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便坐起來,給這群人講炸營之危害,以及如何做才能避免傷及自身。又講隨著天氣轉暖,黃河很快就會解凍,所以北戎軍一定會趕著之前打過來。
“所以小哥是擔心奸細搗亂,導致炸了軍營?”
黑暗中,有人說。
元貞沒有點頭,而是直接說出聲。
“是的,到時候一旦亂起來,單人之力肯定無法抵擋。是時不用北戎人打進來,自己就亂了。汲縣一亂,危及不遠的前線,是時再無人能擋下北戎南下的攻勢。”
“這簡單,我們應該都認識各自村子裡的人吧?我們去彆的帳篷裡,告訴他們可能有奸細,若夜裡發生混亂,讓大家都穩著彆亂動不就行了?”
這法子引來大家附和,事關己身,所有人都很上心。
“那軍營那兒呢?”有人道。
“那我們可真管不了,都是出來充勞役的,彆到時候丟了命回不去,先把自己人顧住再說。”
一旦商定,這夥勞力就開始行動了。
趁著夜色,紛紛鑽出帳篷,又沒入一個個帳篷中。
李三的活兒已經有人代乾了,他沒出去,就坐在元貞身邊。
見她坐著也不說話,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李三想了想安慰道:“你也彆擔心,真到時候出事了,我們就護著你,找個顯眼的地方,再想辦法提醒軍營那邊。”
元貞笑了一聲,道:“你說得對,先把眼下做了,是時候隨機應變吧。”
由於這些人的提醒,不管其他苦力信不信,總之一時半會所有人都睡不著。
也因此,當半夜感覺到地麵在震動時,所有人都坐了過來。
這是很多馬一起策馬奔騰,才能引起的動靜。若是見過騎兵出沒的場麵,幾乎腦子裡能頓時浮現那種畫麵。
四周一下子就躁動了起來。
隱隱的,有嘈雜聲傳來,卻因為離這裡有些距離,聽不清楚。
“三哥,三哥,軍營那邊真炸了。”有人衝進帳篷裡喊道。
“彆慌,都彆慌!都忘記之前怎麼說的了嗎?”
由於有元貞、李三等人的帶領,這個帳篷裡沒亂,他們又很快出了帳篷,一個一個帳篷召集人讓他們彆慌彆亂。
李三有些毛躁,為了引起大家注意,掀了一個做燈柱的火盆,又找了根棍子,一邊敲一邊跑著喊。
大家異口同聲,很快苦力這邊的混亂就被鎮壓住了。
所有人都出了帳篷,聚集在一起。
與之相比,距離這裡不遠處的軍營裡,顯然有山洪海嘯正在發生,隱隱還能聽見‘北戎騎兵打過來了’、‘祝順遠帶人跑了’的喊叫聲。
元貞當機立斷,一把扯了頭上的帽子,一頭緞子似的烏發頃刻滑落下來。
她又扯掉臉上的布,並拿出一根鳳簪,高舉而起。
“我乃魏國公主蕭元貞,我夫乃楊變楊將軍,我因與丈夫失散,淪落此地。現有奸細意圖亂我汲縣,希望你等能護著我,衝到城樓處,給其他人示警,你等可能做到?”
火光之下,一張美人麵無遮無攔。
那眉眼、那烏發、那細嫩的皮肉,一看就非尋常人。
尤其那鳳簪,在火光之下耀耀生輝,普通人不認識公主,但是認識鳳凰,知曉這東西不是平常人能戴的,除非是皇族中人。
“竟然是公主!”
李三也在發愣,不是說好的是孌童,怎麼變成公主了?
不過他反應也快,當即喊道:“誓死效忠公主!大家夥兒快隨公主來,把所有人都號集起來,即使北戎騎兵打進來了也不怕!”
城外,戰火早已點燃。
不是一地,而是幾地。
主力在攻擊楊變等人鎮守的防線,而汲縣這兒隻來了由慕容興吉帶領的八百騎兵。
隱忍多時,不惜每天佯攻扔下十幾具屍體撤退,不過是為了麻痹昊國主力軍,實則慕容興吉的殺招安排在汲縣。
一旦汲縣亂,必然牽連另一端的防線。
要知道汲縣可是駐著一萬多的兵力,一旦炸營亂起來,那副畫麵慕容興吉想起來便為之興奮。
此時,一身鎧甲的慕容興吉便站在一處山坡之上,其下不遠處就是汲縣城池。
此刻汲縣城下,北戎騎兵們以百人為一隊,手持著火把來回在城下奔馳著,那馬蹄聲如雷,真仿佛來了千軍萬馬也似。
與之相互輝映的,是城裡也鬨了起來。
兩股動靜交彙,聲入雲霄,讓人為之心悸。
“報!”
一個北戎斥候騎著馬過來稟報軍情。
“稟報三皇子,祝順遠果然已經按照之前議定,領著%e4%ba%b2兵從後方城門跑了。”
“好!再等等,等著昊國人自己打開城門跑出來,你們再去收割羊羔。”
“是。”
火光中,慕容興吉披風如火,更襯得戴著兜鍪的他,多了幾分嗜血的味道。
他並非不恨楊變,隻是他需要一場絕對的勝利,來告訴那個女人,她的選擇是如何的錯誤。
城裡,軍營中。
元貞沒帶著人衝到軍營那邊,而是讓人砸破了營地的圍欄,從另一端出了去。
沿路,若碰到亂軍身影,遠遠的這群勞力便開始異口同聲大喊:“魏國公主在此,誰敢妄動!”
他們麵色潮紅,聲斯力歇,手持著各種東西做出來的火把,照亮了周圍一大片區域。
而被人圍在中間的元貞,此時她已褪去身上的粗布襖子,將裡麵火紅色的長袍露了出來。
這件衣裳本是之前找村民所買,由於村民大多窮苦,哪怕家中婦人的衣裳也粗糙得很。偏偏元貞皮膚細嫩,在村裡更換衣裳時,希筠實在嫌那些婦人拿出的衣裳粗糙,便花大價錢買了一戶人家女兒的嫁衣。
隻要了裡衫,讓元貞充作內衫之用,而那戶人家完全可以拿著銀子再做一身,反正內衫好做。
此時為了引人矚目,元貞也顧不得寒冷,把外衣%e8%84%b1了將裡麵的紅衣全部露了出來。
“魏國公主在此,誰敢妄動!”
就在這種威勢下,來一股亂軍,便收攏一股。
可與軍營那邊的炸營相比,還是杯水車薪。
“公主,祝順遠跑了,北戎打過來了!”被收攏的兵卒惶惶道。
“打不過來!楊將軍帶兵在外麵呢!你們分些人出來,一部分護著我去城牆,一部分去各處鳴鑼示警,告訴所有人不要亂,我在楊將軍在,北戎不會打進來的!”元貞道。
她鎮定的模樣,感染了眾人,被收攏來的兵卒漸漸都鎮定下來了。
那夥兒勞力反倒嘲笑起他們,道:“慌什麼慌!北戎蠻子真來了,砍了他們狗頭!公主都在這兒呢,那什麼祝順遠跑了又怎樣!”
兵分兩路,由於有兵卒們的護持,上城牆很順利。
城牆上亂成一鍋粥的兵卒也迅速被收攏了。
元貞來到那麵大鼓之前,取下鼓槌。
“公主,讓小的來吧。”一個兵卒道。
元貞置之不理,用鼓槌先試了下鼓麵,又背對著眾人道:“把能拿來的火,都拿過來!”
眾人知曉此番是為示警,雖不知她要做什麼,但都去找火把火盆。不一會兒,大鼓所在之處,便被衝天火光照亮,宛如一道光柱直入天際。
元貞手持雙槌,先不甚熟練地敲了兩下。
很快漸入佳境,鼓聲成曲。
“咚!咚!咚!咚咚……”
遠處,意識到不對的楊變已經領著兵來了,卻突然聽到遠方有鼓聲傳來。
不同於平時示警的急促,反而似乎有節奏。
“是秦王破陣樂!”有人道。
隨著駿馬疾馳,近了,越來越近了。
此時,楊變已經看到汲縣城牆上那衝天火光,以及火光中那一抹紅。
第69章
69
“是秦王破陣樂!”
越來越多的人聽出這鼓聲在奏什麼。②思②兔②文②檔②共②享②與②線②上②閱②讀②
秦王破陣樂乃前朝享譽多時的陣曲,它不光是陣曲,還是大型樂舞,又是軍歌。
據說前朝覆滅之前,叛軍攻入都城,皇帝出逃,各路節度使作壁上觀,軍隊軍心渙散無力戰鬥,在迎接叛軍使者入城時,軍中樂手隻會奏這首秦王破陣樂,於是便奏了這曲。
軍中將士們聽聞之後,不由掩麵痛哭,於是奮起斬殺使者,並反攻叛軍,為前朝再度延續三十年國祚。①
這件事更是給此曲增添一抹傳奇色彩,被傳得神乎其神,尤其在軍中更是廣為流傳。
昊國國祚艱難,對外敵時甚多,早年為了鼓舞士氣,便借用此曲,每次上陣迎敵之前,皆奏此曲。
隻是這些年隨著軍備鬆弛,幾乎聽不見了,隻有資格老的將士,以及一些兵卒們機緣巧合下聽過。
而西軍那,由於權中青深愛此曲,每逢大戰,為了鼓舞士氣,必讓人奏此曲,因此許多西軍將士都聽過。
安順軍和安肅軍也聽過。
兩軍鎮守京畿路,平時少不得學上四軍那樣做些表麵活兒,犒賞宴軍功宴上,不適合奏那些靡靡之音,便也奏此曲。.
城中。
混亂聲,喊殺聲,不絕於耳。
甚至有許多火光在城中各處燃起,似乎是著火了。
所有人都混成一片,也不知在喊什麼叫什麼跑什麼,有軍中將領出麵鎮壓,根本壓不住,反而被卷進混亂中,隻能隨波逐流。到處都在喊北戎打進來了,祝順遠跑了。
突然,有鼓聲傳來。
明明聲音低悶,卻震人心魄,就仿佛敲打在人心坎上。
誰在敲鼓?
“是秦王破陣樂!”
“快看城牆上,那是誰!”
遠處,似那瓊樓玉宇之上,有一片火光照耀。
火光中有一抹紅色的纖影,隱隱隻能看到此人有一頭烏黑長發,是個女人,在擊鼓。其他卻是看不清了。
怎會有女人?!
這裡怎可能有女人!
又為何擊鼓?
“咚!咚!咚!咚咚咚……”
許多人都愣了幾瞬。
就在這間隙之間,遠處有鳴鑼聲傳來,夾雜著許多人異口同聲的大喊。
“魏國公主在此!誰敢妄動!”
“速速放下兵器,此乃北戎陰謀,勿要慌亂,即刻停下,原地站立不動!”
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喊著,並敲響手中銅鑼,快速從這裡經過。
“魏國公主在哪兒?”有人愣愣道。
“看到沒?就在那擊鼓!北戎奸細意圖引發營嘯,你們不要再亂跑亂叫了,速速幫忙穩定局勢……”
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安靜了下來。
而隨著越來越多人鎮定下來,他們紛紛加入擴散的人群中,安靜的麵積正迅速往外擴散。
城中一角,七八個身穿軍袍的將士岌岌可危地護著一個中年人,他們已經退到角落,退無可退。
忽然有鼓聲傳來,混亂仿佛被暫時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