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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種命運。

“你也算不得是個什麼梟雄,隻能算是個有點小聰明的廢物,隻可惜你費儘心思留了一個兒子在外頭,卻未曾想被女兒女婿挾天子以令諸侯,反倒奪了你的基業。如今那人還未稱帝,怕是還顧忌著你還活著吧。”

坐在高位上的慕容興吉,看著下方的宣仁帝,緩緩說道。

宣仁帝穿著一身布衫,經過這兩年多的時間,以及兩次長途跋涉的遷移,他如今比之前更瘦了,也更佝僂了,頭發花白了大半,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樣。

明明慕容興吉諷刺意味明顯,他卻隻訥訥不言,仿佛已經失去了帝王之尊,也失去了做人的尊嚴。

“皇子問你話,為何不說話?”

一旁的侍衛推搡了宣仁帝一下。

推得也不重,隻讓他踉蹌了下,不過倒也讓他開口了。

“我不過是個階下囚,外界如何,與我也沒什麼關係了,皇子又何必與我說這些。”他苦笑道。

侍衛罵道:“我什麼我?當著皇子也敢自稱我?你不過是個階下囚,是個賤民,幾日不罵你,你似乎又忘了這些。”

慕容興吉抬了抬手:“行了,帶他下去吧。”

等他走後,哈擦十分好奇皇子為何讓人把他帶來,如今話沒說到卻又讓帶下去,卻又不敢詢問。

慕容興吉看了看他的臉色,道:“他到底做過皇帝,自然不像我方才所言是個真正的廢物,有些話多說多錯,讓他察覺出什麼端倪來,怕是會有誤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

第97章

哈擦很是不甘心, 道:“皇子,難道真要照著那些人說的那樣,挑一個有昊國皇家血脈的人放回去?”

“之前這裡都是皇子做主, 這些人從都城來後,就各種指手畫腳, 明擺著是想奪皇子的權。那完顏家,明明大皇子的死與皇子無關,完顏家自己人也是能作證的, 偏偏他們就是硬按在皇子頭上, 如今竟投向了四皇子,與皇子做對。皇子耗費了那麼多, 才做下這樣的局麵, 陛下不記皇子功勞, 反而縱容這些人給皇子添亂……”

打從哈擦開始說, 慕容興吉就一直蹙著眉。

哈擦是從小就跟他的%e4%ba%b2衛, 其家族本身也是他母妃烏古倫家的%e4%ba%b2從一族, 關係自是不同一般。

若是換做彆人, 如此多言多語,慕容興吉早就發作了。

他知道哈擦是在替他叫屈, 這陣子哈擦跟著他看到的太多, 偏偏又不能隨著性子發作, 隻能隱忍,眼下也是一齊都爆發了出來。

“父%e4%ba%b2並非有功不賞,隻是他年紀大了, 便也開始學漢人的那一套。”

慕容興吉緩緩說著。

“父%e4%ba%b2總說漢人多思慮, 不如戎國人驍勇, 男兒當以武立世, 可英雄也會遲暮,當年勇猛無敵帶著族人南征北戰的虎,現在變得年老羸弱,而早年幼小的兒子們一個個都已長成,成了可以威脅自己地位的存在,為了不讓這群年輕力壯的兒子搶奪自己的權利,自然要讓他們彼此相鬥。”

“父%e4%ba%b2總說漢人善於內鬥,才給我們戎國製造了機會,可即便明白又如何,他也在走同樣一條路,一條誰都明白,誰都依舊會走下去的路。”

所以戎國的人都說三皇子路走偏了,跟漢人接觸多了,也學起漢人那一套。實際上不過是慕容興吉早就洞悉了這一切,便去觀中原王朝的曆史,以史為鏡來照己身。

旁人都說三皇子越來越深沉,殊不知這也是他背靠著八大貴族中早已墊底、甚至差點被剔除八大貴族的烏古倫家,走到今時今日地位的原因之一。

比他背後勢力大的兄弟大有人在,卻遠不如他今時今日的位置。

哈擦聽不懂這些,但並不妨礙他知道皇子有這麼做的道理。

“那放一個人回去,真就能讓昊國自己內鬥起來?”

慕容興吉想了想,說:“那昊國的皇帝先前留了一手,留了個年紀小最不受寵也是最不惹眼的兒子在外,因此我們當時竟忽略了此人。”

其實也是宣仁帝既然這麼做了,自然在其中做了手腳,所以當初北戎按照昊國玉牒點名拿人時,竟把蕭杞就給遺漏了。

而而當時事從緊急,慕容興吉雖有前世記憶,但他隻知被蕭元貞放走的那個皇子是信王。

具體姓名不知,甚至連麵相都記不清,因為此人當初在北榮軍營裡,實在太不顯眼,他偶爾在元貞帳中見到對方,對方也是低著頭唯唯諾諾的模樣。

又急著要撤離,所哪怕他心中有些質疑,在遍尋‘信王’也不見時,便也沒有繼續為此事再拖延。

果然沒過多久,就通過探子得知,昊國南邊竟然出現了一位七皇子,正是前世那個軟弱無能的信王,也是前世南昊的皇帝。

昊國殘存竟就靠著這位七皇子,豎起了一麵大旗,正在統合剩餘殘存。

消息傳回北戎都城,慕容興吉本來萬全的‘絕戶計’出了紕漏,本來有功,變成了功勞折半。

幸虧沒有多久,就又有消息傳來,說此子年幼,捏著此子的楊變和魏國公主有不臣之心,昊國殘存亂象畢現,並無用處。

所以他們趁機打下了昊國的京東兩路,以及淮南東路的半數,以及西北幾地,算是抹平了此事對慕容興吉的影響,又讓他的聲勢赫然而立起來。

再之後就發生了天佑帝決定建立副都,並派了四、五兩位皇子以及一些文臣和武將前來協助的事情。

說是協助,不如說是分權。

據悉,天佑帝得知上京城繁華,其皇宮及皇家彆苑建得格外奢靡輝煌,是北戎都城所在那苦寒之地不能比的,竟有想遷都過來的意思。

但由於昊國亡國還曆曆在目,此地非易守難攻之地,且兩國之間如今界線已大致劃明了,以後此地必然處於前線,遂作罷隻作為了副都。

以前慕容興吉是不信命的,可自打重活一世後,他就變得有些信命了。

前世因為楊變,於是昊國和北戎分南北對峙之勢,一直持續到父皇即將龍禦歸天之時,眼下這般情況,讓他有種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之感。

唯一紕漏就是,這一世南北對峙的局麵出現得比前世更早,而元貞也不在他身邊。

慕容興吉甚至懷疑,既然他能重活,是否元貞也能重活?

不然她為何能提前知曉上京即將淪陷,先一步離開了這裡,並去了襄城——前世這個讓他咬牙切齒的地方。

自然他也懷疑過楊變,因為前世在後麵才會出現的火器,讓戎國吃了許多悶虧的火器,這一世竟提前幾年出現了。

慕容興吉不得而知,也分辨不出二人之間到底是誰出了問題。

到底是元貞重活,於是提前布置了這一切,還是那個楊變重活了回來,提前奪走了元貞,又弄出這一切。

這些都需要試探,才能讓他知道答案,所以他沒有反對那些人提出的從內部瓦解昊國的計策。

“漢人善內鬥,反正已經遺漏了一個在外麵了,再放一個回去也不影響什麼。隻是怎麼放,放誰回去,還需要斟酌。”

“既然皇子覺得這法子好,那哈擦就不說什麼了。”

.

另一邊,宣仁帝被侍衛領了下去。

他所在的地方,正是原皇宮東北角一處寒室中,以前這裡住的都是宮人內侍,現在用來關他。

至於寒室?

比起他以前在這皇宮裡所享用的一切,自然稱得上是寒室了。

但比之前在北戎時,要好過太多太多了,至少這裡的春天是暖和的,而外麵的花兒都開了。

宣仁帝被推進屋裡後,門就被人從外麵鎖了上。

他來到窗下一個破舊的蒲團上坐了下。

這裡是整間屋子僅有的光源,隻能照到這窗下的一小塊地方。

宣仁帝一再慶幸,早年有人報上來,說宮人內侍所住的屋子低矮潮濕,於宮人內侍的身體不宜,他便下命讓人把這裡重修了。

雖然因為住的人多,每間屋子逼仄了些,到底不再潮濕,每間屋子都有窗,能見光。好點兒的隻要時辰對了,還會有陽光從外麵傾斜進來,就譬如此刻。

當時自己一時道貌岸然地善心之舉,如今竟然惠及了自己,不得不說這命運真是奇妙。

宣仁帝就坐在那蒲團上,閉目仰麵任窗外投來的陽光,傾斜在自己的臉上。

就這麼坐著坐著,他竟無聲地笑了起來。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

“這是眼見圓圓和楊變聲勢太大,懼怕了嗎?你們打算放誰回去?”

其實宣仁帝並不知曉他那幾個兒子裡還剩誰,妃嬪又還剩了誰,他一直是被單獨關起來的。

但他是可以知道一些外部消息的,每次北戎軍在南麵吃了什麼虧,都會反應在看守他的人身上。

輕則一頓辱罵,重則今天就忘記給他送飯了。但也不會餓他太久,他們也怕把他餓死了。

從那些辱罵裡,他也得知了南麵如今一片形勢大好,反正北戎南征的步子是戛然而止了。

“不過朕的那幾個兒子,看似有個樣兒,其實都是窩囊廢,不然何至於被那些臣子拿捏住,包括太子……”

近乎無聲的低語,漸漸消弭。

溫暖的光依舊照耀著這裡,照耀著這間暗室中的小小一隅。

.

自打挪到新城後,辦公的官署就和住處分了開。

如今的安撫使司自然沒了,一分為二,一個成了鎮北王府,一個變成了如今的三省。

也因此,每天元貞都要去三省點卯,到了下值時還要回家。

最近這些日子楊變很閒,因此每天到點時都是他來接元貞歸家的。

“你倒是比更漏還準時。”

楊變懶懶挑眉:“我要是不來盯著我們的尚書令,怕是又要等到天黑你才會回去。”

這是常有的事,元貞經常忙著忙著就忘了時間,尤其新朝初建,事情也多。

“那你怎麼不說我還有沒到點就回去的時候?”元貞說。

“一個月能有兩次?”

其中一次還是熠兒突然發熱,綰鳶讓人來稟了她,她才匆匆回去的。

“不說這個了,你最近倒是挺閒的。”

楊變接過她手裡裝著幾冊卷宗的提籃,道:“不是你跟我說凡事事必%e4%ba%b2躬會很累,有些事就該交給下麵人去做?”

然後,他學會了,她卻沒學會。

這言下之意不用明說,元貞就懂。

見丈夫抱怨,她歉然道:“如今新的規製剛建立起來,事情本來就多,等以後進入正軌,我慢慢就會閒下來了。”

.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回走。

因為新城是提前規製過,所以三省官署所在的地方離鎮北王府並不遠,走路一盞茶的時間就到了,所以平時元貞都是走著回去。

楊變來接她時,亦然。

這裡多是幾個衙司官署所在,路上行人並不多,即使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