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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所有人都在順著她的話在思索,方又道:“他們在圖什麼,抑或是求什麼?必然不會是看中元貞的美色,畢竟在國事麵前,一個公主算得了什麼?元貞倒覺得他們在使緩兵之計,至於為何要用緩兵之計——”

說到這裡,她停下看向殿門外。

綰鳶懷抱著一卷約有一米來寬的卷軸,走了進來。

元貞接過卷軸,打開。

由於東西需要兩個人來撐起,這時劉儉眼神一動,忙走過來兩個內侍。二人合力將卷軸拉開撐起,呈現在眾人眼前。

竟是一張輿圖。

且不是一般的輿圖,而是河東河西兩路的地形輿圖。

元貞接過綰鳶遞來的一支炭筆,在輿圖上畫了幾個圈,分彆是當下被北戎打下的幾個地方。

“已知北戎不止有四萬大軍,即使他們藏了些,但應該也藏不了多少,就算他有六萬之數。他們已經打下了幽州、保州,以及代州、忻州、定州和真定,看似對方來勢洶洶,勢不可擋,但其實北戎一側還有雄州、深州……”

似乎知道她想說什麼,一個樞密院的官員站出來道:“這不用公主提醒,這些我們樞密院的官員都知曉,接下來自然是要讓雄州深州兩地發兵合圍,再派其他幾地兵馬為支援,先切對方後路。”

元貞這番故作姿態,等的就是這句話。

聞言,她笑了笑道:“既如此,對方的弱點肉眼可見,兵力不足,卻又深入腹內,為何諸位大臣要在此議和不和%e4%ba%b2的事呢?”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沉默。

怎麼說?難道說,不過送一個公主過去,若是能就此平息戰火,自然樂見其成,反正送的不是他家女眷?

又或是說,覺得根本打不贏北戎,就想先拖延拖延?

再或是,沒覺得打不贏,也不是為了拖延,隻是想借機對付你這個參與朝政妄圖插手奪嫡之事的不識趣的公主?

這些話都是不能拿到明麵上說的。

元貞也就佯裝不知,羞愧道:“倒是我小看諸位大人了,竟在人前賣弄,徒增笑話。沒想到諸位竟是打著拖延之心,故意做得此副模樣,以此來迷惑北戎使臣,實則暗中計劃著反攻,而元貞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話說成這樣,不光眾人聽懂了,楊變也聽懂了。

他當即也做出一副‘我竟罵錯人’的訕訕之態,道:“倒是我誤解諸位了啊,沒想到諸位相公如此智計在握,運籌帷幄於千裡之外,卻不動聲色。楊變在此與諸位道歉,是小子淺薄且無狀,急怒之下口不擇言了。”

他又去了至今仍奄奄一息歪在其他官員懷裡的陳誌業麵前,扶起了他,又誠懇道:“陳相公,都是我誤解了你,我竟不知你如此苦心。”

他似是慚愧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又說:“所以說讀書還是好啊,讀書能使人明理,倒是我因讀書太少,目光實在太淺,看不到深層的東西。你可千萬要原諒我的出言無狀。要不這樣,一會兒出宮了,我就負荊去您府上……”

本來元貞打算%e4%ba%b2自來與他們辨個一二三四,文臣都重顏麵,她以言語相激,搭起高台讓他們下不來,是時他們自然沒臉提和%e4%ba%b2之事。

若還是不行,大不了就破罐子破摔抵死不從,萬萬沒想到楊變竟提前幫她把架子搭好,她隻用順勢而為即可。

如今,高台已經搭好,誰敢當眾反駁自己並非如此,就是存了送公主和%e4%ba%b2的心思?

誰敢出頭,注定以後遺臭萬年。

他們合夥擺出這樣一副姿態,不就是都愛惜羽毛想告訴眾人,我們也是迫於無奈,也是不得已為之。

誰也不敢!

甚至陳誌業被羞辱成這樣,也不敢!

此時他一口老血翻湧又咽了回去,還要對著楊變一張誠懇的臉,露出‘大人不記小人過’之色。

還不止如此,元貞準備的另一個後手也來了。

看到殿門外慌不擇路奔進來的內侍,元貞眼中閃過一抹光,垂下眼簾。

“不好了,不好了,太學院的那些學生召集了很多人,來到宮門前抗議,說朝廷奸臣當道,禍亂國本。說戰場打不贏,竟拿公主去和%e4%ba%b2,本朝萬萬沒有這等荒天下之大謬的事,說武將毫無血性,文官也都不作為,還說……”

“還說什麼?”

“說諸位相公屍位素餐,榮國公妖邪諂媚,蠱惑君上,諸位相公非但不言,反而縱容包庇,說宋太師袒護門生,那姚廣邴臨陣%e8%84%b1逃,罪無可恕,諸位相公竟置之不理……”

內侍說得戰戰兢兢。

“他們鬨得動靜太大,引來了不少百姓,如今竟聚了一群人在宮門前,守宮門的禁軍寥寥一算,竟有千人之數……”

此時緊閉的宮門前,已經聚集了許多人。

有穿著儒生袍麵容年輕的學生,有穿著布衫的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雙方楚河漢界分明,太學院的學生們聚在一起,而那些百姓們則或是交頭接耳,或是大聲說著什麼。

也有太學院的學生正大聲地抨擊朝廷和官員,他們言之鑿鑿、擲地有聲,激得一眾學生皆是麵色潮紅,頗有一番今為國直諫便是身死也無憾的慷慨激昂。

由於這裡動靜太大,有越來越多的人正源源不絕地往這裡靠攏。

宮門城樓上,幾個禁軍居高臨下看著下麵的動靜。

“指揮,難道我們就不管管?若是再這麼聚集下去,屬下怕會出事。”

蔣旻淡淡道:“管什麼?怎麼管?一邊是太學院的學生,這些人比我們金貴,傷一個,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一邊是無辜百姓,你忍心去傷百姓?讓他們鬨吧,鬨不出什麼,反正宮門已經關了,很快就會有人出來處理,用不著我們出這個頭。”

這穿著禁軍軍袍的%e4%ba%b2從官,哪知曉眼下這場麵就是他口中‘指揮’弄出來的。

今日正好是蔣旻當值,他先聽到和%e4%ba%b2流言,正想去證實這件事,希筠匆匆而來給他遞了話,他轉身就安排人幫元貞安排後手了。

也幸虧皇城司看似其貌不揚,實則私下頗有能量,而太學那早就對朝廷於軍事上的無所作為,以及隻知和談送歲幣這事怨聲載道。

這並非一日之事,而是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每當朝廷和談一次,市井民間太學各處,哪處不是罵聲不斷。

無奈他們也不是當官的,管不了。

這次聽說朝廷又敗了,又要和談時,太學一眾學生就在抨擊朝廷不作為,蔣旻不過順勢讓人去點了把火,說出朝廷要拿公主和%e4%ba%b2的消息。

堂堂男兒竟要藏身於婦人裙下?

這還得了?

那是新仇舊恨加一起,再加上太學如今平民學子風頭正盛。

為何他們風頭正盛?皆因元貞公主啊。自然一眾學生都炸了鍋,當即聯合一起要到皇宮前抗議。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人越聚集越多,便成了當下之態。

果然沒一會兒,就從宮門裡出來了幾名官員。

這些官員先是勸,可實在人單力薄,聲音也不如人大,很快就被人流淹沒了。

見情況不對,蔣旻也帶著人出現了,卻是隻做個樣子,手下禁軍也礙於‘太學生都金貴,碰不得,一旦傷了,事後文官又要找茬’,隻做樣子不出力。

幾個官員官袍亂了,官帽都被人扯掉了,狼狽倉皇逃回皇宮。

又過了好一會兒,又來了一群官員,這一次人數比之前更多,還%e4%ba%b2自到場了幾位相公。

“朝廷奸臣當道,禍亂國本,武將無血性,文官不作為,大昊危矣!”

“官官相護,那姚廣邴守城失利,朝廷竟不加以懲治?還有榮國公,一介閹人,妖邪諂媚,蠱惑君上,臨陣%e8%84%b1逃,罪無可恕……”

“到底是誰庇佑這些奸臣,這些無能之人?”

“占著高位卻屍位素餐,堂堂男兒竟要苟且婦人裙下,可恥可恨!”

“今日送歲幣,明日送公主,後天敵人打到門前,難道諸君要把頭顱奉上?”

不遠處,蔣旻默默看著這些慷慨激昂義憤填膺的學子。

這樣的人,最是愚蠢不過。‖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們年輕、熱血,一被人挑唆就群起奮勇,他們拽文嚼字,平時也會說些不知所謂之言,似不識人間五穀,讓人隻覺可笑。

可他們心中也有正義,也有忠君報國,也有一腔孤勇。

也許若乾時間後,他們也入朝為了官,可能他們也會慢慢沉默下來,或是同流合汙,或是被人裹挾。

但不可否認,此時的他們是耀眼奪目的。

人群裡,謝成宜也靜靜看著。

之前他靜靜看著楊變大罵群臣,看著那位公主為自己尋得生路,也許不僅僅是為了自己尋生路。此時又見到這樣一群穿著熟悉衣衫之人。

似乎曾經他也是其中一員,可到底是什麼時候變了呢?

宣仁帝也到了,卻在宮門城樓之上,此時還不到他出麵的時候。

相公若能解決,自然不用聖上,隻有一眾相公也無法解決時,才是他。

而他此時又是一番心境,隻覺得樓下諸人字字句句都在罵自己,又恨學子狂妄,又恨百官忤逆,還恨北戎狼子野心貪婪無厭。又思及楊變方才所罵之言,想到女兒方才所做一切。

一時間五味雜陳,隻餘沉默。

元貞也到了,也在城樓之上,卻在另一個方向。

隨之一同還有楊變。

“看到他們,我突然覺得大昊似乎還是有希望的。”

楊變卻甚是不屑:“什麼希望?他們太單純,太知禮識禮,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渾身軟肋,怎可能對付得了這群老匹夫?你看著吧,一會兒就會被哄得散了,以後該怎樣還是怎樣。不過他們鬨這麼一出,倒讓那群老匹夫不好再拿你和%e4%ba%b2說事。”

元貞恍然,又失笑。

“渾身軟肋?你這是在說自己方才滾刀肉?”

楊變不讚同:“什麼叫滾刀肉?這叫因地製宜,敵人要臉時,就不要給他臉,敵人說文時,你就不要跟他講禮,總之跟他們反著來就對了。”

“所以這也叫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元貞喃喃,又道,“不過你說得對,就該跟敵人反著來。”

半晌——

“這一番雖是解決了眼下之事,卻讓你把滿朝文武都得罪儘了。”

楊變倒是敞亮:“反正得罪不得罪也沒什麼區彆。”

這不過安撫之詞,得罪沒得罪區彆還是很大,以前是文官抱團壓製武官,是慣例。如今楊變把一眾相公的臉皮扯下來,放在地上踩了又踩。

誰能不記恨,誰能不記仇?

尤其這些老謀深算的老臣,元貞從不會瞧低任何人,這世上從沒有幸而得之一說,之所以人家是高官,而你不是,說明對方一定有能淩駕眾人之上的本事。

這種人若是報複起來?

元貞看看楊變渾不在意的臉,按下心中擔憂。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