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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園月 鵝兒水 4197 字 2個月前

書長,姚謙,也就是之前薦任盧照到交通部的同學。他入學的年紀雖是晚,但這個人本身卻肯爭氣,這不,才剛過而立就成了機關要員,妥妥的青年才俊。

先有同窗之誼,後有知遇之恩,盧照跟姚謙說話,自然是怎麼客氣怎麼來。

“秘書長,文件我先放您桌上了。”

姚謙的麵相雖說趨於老成,但他的為人卻一點也不古板。盧照把文件遞過來,他抬起頭,看也沒看就笑:“聽你說話,我好像是多了不起一個人物。說過多少次了,直接稱呼我名字就好,就跟華南大學那時候一樣。”

笑完,他又低下頭去寫今早何正誼次長交代的公開信,鋼筆劃紙的“沙沙”聲,清晰無比。

那幾年國內黨爭鬨得很凶,經常都有這類筆墨仗要打。盧照見上司這樣忙,便知趣地閉上嘴,轉過身,預備回去她自己的寫字台。

就在這時候,姚謙又說話了:“盧照,你現在看著,一點不比讀書那時候健談。”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我是說,在機關裡做事情,笨嘴拙%e8%88%8c可是大忌。”

其實,盧照跟姚謙,念大學的時候還是很暗昧過一段日子。一些陳年舊事,現在再追究固然無趣,可姚謙這樣耳提麵命,到底還算儘心。盧照就不拂他的好意,客客氣氣地笑:“多謝提點,我以後會注意。”過後就還是帶上門出去了。

海陵盧家的獨生小姐,姚謙這些年倒是一直都惦記著,不然也不會千裡迢迢把人請到南京,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隻不過盧照這樣避嫌,他那些欲言又止的話,又完全說不出口,隻得草草作罷。

有些事,儘管男女雙方心知肚明,但過了那個時間,再舊事重提,也不是當年那個味兒了。

至於當年,當年盧照還真對姚謙心生過好感。姚謙那時候要更風流一些,毋庸置疑的英俊,現在還是無可避免地老了些許,音容形貌上或許不大看得出來,隻有身上的“鈍氣”騙不了人,笨笨重重地,一望即知。

盧照念大學那會兒,則是公認的美麗。一個風流才子,一個凝香佳人,同級同班,一開始隻是同學們起哄說天造地設,到後來,緋聞的兩個主人公自己也當了真,互相在心裡留意對方的一顰一笑。

不巧的是,這兩個人才剛起了個戀愛的苗頭,鬱秋原又在中學裡摔斷了%e8%85%bf,盧維嶽把他送到香港做接骨手術,天天跟盧照住在一起。秋原小時候話又多又密,經常扒著盧照的手一說半下午,這樣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盧照心裡的少女綺思就去了大半。

那段時間,姚謙倒是日日都遞了情書來。頭幾天盧照還有心思從頭到尾讀,後來不是被鬱秋原搶過去吃了,就是被他揉成一團扔出窗外。姚謙久久收不到回信,漸漸地,也就恢複了往日的靜默。

一個夏天過去,鬱秋原的%e8%85%bf恢複了個七七八八,等盧照撫慰完病人回學校,姚謙見了她,竟連招呼也不打,想是少年人傷了自尊心,再聽不進去隻言片語。盧照解釋的話就在嘴邊,奈何兩個人的感情太過於無可挽回,許多話,隻好久久塵封。

回憶起來雖是悱惻纏綿,實際也沒什麼大不了。從小到大,盧照什麼都不缺,其中也包括男人。有些男人,她見過一兩麵就忘了,後來再也沒想起。有些男人,她一直都記得,到死也不會忘。在男女之事上,她從不像鬱秋原那樣死心眼。

姚謙在其中,應該還是算難忘那一批,哪怕他們從沒有真正在一起過。又或者,正是因為沒有在一起,所以加深了那一份難忘?盧照懶得去想了,就現在而言,她不至於做對不起鬱秋原的事。更何況,姚謙家裡還有一位堂堂正正的太太,這樣的男人,實在犯不上招惹。

到了黃昏時分,交通部的辦事員陸陸續續都下班離開,盧照收拾乾淨寫字台,也準備提包走人。隻還不等她走出樓道,就隱約聽見姚謙那間辦公室裡似乎有上級在使脾氣。

姚謙算是交通部常務次長何正誼的私人,一般少有人敢為難他。能當著他麵呼天搶地發怒的,除了部長李泓雋,再找不出第二個。隻是,以前也沒聽說機關內兩位要員哪處有不對付,盧照進來之前多方打聽,外頭的人都說,何正誼是李泓雋一手栽培的門生,何至於他二位今日會反目成仇?或者,單純隻是一個誤會?

盧照想起今早上收發處送錯的那一份文件,心裡總覺得不安。偏偏部長跟機要秘書交辦工作,一般人又聽不得,盧照略在樓道口站了站,然後才若無其事地坐車回家。閻王打架,她這等小鬼暫且說不上話。

退一萬步講,姚謙那裡就算真出了什麼事,就算要找替罪羊,應該也輪不到盧照,她資曆太淺了,乾什麼都不夠格。

想明白了,盧照就不像之前那麼著急。不緊不慢地,又想起來前些日子幫鬱秋原在一家英國人開的鞋店裡訂做了一雙皮鞋,今天恰好是取貨的日子,乾脆就叫車夫把車停在巷口,盧照則獨自去鞋店裡逛了會兒。

她本意是想看一雙皮鞋,回國這兩年,穿繡鞋穿膩了。但鞋店裡的女招待員一看顧客是位年輕漂亮的小姐,穿著又體麵,想也沒想就擺了一櫃台的繡花鞋供盧照自行揀選。那段時間,金陵的太太小姐們,在穿著打扮上,會更偏愛東方韻味一些。

不管什麼鞋,反正都是穿,盧照不愛在小事上計較,就聽招待員的話,皮鞋繡鞋,各買了一雙。她這裡正跟鞋店招待員辦銀貨交涉,剛結清鞋款,就聽背後一記溫柔女聲在喊她。那人仿佛不太確定似的,猶疑道:“盧小姐?是你麼?”

盧照聽這聲音有點像王六小姐,也不太拿得準,回過頭一看,可不就是王頤跟嚴子陵夫妻兩個並肩站著。男的儒雅,女的明豔,跟畫裡走出來似的。

這一男一女瞧著是般配,就是跟外界的傳聞相去甚遠,夫妻倆同進同出,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們的婚姻哪裡有問題。盧照覺得有些好笑,不禁打趣道:“外頭人傳你們夫妻不和,有鼻子有眼的,連我也信了……難道,都是你倆使的把戲不成?”

夫妻分居可不是什麼能當把戲使的好名聲,王頤大概能想到外麵那些人是怎麼議論自己的,臉一下就紅了。嚴子陵雖是鎮定些,但也被盧照問得期期艾艾:“我已經一腦門官司了,你行行好,彆火上加油了。”

這夫妻倆出雙入對,不能說不恩愛,可各自的臉上,卻又有難掩的黯然。盧照忽而意識到自己失言,趕忙找補道:“不好意思……怪我多嘴。”

子陵自己的家事處理不好,他一點也不想帶累盧照,剛想開口解釋,王頤卻一把按住他的手,搶先道:“我想跟盧小姐單獨說兩句話,你去幫我把鞋款結了,好麼?”

子陵上下嘴皮無力地翻動著,還想說些什麼,王頤卻把他往外推了兩步,又說:“你放心,我跟盧小姐談話,絕不牽涉你。未必我們女人,離了你們男人,就沒有談資了!”

她說這話的語氣,已經很重了。盧照聽到這兒才明白,這夫妻倆,是真鬨了些不愉快。

王頤打發丈夫的時候怒氣衝衝,活像個蠻不講理的悍婦。可等嚴子陵一走,她再拉著盧照在試鞋的椅子上坐下,臉上就已經完全看不見怒氣。平平靜靜的,分外柔美。

“這下完了,盧小姐被我凶神惡煞的樣子嚇得不會說話了。”她不知從哪找了兩雙女鞋出來,遞給盧照一雙,自己試穿一雙。

盧照以前隻見過溫良和氣的王六小姐,像這樣略微刁蠻的王頤,倒莫名地,又多了幾分野性美,難怪嚴子陵寶貝他這位太太。

“六小姐,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這樣鮮活一個人物?”盧照試鞋試得有些累,就不願意上腳,隻用手拿著,翻來覆去地把玩。◎思◎兔◎網◎

王頤顯然也沒多少買鞋的心思,一雙白色魚嘴高跟鞋被她無聊地穿穿%e8%84%b1%e8%84%b1,招待員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生怕她把鞋穿壞了又不買似的。後來,王頤被那招待員看得不耐煩,乾脆就叫把她試過的都包起來。

做完這些,她才轉過身子來回盧照的話:“我原來覺得,隻要我夠忍氣吞聲,沒有什麼事是我承受不了的。現在,我改變想法了,我想離婚。盧小姐,我想你應當明白我的意思,而不會將我認成一個瘋子。你比我有先見之明,沒有選擇嫁給他。”

“王頤,叫我盧照就好。”

兩個年輕姑娘相視一笑,彼此心中都增長了許多不為人知的默契。許多話,也就不用再往深了說,點到為止就好。

等盧照從鞋店裡出來,天就已經黑了,想到秋原肯定在家裡等得有些著急,她一路上都沒敢耽擱,好不容易趕在小公館開飯之前回了家。

今天晚飯有秋原%e4%ba%b2自下廚做的蟹粉獅子頭,菜還沒上齊,盧照就先提著筷子把那盤獅子頭吃了個七七八八。一麵吃,還一麵讚:“喲,鬱先生的手藝真不是蓋的,我盧照何德何能,能有這樣的口福?”

秋原似乎還帶著氣,臉上雖然不顯,但語氣卻有些不對勁:“你一天到晚到底在外麵忙些什麼?今天下班我去你機關找你,同僚們都說你早走了。早走了又不回家,真不知道去哪鬼混了……你該不會跟老爺一樣,在外頭置了什麼相好的,單瞞著我吧?盧照,我告訴你,你不可以那樣對我,我沒太太那麼大度!”

他去接她了,她一點也不知道,盧照不免有些汗顏。在他們這一段婚姻裡,總是鬱秋原瞻前顧後的時候多,這事從根兒上講,會有一點欺負人。

盧照隻好放下筷子,耐心解釋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訂做了一雙鞋,我去取了,在鞋店裡偶遇王六小姐跟嚴四少爺,多說了兩句話,不是故意讓你久等的。鬱秋原,我這樣說,你心裡會不會好受些 ?”

秋原自己也知道,他幾日火氣大,也不全是因為盧照這個妻子哪裡做得不好。是他自己的原因,他太患得患失了。他也不想這樣,可身處一段身份懸殊的愛戀之中,他看起來就是攀附的那一方,他也是個人,是個最普通不過的男人,他不可能不在意得失。

盧家可以沒有他這樣一個女婿,盧照可以沒有他這樣一個丈夫,他們可以隨心所欲地把他盧家人的身份裁撤掉,就像剝奪他的事業一樣,不需要過問任何人的意見。這一切,鬱秋原都默默忍受了,他覺得這是他作為養女婿的自覺,是分所應當。

他唯一受不了的,就是盧照可能會離開他。秋原接受不了,那是他從小就依戀的人,他用儘各種手段留在她身邊,沒道理長大了,她卻把他閒置在一邊,不予理會。他深愛著,又正因為這一份愛,他不願給她增添煩惱。盧照活得也沒有看起來那樣隨心所欲,他都看在眼裡。

千頭萬緒浮上心頭,末了,秋原隻是往盧照碗裡夾了一塊鱖魚,笑歎道:“四少爺夫妻?真的麼?真的是他們夫妻?彆是哪個誰單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