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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園月 鵝兒水 4336 字 2個月前

點,於是自覺地閉上嘴,跟嚴子鈺這樣少爺做派的人,實在說什麼都白費。

他近來頻頻相邀,嚴家那頭想來也是打定主意要跟沈家把%e4%ba%b2事定下來。錦如今晚的問話,未必就沒有動搖的意思,隻不過嚴子鈺的反應,又當頭澆了她一盆冷水,徒令這一門婚事走向坎坷。

今天以後,錦如絕不可能答應嫁給嚴子鈺。她為什麼要委屈自己嫁給一個混賬?

後麵,沈錦如和嚴子鈺緘默同行,暗處卻總有一雙眼睛盯著他們,是陳濟棠,他一路跟過來的。

錦如的婚事,他早前就有所聽說,嚴沈兩家有意結%e4%ba%b2,總是很早就開始造勢,消息這玩意又經不起騰挪,幾下裡,省內稍有頭臉的人就都知道了。

哪怕上回鬨了個不歡而散,私下裡畢竟還是師生,陳濟棠偶爾在學校裡碰見錦如,也會試著跟她搭上兩句話,隻不過都被她不軟不硬地頂回來就是了。

這一回碰麵,倒是完全出於意外,陳濟棠在百貨大樓門口就瞅見錦如跟一位年輕男士有說有笑,也不知出於什麼樣的心情,反正他灰頭土臉地尾隨一路。

錦如跟嚴子鈺道完彆,顯然沒想到會在自己家門口撞見陳濟棠。她目瞪口呆道:“陳先生突然造訪,不知有何貴乾?”

陳濟棠追了一晚上的背影,現下終於真正看清錦如粉白瑩透的正臉。她的眼睛接近於偏藍的磁石,熠熠有光,上%e5%94%87薄下%e5%94%87厚,口紅總比平時塗得豔,及肩鬈發與夜色融為一體,隻能窺見微弱的蓬鬆。

燈下美人,風姿綽約。

他們明明很久都沒有正經地見過麵了,可陳濟棠卻覺得,沈錦如這個人,他好像一點一滴都刻在心裡。她冬天凍得發紅的鼻尖,不說話時嘴角彎翹的弧度,說話時嗶栗剝落的腔調,所有一切,曆曆在目。

錦如依舊有些不明就裡,自顧自地叫李媽來開門,又說:“先生有什麼事?沒事的話,我先進去了。”

鬼使神差地,陳濟棠突然拉住她的手道:“我們說說話,好麼?你好歹理我一理。”

錦如猛地把手抽回來,又奮力往外推陳濟棠一把,他趔趄著後退,終於在鐵門右側的草坪上站定。

還是隻求錦如:“那個周俞平,上回明明傷了你的心,可你現在又經常跟他同進同出了,還有嚴子鈺,那樣一個花花公子,你作甚要理他?沈錦如,我想你不是那種牽蘿補屋的人!”

錦如心裡梗著一口氣,說話時仰著頭,很有些不可一世:“依如今的風氣,我多交幾個男朋友又怎麼了?我又沒有什麼不規則的地方,你憑什麼對我說三道四!再說回交朋友,總不能因為我先前跟陳先生交過,現在少來往了,就不能新交旁人吧?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她這一套口才,等閒沒人說得過。陳濟棠處處理虧,乾脆犯起混來,沉聲道:“現如今的世道,交朋友怎麼能不當心?你就算要交男朋友,好歹也找一個比我強上幾分的,我事後想起來也痛快!你倒好,淨往那歪瓜裂棗裡挑!乾脆,你以後都不要再交男朋友了!除了我,誰也不配做你沈錦如的男朋友!”

他們先前就算有過一點乾係,也是錦如做主促成的,那時候,陳濟棠忸怩作態,錦如很傷了一回心。

現在,她已經死心了,對他們這一份感情不做指望了,他又憑空跑出來,不許她跟彆人怎樣怎樣。呸,他哪來的臉呢?

可錦如還是哭了,看電影時沒流乾淨的那些淚,終於悉數傾瀉。她的哭聲很低,隻是不停喃喃:“憑什麼……憑什麼……”

陳濟棠明白她的意思,她在問,他憑什麼管她。其實他也想問,明知將來很難真正走到一起,他又為什麼總惦記這個人,總放不下,總向身邊人打聽她的情況,甚至,總偷偷跑去學校的各個地方偶遇她。

李媽在這時走出來開門,手裡抱著錦如養的那隻小灰狗,她是見過陳濟棠的,還問:“陳先生,我們小姐這是怎麼了?好端端地,怎麼哭起來了?”

陳濟棠沒說什麼,隻示意李媽快些開門。

錦如從洋房大鐵門進去,看也不看身後的陳濟棠,隻顧著吩咐李媽:“下回你不要隨便跟人搭話,你知道那是個好人壞人,就跟人家說話,我頂恨這樣腦筋不清的傭人。”

李媽一下被扣了好幾頂高帽,又是識人不清,又是吃裡扒外,她慌得%e8%88%8c頭打結,夾聲夾氣道:“這可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明明是你們自己的事,我一開口,反落一身埋怨,恨死人了。”

錦如那隻小狗有個洋名,叫“格林”,她從李媽手裡接過格林來摸了幾爪,反而把自己的心摸得愈發落寞。

陳濟棠,他的話,到底幾分真幾分假呢?他這個人,未必也是一個情場老手,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真到了給人下套的時候,又是百發百中,從不失手?

錦如不敢再相信他了。假若僅僅隻是為了排遣空虛,那她不一定非他不可的。

嗯,就是這樣。

那天半夜,大概兩三點鐘,陳濟棠打了電話到錦如的住處。她還沒睡熟,電話就安在臥室裡,叮叮咚咚響了好半天,錦如在心裡數著鈴聲,數到一個很可觀的數目,但她最終也沒起來接聽。

星期天,秋原把他丈母娘平安接到南京。

盧太太在海陵應該是聽說了一些上海那邊傳回來的閒言碎語,她知道盧維嶽公開娶了一位王姓姨太太,現如今走到哪都帶著,她見到盧照的第一眼,就是抱怨這件事。

這麼多年,周以珍跟盧維嶽夫妻兩個吵過鬨過紅臉過,可周以珍哪次也沒有今天哭得這樣厲害。她伏在盧照肩頭,哭濕了兩條手帕,嘴裡一直念:“他以前再怎麼風流成性,也沒有明目張膽地娶二房……我這一肚子苦水,真是沒個儘頭了……”

盧維嶽跟王婉秋的事,盧照還是第一次聽說,她今年全副心神都在機關裡,哪裡顧得到遠在上海的父%e4%ba%b2。她想起第一次在蓮靜庵裡見到的王婉秋,那樣粉雕玉琢的一個人物,何至於將此生賠給一個半截入土的糟老頭?

盧照輕輕攏了攏母%e4%ba%b2身上的披肩,安慰道:“媽,你彆光顧著哭,等我一會給爸爸打個電話問問再說。”

第34章 .月缺

盧維嶽顯然鐵了心要跟姨太太一起過日子,盧照從電話裡問她父%e4%ba%b2打算如何安置她母%e4%ba%b2,盧維嶽沒有話,停了許久才說——“請她好自為之吧”。

輕飄飄一句話,就把一個女人的前半生了結了。

好自為之。盧照不清楚男人說這句話時懷著怎樣的心思,三十年如一日陪在身邊的女人,從無到有,從窮到富,都隻有這一個女人圍在身邊忙進忙出。男人的事業,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不就是女人忍氣忍出來的?

可現在,家道興隆了,有錢了,男人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去過另外一種生活,而對他的糟糠之妻,他隻有一句忠告性的好自為之。

盧照雙手捧著聽筒,一字一頓地告誡她父%e4%ba%b2,說:“我一直以為,我爸爸在社會上有權力有身份而不至於太過荒唐,現在看來,不儘如此。”

盧維嶽在電話那頭換了個氣口,又說:“阿照,你還年輕,老一輩的事你少跟著攙和。”⊙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周以珍就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靜靜聽著丈夫女兒爭吵,她已經沒有眼淚可流了。

她這一輩子,仿佛是哭過來的,剛結婚的時候還好些,當麵背麵,盧維嶽總還是向著她的。從生了女兒,她的人生就開始走下坡路,難產受一回罪,由婆婆伺候月子再受一回罪。生的不是兒子,婆婆凡事都跟她慪氣,日子久了沒病也氣出病,身子一天天壞下去,懷小孩很成問題,跟婆婆兩個更要慪氣。

又過了兩年,好容易家裡的生意越做越大,婆婆終於得病死掉,家裡再也沒有人說刻薄話,盧維嶽又跑到上海玩舞女。周以珍跟過去捉奸,為這事哭啊鬨的,肚裡本揣著一個小孩,後來當然也流掉了。

自那以後,他們夫妻就再也沒有過生養。盧維嶽是不行了,被法租界的槍聲嚇得不舉,周以珍卻也沒好到哪去,病這東西從月子裡一路得上來,身心煎熬,能生不能生,真沒人說得準。

簡單說來,周以珍這輩子算是儘數賠出去了,至於賠給誰,卻是一筆糊塗賬,或是丈夫,或是兒女,或是家庭,或是她自己,兼而有之,難以言明。隻有一點是清楚的,那就是女人在婚姻裡,無非就是葬送,就是血本無歸,就是滿盤皆輸,至少,周以珍是這樣。

丈夫跑得遠遠地,女兒有了自己的家,她被一個人扔在海陵,是女婿犯了同情心,才把她接到南京來養老。說來說去,這世上,又有幾個真正的%e4%ba%b2人呢?

周以珍真想痛哭一場,但她已經沒有眼淚了。她隻覺得自己這麼多年很可笑,自以為忍耐,自以為受儘苦楚,自以為滿腹心酸,落在外人眼裡,不過是愚蠢,是好笑,至多,能得一星半點的可憐。除此之外,就是寂寞,長長久久的生死無乾的寂寞。

“隨他去罷。”周以珍鬆開緊捏衣角的手,從鼻孔裡哼氣,“乾脆,我們把婚離了,他還可以把姨太太明媒正娶。姨太太年紀輕,就沒有子女,自己也能給老頭子張羅喪孝,又免了我們一場事,未必哪裡不好。將來析產,或是個大問題,但也不是不能談。”

“就這樣辦罷,盧照,你知會你爸爸,就說我要跟他談離婚。”

這話,周以珍是看著盧照的眼睛說的。

盧照說不出話來,父母離婚,她做女兒的,無從反對,也不能說完全支持,因為她母%e4%ba%b2在婚姻裡是完全的劣勢。她把母%e4%ba%b2的話原原本本轉述給父%e4%ba%b2,得到的,不過盧維嶽的一聲怒吼,他不同意離婚,那會讓他在人前失了臉麵。

在男人眼裡,在外風流是一回事,家有賢妻則是另外一回事,二者決計不能犯衝突。故而,全天下男人不管在家外麵養了多少相好的,也不管回到家對自己太太心存多少厭惡,人前,他們總配合著太太要做恩愛夫妻。

依盧維嶽看來,他跟太太兩個都是有名姓的人,釘頭碰鐵頭地鬨,傳出去,就成了家醜,有損海陵盧家的聲譽。他仗著自己學識和財力上的優等,便自覺有資格將太太在婚姻裡的脾氣輕視。離婚?堪比白日做夢。

周以珍似是料定了丈夫的反應一般,她的眼睛死死盯著窗外鐵闌乾上飛來飛去的麻雀,臉上是黯淡的笑,她說:“嗬,我要是有男人一半的厚顏無恥就好了。”

離婚一事,最終仍不了了之。

盧家這幾天%e9%b8%a1飛狗跳,實則嚴家也不消停,主要問題都集中在三少爺嚴子鈺的婚姻上。

兒女%e4%ba%b2事,嚴啟瑞跟沈誌華兩個人私底下是做定了的,就等著錦如明年從中央大學畢業,兩家才好商量著辦婚禮。家裡有這樣的安排,嚴子鈺並不反感,至於沈錦如這個人,他接觸下來,也覺得還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