槿走向他,需要付出許多努力,遭受許多委屈。
但他卻仍舊請求阿槿向他走來。
——是他不想放手。
“委屈也好,訴苦也罷,這些事情,阿槿都可以告訴我,”季君皎開口道,“因為我在旁人口中得知你的處境時,總是會生氣。”
氣阿槿,更氣他自己。
阿槿總說她配不上他。
但是在季君皎看來,這長安城暗潮湧動,盤根錯節,汙穢不堪。
而阿槿乾乾淨淨,可以懸在他的心上,作太陽和月亮。
——是他執意要拉起她,懇求她與他並肩而立的。
——那是他的私心。
冷風依舊。
房間內的身影動了動。
許久,房門後才傳來聲響:“今日的事……大人知道了,對嗎?”
“是。”季君皎承認。
“大人,阿槿隻是覺得這樣的小事,不必麻煩大人……”
季君皎凝眸:“阿槿,這不是小事。”
“哪怕是尋常人家的夫妻,妻子也是可以向丈夫哭訴委屈的。”
少女聲音顫唞,似乎是染了淚意:“阿槿擔心會麻煩了大人……”
季君皎語氣定定:“阿槿的事,不是麻煩。”
阿槿理直氣壯的樣子很好,他喜歡這樣的阿槿。
他不夠坦蕩,所以,就站在她的身後,做她的退路好了。
長夜漫漫。
“所以阿槿,請選擇我吧。”
有風將誰的話帶入漆黑的夜色,無蹤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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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最近謠傳四起,好不熱鬨。
“哎哎哎,你們聽說了嗎?那位李大人,似乎未%e8%84%b1奴籍呢!”
“李大人?哪位李大人?”
“嘖,這長安城還有哪個李大人,李雲沐啊!”
“真的假的?按照曜雲律例,為奴者不可為官啊!”
“是啊,當年長安王垂涎美色,非要招李大人入幕僚,如今這奴籍被人查出來了,嘖嘖嘖……”
“切,你們這算什麼?你們還不知道呢吧?這位李大人,據說府上藏了長安王的私印呢!”
“謔!這話可不敢亂說呀!”
“昨日大理寺少卿%e4%ba%b2自來查了,剛查完,就將李大人帶回大理寺問話了!這事還能有假!?”
“李大人為何會有長安王的私印?”
“誰知道呢?反正這罪名……不輕喲……”
“……”
秦不聞得到李雲沐關押進大理寺的消息時,傅司寧正好來文淵閣拜會季君皎。
正堂內,季君皎呷了口茶,語氣清冽:“賢王殿下來要人?”
第188章 布局
傅司寧擰眉點頭:“是,今天一早,賢王殿下便來了大理寺要人。”
季君皎垂眸,看著茶盞中起伏的茶葉:“本官相信,少卿大人會公事公辦。”
傅司寧微微頷首:“下官自然會公事公辦,隻不過……”
“不過什麼?”
“賢王大人的意思,如今就算是監禁,也是可以探視的。”
“所以,賢王殿下去牢房探視了李雲沐?”季君皎清聲。
傅司寧點了點頭,神情冷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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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院內。
秦不聞也不清楚,耶律堯這家夥是怎麼越過文淵閣的守衛,出現在她麵前的。
此時的秦不聞正坐在那木槿樹下的石凳上,手執白子,與自己對弈。
耶律堯毫不客氣地坐在她對麵的石凳上,看著她麵前的棋局。
鎏金色的眸光深邃,耶律堯的眼睛像是漂亮的寶石,他一隻手托著下巴,懶洋洋道:“你這棋局,白子不是被黑子困死了嗎?”
“謔?”秦不聞挑眉,她抬頭看向耶律堯,眉眼彎彎,“大皇子殿下還懂圍棋呢?”
耶律堯張揚地挑眉,甚至有些驕傲地揚了揚下巴:“孤可是漠北儲王,自然是什麼都懂一些的。”
秦不聞手中舉著白子,遲遲未落。
耶律堯又看了眼棋局,低嘖一聲:“哎呀有什麼好看的?這顆白子孤立無援,沒有活路了。怎麼?你還想救活它?”
秦不聞勾%e5%94%87笑笑:“為了救活一顆白子實在不值當。”
說著,秦不聞緩緩落子。^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那原本包圍著白子的黑子四周,轉瞬間又被白子包圍,大片黑子被吞吃殆儘。
秦不聞神情不變,她將死亡的黑子與白子儘數撿起。
“可這顆白子既然在,就要發揮它的作用才行。”
就算是死,也必須有價值。
耶律堯看著秦不聞波瀾不驚的眼神,嘖嘖兩聲:“阿槿姑娘若是個將軍,肯定用兵如神。”
秦不聞笑笑,換了話頭:“李雲沐那邊怎麼樣了?”
耶律堯百無聊賴地把玩著光滑剔透的黑子,嘴角笑容漫不經心:“奴籍加上藏匿私印,若是換了旁人,殺頭都不為過。”
“可是李雲沐是宋承軒的左膀右臂,隻要李雲沐有誅殺過長安王的這個英雄名聲在,宋承軒會竭力保他。”
耶律堯一邊說著,一邊將黑子上下翻拋:“聽說今日,宋承軒已經去探視李雲沐了,想來過不了多久,宋承軒就能偽造出些證據來,證明李雲沐的清白。”
說著,耶律堯似笑非笑地看向秦不聞:“阿槿姑娘的謀劃,似乎沒有推翻李雲沐呢……”
秦不聞眸光清淺,黝黑色的眸子微晃:“誰跟你說,我做這些是衝著李雲沐去的?”
耶律堯的眼皮跳了跳。
他看著眼前笑靨如花的少女,突然發覺,他似乎還是低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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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淵閣,正堂。
說完李雲沐與宋承軒的事情,傅司寧又談起了另一件事。
“大人讓下官訊問的事情,已經有結果了。”傅司寧聲音冷沉。
季君皎抿%e5%94%87,墨色的眸光眯起,看不出什麼情緒。
“其實那幾個混混被大人帶來大理寺的時候,便已經臨近崩潰了,所以問訊沒花多長時間,他們就全招了。”
傅司寧頓了頓,繼續開口道:“他們背後之人,是楚家千金,楚靜姝。”
季君皎得知這個答案的時候,臉上沒有絲毫意外。
其實將事情理一遍,楚靜姝的名字便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來了。
前段時間她與賢王宋承軒一起,出入各式各樣的宴席酒莊,一時間整個長安城都知道了,楚靜姝大抵會是未來的賢王妃。
有這般勢力,又與阿槿有過節之人,除了楚靜姝,便沒有彆人了。
季君皎眸光清冷端然:“此事,少卿大人按律法處置便是,本官會向少卿大人保證,不會有旁人插手。”
傅司寧起身,微微拱手:“既然如此,下官告辭了。”
送走傅司寧,季君皎目光遠眺,久久未回神。
要斬除宋承軒一臂,確實不會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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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又過了幾日。
李雲沐果然被大理寺放了出來。
宋承軒打點了不少人,買通了諸多關係,這才將李雲沐從大理寺弄了出來。
大理寺外,宋承軒臉色極差,他披著昂貴奢靡的錦袍狐裘,眯眼看著李雲沐。
在大理寺的監牢中待了幾天,李雲沐的臉色瘦削不少,他看到宋承軒,想也不想便跪在了他的麵前。
“下官多謝殿下搭救!”
宋承軒冷笑一聲,薄涼的眼睛微眯:“李雲沐,你倒是個悶聲乾大事的。”
李雲沐頭埋得很低,不發一言。
“奴籍未%e8%84%b1也就罷了,私藏長安王私印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
宋承軒的語氣又冷又沉,顯然是真的動了怒。
李雲沐咽了口唾沫,斟酌著開口:“殿下明鑒,這長安王的私印,是當年長安王藏在下官府上的,下官並不知情!”
“不知情?”宋承軒語調微揚。
“是,”李雲沐急急回道,“這件事下官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