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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園月 鵝兒水 4357 字 2個月前

豫再三,還是決定等星期天放假再去那邊看看。

鬱冬原這些天往銀行跑得很勤快,前幾次秋原都隻跟他說話,問家裡的狀況。隻等把一切都確定好,他才供出一筆錢,叫鬱冬原拿回去貼補家用。錢的數目雖然不頂大,也是秋原近幾個月薪水的總和,不管生活程度如何地高漲,怎麼都夠普通人家支應一段日子。

先把眼前顧好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罷。

鬱家的生計有了著落,秋原便心安理得一些,晚上回家,路過書店,還順手給盧照帶了幾本張恨水的小說。他自然是存了一些愧疚心,掙的錢全花到外麵,自己太太就隻能得著幾本不值錢的閒書,於情於理,都說不通的。

盧照這兩天的心思則全放在工作上,姚謙這個人,她勢必要動,可怎麼個動法,動到哪種程度,卻不能貿然。一處交通部,領袖層四分五裂,次長何正誼鬥倒了前部長李泓雋,可新任部長跟他的關係亦不過爾爾,底下幾個科長更是烏眼青一般,誰也看不慣誰。廟小菩薩大,渾水摸魚的,獨善其身的,騎牆看戲的,多得數不過來。

姚謙在其中,隻能算是中層,甚至因為常年跟在何正誼%e5%b1%81%e8%82%a1後麵狐假虎威,也不怎麼得人心。盧照對這個人說不上有多怕,她隻是想找一個比較適中的位置,既可以跟姚謙談條件,讓他安分些,不要總想著禍害人,又不至於絕人之路,日後相見,彼此麵子上都過得去。

她會這樣想,倒不是因為念舊情,或心軟善良,僅僅因為她是盧家的繼承人,她做事之前,首先要考慮的,就是盧家的將來。商人最講究八方來財,盧照如果走到一個地方,就把一個地方的人得罪乾淨,一回兩回可能沒什麼,次數多了,鐵血強橫的名聲傳了出去,誰還願意跟盧家做生意?盧維嶽一直在外麵講和氣生財,盧照哪還敢辦砸自家招牌的事。

於是乎,秋原把小說買回來,特意放到書案最顯眼的位置,他知道盧照有睡前看書的習慣,覺得她一定能發現。隻可惜,那晚上他左等右等,盧照進出書房好幾次,都沒一點欣喜的架勢。

不應該呀,秋原在心裡犯疑,那可是剛麵世的小說,盧照怎麼波瀾不驚哩?趁盧照下樓聽電話的功夫,他又鬼祟地溜進書房,把那本《燕歸來》和《小西天》覆到了盧照剛剛看過的經濟書籍之上。

不多會兒,盧照再回書房,果然還不等坐下就嘰嘰喳喳叫起來:“噯唷,鬱秋原!這也要跟我故弄玄虛,犯得著麼?”

秋原心想,犯得著,怎麼犯不著了?博太太高興,自然是做什麼都犯得著。他把這話憋在心裡,等盧照進臥房向他表示多謝的時候,他還搭一家之主的架子,懶洋洋道:“回來的路上順手買的,瞧把你眼皮子淺的。”

盧照可一點也不慣著他,順手就往他%e8%83%b8膛上拍了一掌,笑罵道:“說你胖,你還真喘上了,不知道的人,以為你鬱先生多大臉呢。”

這話還真說對了,鬱秋原耍起賴皮來,的確走遍天下無敵手。盧照輕輕錘他一下,都沒用力,他又捂住%e8%83%b8口,裝疼得不得了:“來人呐,救命呐,美麗大方的盧小姐殺人啦。”

他趴在床上,喊疼喊得淒慘,盧照因為看不清臉,隻好伸手去拉秋原,想把他翻個麵,看真疼假疼。

也就是這一伸手,給了秋原正大光明欺負人的機會,在拉人抱人這些事上,男人天生是有特權的。幾乎不用費什麼力氣,秋原就把盧照壓在身下,天經地義地%e4%ba%b2%e5%90%bb起來。這中間,有些%e5%90%bb很短促,像細密的雨點,有些%e5%90%bb很漫長,仿佛一輩子都不夠%e4%ba%b2。

盧照晚飯隻喝了點湯,口紅都好好地在%e5%94%87上待著,秋原隻需微微用力,就能抿下好大一塊兒。她嫌棄得左右擺頭:“唔,彆%e8%88%94那個,不好。”

秋原促狹一笑:“哪裡不好了?”

“不好就是不好,問那麼多,顯得你會說話?”

往常這時候,鬱秋原多半會把事情往旖旎裡辦,可今天,他卻斂了笑容,鄭重其事地問:“盧照,如果你有一處不好,那我就有千萬處不好,我倆之間,總是我配你不夠……如果有一天,我不好到一種難堪的境地,你完全可以選擇放棄我……”

這是一句傻話,盧照沒忍住笑,反問道:“你一旦不好,就要我放棄你……我且問你,人有旦夕禍福,萬一哪天我也落魄了,你就打算棄我而去?同甘卻不共苦,你就是這樣跟我做夫妻的?”

她嘰裡咕嚕說了一長串,鬱秋原就聽見個做夫妻,又不好意思地翹起嘴角,說:“你就算落魄了,也是這世上最值得愛的女人……你可以不要我,但我不可以不要你,做夫妻就要這樣才好。”

“為什麼這樣才好?”

“因為我愛你,我愛你就是要你比我過得好,不然,我的愛還有什麼意義呢?”

鬱秋原是傻,但不失可愛,盧照輕輕摸了摸他的後頸,他們很快就纏繞在一起。

第30章 .月變

星期六才剛過半天,午憩的時候,鬱冬原又來銀行了。

秋原把上午的票根收好尾,才趕出去見他,兄弟倆在館子裡吃的午飯。

不是什麼頂好的飯店,桌椅板凳油光鋥亮,筷子碗碟看著也不怎麼乾淨。秋原一坐下就有些後悔,因道:“咱們換一家罷,這裡我不常吃……”

“這有什麼?”冬原自顧自坐下,順手斟了兩杯熱茶晾在一旁,笑言:“你跟我還客氣什麼?家裡如今花你的錢,我可不好意思搭客人架子。”

秋原聽後不過一笑,終於安心點起菜來。

兩份客飯一共要了兩個熱炒,一盤冷拚,酒是不要的。要隻秋原一個人,他倒還樂意咂摸兩口,不過鬱冬原好像年紀還很小,若帶慣了他嗜酒,未免家裡人又說他這個做兄長的不尊重,還是不要的好。

這樣想著,秋原順口便問:“今年幾歲?”

冬原吐了蛤蜊殼到桌上,微笑著回答:“二十三了,按媽的說法,我倒比你小三歲還多。”

是麼?秋原一點印象都沒有,所以隻是微笑,乾癟的沒有一點情緒的微笑。又道:“家裡都安頓好了麼?”

冬原一五一十答來:“滾地龍是不能住了,新房子租在烏衣巷,你什麼時候有空去坐坐?媽的病打針吃藥,已經好多了,你要是能去瞧瞧她,依她的性子,不知要高興成什麼樣。”

烏衣巷,那地方住人雖是不賴,隻怕要價不菲,一般人承受不來。鬱秋原嘴上沒說,心裡卻極不讚成冬原這樣揮霍。鬱家又不是什麼人儘皆知的高官顯貴,落魄了還要打腫臉充胖子,豎去橫來地,何苦糟蹋錢呢?

鬱秋原加快了刨飯的動作,他現在吃飯,非得盧照%e4%ba%b2自看管不成,不然就是謔謔啦啦一頓胡吃海塞。

這不,兩碗米飯下肚,菜還沒怎麼動,他就擱了筷子,說:“再等等吧,等銀行休假了,我再去拜見她老人家。”

鬱冬原自己也是多年走南闖北的人,看眼色的本事還是不差。潛默間,他換了個話題。

“每回我來找你,總說我們這邊的事,就是不知道你那裡怎樣?嫂嫂,她……想也知道不是我們下等人隨便就能見的。大哥,你就代我們一家向她問好罷,順便多謝她慷慨解囊。”

在鬱冬原心裡,他哥哥接濟原來的家庭,嫂嫂理應是知情的,不管怎樣,盧家不缺這點子%e4%ba%b2戚上門打秋風的小錢。他這樣一想又自認可怕,吃人嘴短,怎麼能有這樣理直氣壯的想法?

秋原聽出來他弟弟話裡的意思,隻做了個勸餐的動作:“快吃罷,吃完我再給你拿一些錢。不是說兩個姐姐被逼無奈做了那樣的生意?不要讓她們繼續做了,你帶上錢,去把人要回來……我能做的,也就這些了。”

鬱冬原比他哥哥要矮一點,麵黃肌瘦,純粹窮苦使然。他這段日子往秋原做事的地方跑了不下二十回,一回比一回看起來光鮮,到今天,已經完全換了個人,從穿著到談吐,他竭力在掩飾自己的潦倒。

今天唯一暴露他狼狽的地方,在於他哭了,哭的樣子很醜,一口飯還在嘴裡沒咽下去,右邊腮幫子高高鼓起。但他哭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媽讓我問你,現在還愛吃馬蹄燒餅麼?她說,等她病好一點,能下地做活了,就烙餅給你吃。”這話自然也是哽咽著說出口的。

%e4%ba%b2弟弟當眾哭得不成樣,鬱秋原卻無從安慰,他們是兄弟,但互不了解,彼此陌生。他說燒餅,那他就隻能回燒餅。

“我不知道,但你叫她彆忙了,未必我愛吃,不上算。”

一個人,如果長久地飄零在外,對家鄉的眷戀,漸漸地也就淡了。反認他鄉作故鄉的,大有人在,鬱秋原不幸忝列其間。

一頓飯的光陰,也就說了這麼些話。過後秋原回銀行把錢交出來,也沒對冬原多說什麼。彼此無言,心裡卻都有數——%e4%ba%b2情淡薄,現在所有的交往,都不過是對往日恩義的消耗,對來日情分的透支。

說是一家子%e4%ba%b2骨肉,實際卻一點也經不起命運捉弄,終至割席分坐。

鬱冬原最後是一路紅著眼睛回家的。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鬱秋原那天,兄弟倆仿佛眉眼,他陡然生出一股同氣連枝的豪氣。他以為,生活的磨難,終於有人跟他一塊扛了。幾次相處下來才驚覺,原來一切都是鏡花水月,隻有隔膜和疏遠真實存在。

鬱秋原出手很大方,但他更像一個高高在上又好善樂施的大財主,而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e4%ba%b2兄弟。

生之荒唐,觸目驚心。

一連幾次往外掏錢,秋原戶頭上那點儲蓄沒多久就見了底,素日都不用為錢發愁的一個人,如今卻天天在心裡扒拉算盤珠子。

鬱太太的病雖說好了泰半,醫生卻勸她補藥不能停,三十元一盒的天王補心丹,保不齊還要吃多久。鬱冬原在北平不過念到中學,程度太差,現在南京,大學生都很難混到一碗飯吃,指望他找一門事,可難。

另外,秋原細問之下才知道,冬原除了自己有一位不事生產的太太,還有兩個大姨姊要養。三姊妹共同倚靠一個男人,許多事想分明也分明不了,乾脆就糊塗起來。冬原跟他兩個妻姊,勾勾帶帶地,既是%e4%ba%b2戚,又是夫妻。

一家裡五六個人開銷,再加上房租,必定所費不貲。

秋原在銀行裡算完賬,放工後在家裡也算。他以前進書房就不少,但也不像這幾天那樣忙進忙出,瞧著就跟天塌了一塊似的。

他賬上少了錢,盧照是知道的,心想拿去買股票或者做彆用了,就沒過問。這方麵的信心,盧照莫名很足,她願意給自己先生這樣一份信任。

終於,還是秋原自己先按捺不住,他把鬱家來人的事,對盧照和盤托出。

那時盧照剛從浴室裡出來,正興致勃勃地攪弄著一碗養生粥,第一夫人教這麼吃,金陵城的太太小姐們都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