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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冷眼旁觀,但無一例外都是從容有度,自帶穩重氣場。

這是大昊文官一貫的氣質。

場中除過楊變,隻有兩人是武官。

一個便是權中青,他一張黝黑四方臉,濃眉虎目,相貌威嚴,眉心有深深的川字紋。身形高大粗壯,卻因為有些瘦,有些瘦骨嶙峋之感,但這並不影響他的氣勢。

另一人便是步軍司副都指揮使褚修永,三衙除殿前司,另外兩衙非戰時不設長官,副都指揮使便是最高長官。

隻是此人並不與權中青或楊變站在一處,也不與文官站在一起,獨立在一側,容易讓人忽視。

方才在殿外,元貞隻聽得殿中言官爭吵不休,其他人倒不見說話,那這些相公們是來乾什麼的?

來福寧殿一路上,元貞都在想這事,現在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答案。

……

“秦愛卿方才那話,朕聽著不太順耳,都知道民間百姓喜歡效仿宮裡以及那些官員勳貴之家,難道就因為百姓喜歡效仿,所有人便閉門不出,不能穿衣不能配飾?”

姓秦的諫議大夫忙說:“臣並非此意……”

宣仁帝打斷他:“天災人禍本非人願,不想想如何善後安撫受傷百姓,反倒在此追究是誰之責。是元貞之責?她不過在皇家筵宴上戴了件首飾,她怎知那妓子會效仿?還是那楊變之責?”

他指向楊變。

“事發之時他在當場,也是儘力救援百姓,還救下了元貞。諸位相公、棟梁、愛卿們,大晚上的叩開宮門,不議朝事,倒在此為了點小事各種爭執,你們讓朕說些什麼才好?”

宣仁帝說得甚是痛心疾首,驚得一眾大臣哪敢再言,皆是一鞠到底。

“聖上勿要動怒……”

“聖上顧念龍體……”

這時,一旁的元貞也掩麵抽泣起來:“爹爹,女兒差點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你不知當時那情形實在太嚇人,莫名其妙那燈架便塌了,人群仿佛瘋了似的,又是驚叫又是亂擠……”

她哭得聲音極小,又挺直了脊背佯裝堅強,顯然是在夜市受了驚,回來又怵了這些夜半叩開宮門沒事找事的大臣們。

宣仁帝心中怒火蹭蹭往上冒,溫聲安撫她:“彆害怕,我讓劉儉先送你回去,再宣了禦醫來瞧瞧,你喝了安神湯,先睡上一覺。”

元貞擦了擦眼淚,乖巧地站了起來,任劉儉扶著往外走。

走到一半,她突然停下腳步:“還是不讓劉都知送了,留他在爹爹身邊服侍吧,女兒自己回去便是。”

顯然她是顧忌此處還有這麼多大臣,怕有用上劉儉的時候。

女兒無故受驚,又被人當麵申斥,卻還如此體貼細心,宣仁帝感慨之餘,看下麵的人更是不耐。

待元貞下去後,他蹙眉揮手道:“諸位愛卿方才在此爭論了半天,也沒爭論出所以然。時候也不早了,明日還有早朝,諸位愛卿都先回去吧,善後之事交給步軍司和上京府衙便是。”

聖上這般態度,一眾大臣隻能行禮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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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變悶聲與義父一同往外走。

出了福寧殿,瞧見不遠處廊廡下站著一個人,正好這時權中青正在與其他人寒暄,他往後撤了兩步,繞開眾人視線走了過去。

一個在前麵走,一個在後麵跟。

走出一段,見避開了其他人的視線,元貞停住腳步,轉身冷笑道:“楊將軍,你可真是好本事!”

瓊林苑那隻知她去了夜市,卻不知當時場麵,所以不可能知道那名妓效仿之事。

宮裡能這麼快知道,那諫議大夫申斥得仿佛%e4%ba%b2眼所見,顯然有在場之人告訴他其中細節。

那麼是誰說的?

設下此局的人不會提,如此大費周章就為了設計一個楊變,明擺著拉她下水,父皇為了袒護她,必然也會對楊變‘失職’視而不見,拉她下水等於這一番白設計了。

那又是誰?

拉她下水,且對己有好處?

隻有權家!

權中青為了給義子%e8%84%b1責,因不知權楊二人在另一頭求她出麵說情的事情,於是便準備了個言官拉她下水,禍水東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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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道幽深,隔著十幾步才立著一座照明的石燈,卻因為夜已經深了,裡頭的燈油大概將要燃儘,顯得並沒有那麼明亮。

朦朧的夜色下,她整個人灼如芙蕖,美目中含著鋒芒。

這是楊變第一次見元貞公主如此鋒芒畢現的模樣,哪怕他之前數次無狀,她也隻是浮於表麵的嗔怒。

不像此時,頗有一種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鋒利感。

可方才她又為何在聖前幫他說話?

明明心中質疑是他這邊拉她下水。

……

不遠處,希筠撐著燈籠,眼睛不錯地盯著那邊看。又小聲問綰鳶:“你說公主跟楊將軍在說什麼,竟把我們都支開了。”

綰鳶先是沉默,又說:“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

“你這是心虛了?”

楊變默了默,說:“不管公主相信與否,此事並非我義父所為。”

“我沒有明說,將軍又怎知我在說什麼,如此解釋莫怕是在掩耳盜鈴?”元貞諷道。

“公主能想到的,楊某自然也能想到,”楊變說得很鄭重,難得收斂了眉間的譏誚,顯得很真誠,“但不管公主信不信,此事並非我義父所為。”

“你入宮後,並未與權少保有任何交流,又怎知非他所為,將軍就算妄言也要動動腦子。”

楊變一窒,不禁摸了摸鼻子,露出一絲尷尬之色。

“我問了,義父說不是他。”

顧忌有他人在場,他與義父確實沒有言語上的交流,但並不代表不能有其他交流。出福寧殿時,他就用眼神詢問過了,當時他義父默默地搖了搖頭。

這是父子多年來的默契,一時用言語卻是說不清。

“怕是有公主的對頭得知此事,想借機生事,卻未曾想陰錯陽差反而幫我解了圍。”楊變猜測道。

元貞不置可否。

她確實有許多對頭不假,可她的對頭不可能會如此清楚當時狀況。

即使假設對方或者有對方仆從在場,可當時發生那樣的亂子,一時%e8%84%b1身不得哪能這麼快就回去報信?

還能這麼快就準備了一個諫議大夫,就為了對付她?

一陣寒風拂過,吹得兩人袍擺翻飛不止。

春日裡的夜,還是有些冷的。

楊變想了想,又說:“不管怎樣,此事因我而起,楊某回去後定會詳查,是時不管結果如何,都會告知公主。”

元貞默了默,俄頃後轉身。

“不管如何,你又欠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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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對女主態度不佳,完全就是遷怒了。大概就是被壓迫者,見到了利益既得者,他對大昊朝廷及文官體係乃至宣仁帝,內心都有憎惡感,第一次見元貞又是那種排場,便遷怒上了。不過他現在對女主的態度已經轉變了,就是嘴還硬。

第19章

19

等楊變趕回去時,權中青與其他人的寒暄已到了尾聲,一行人也已走至宮門處。

都是一群老狐狸,說是寒暄那就是真寒暄,根本不會說任何有用的話,甚至今晚的事提都不提,有的甚至聊到了明日天氣如何。

“年紀大了,熬不得夜嘍,得回去歇著了。”呂高逸捶了捶老腰笑歎道,走到官轎前掀開簾子坐了進去。

“呂相公慢走。”‖思‖兔‖網‖

“都回吧,我也回了。”尚書左丞王長旭來到自家馬車前道。

送走了呂相公,又送走了王相公、陳相公以及劉中書這幾個高位執政官,幾位禦史和諫議大夫們也各自或坐官轎或坐著馬車離去。

作為馬軍司副都指揮使的褚修永留了一步,說:“善後之事就交由你吧。”說完,人也翻身上馬走了。

留下權中青和楊變這對義父子。

“與人解釋了?”

楊變點頭。

權中青領著義子,一邊往馬車處走,一邊說:“那秦台諫突然冒出來,上躥下跳地拉著元貞公主說事,旁人攔都攔不住,我一句未言,此事便已解決大半。在旁人眼裡,這秦台諫就是我安排的,也不怪人家會疑心。”

權中青乃真正的百戰之將,戎馬一生,早年是隻騎馬從不坐轎也不坐車,如今卻不得不以馬車代步。

義父的傷病愈發嚴重了。楊變心知肚明,卻一言不發,見權中青上車時%e8%85%bf腳不夠利索,還在後麵撐了一把。

“老了!”

在車中坐下後,權中青笑歎著捶了捶%e8%85%bf。

他這兩條%e8%85%bf受過太多次傷,在雪地裡趴過,在泥水中滾過,早已遺忘到底是哪次受傷,才致使如今的局麵。

早先坐鎮邊關,還能勉力維持,如今來上京不過兩月,大概是久不用了,竟愈發不中用。

“義父不老,才六十有二,離七十大壽還遠著。”

不同於麵對其他人時,或張揚跋扈,或桀驁不馴,或尖銳譏誚又或是沉默冷硬,在麵對義父時,楊變顯得格外安靜,仿佛身上的逆毛都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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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並不大,卻塞下了兩個彪形大漢。

尤其楊變,他%e8%85%bf長胳膊長,還得小心翼翼地蜷著%e8%85%bf腳,才不至於擠著權中青。卻又毫無自覺,隻顧安慰著義父。

這幅畫麵實在讓人忍俊不住,權中青笑著拍了拍他肩膀:“都會老,怎麼不老,不像你們都還年輕。”

“還記得當年初次在軍中見到你,簡直就是個狼崽子,誰都不服,還總想著逃跑。被督戰隊抓回來,隻能安穩幾天,轉個眼又跑了……”

楊變的記憶也隨著義父的感慨,一瞬間回到多年以前。

涇州就挨著西狄邊境,兩國交戰多年,邊境隨時都在變化著,可能今天這邊還是大昊的地盤,明天西狄打過來了,轉眼就成了西狄的。

因此當地百姓多是混雜而居,不乏有兩國血統的人。

用民間的俗話來說,這種人就是雜種。

楊變就是個雜種,他爹是黨項人,娘卻是漢女。雙方都是普通人,在當地也沒人講究個彼此不能通婚什麼的,都是混著過日子。

可兩國戰火終究對平民百姓影響太大,今天和談,明天又打起來,就這麼來回折騰,苦的都是當地的百姓。

後來楊變的爹死了,娘也死了,他成了個孤兒。

在當地,普通百姓的日子都不好過,更何況是個無%e4%ba%b2無故的孤兒?

用句俗話講,出去討食都沒地兒去。

為了活下去,彼時才七八歲的楊變混進了軍營,就為了填飽肚子。

軍營是不收年紀這麼小的娃子的,但楊變臉皮厚,今兒給他攆出去,他明兒又鑽回來,他總有辦法無聲無息地鑽進軍營,還總能摸到炊房。

那些兵痞子見攆他不走,反正也吃不了多少飯,就留下吧,留著幫忙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