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市集,今天添了李纖凝一起逛,更加高興。
市集簡陋,售賣之物少的可憐,多是附近鄉民從山上采來的蘑菇、野果,還有自家菜圃裡的薤、韭之屬,肉類隻有熏魚。素馨買了一些青韭、野果子。實在沒什麼可買的,逛一圈即回。
路過鮑魚之肆,素馨和阿玥捏鼻疾走,唯有李纖凝坦然自若,步伐如常,仿若臭味不存在。
阿玥問:“娘聞不到臭味嗎?”
“聞得到。”
“聞得到怎麼不捂鼻子?”
“阿娘受得住。”
“阿娘真怪。”
李纖凝但笑不語,終是從從容容走了過來。
此後幾日,李纖凝依舊日日跟著素馨阿玥逛市集。
她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孕相越來越明顯,市集的人對她指指點點,說這個時候怎麼還敢出來,真不怕死。
也有人說,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位是縣令夫人,誰敢動她?
李纖凝通通置若罔聞。她感到人群中有一雙眼睛時刻注視著自己。
這一晚李纖凝睡不著又起來夜走,沒叫仇璋,獨自出去。
不滿足於逼仄的小院,她把夜走範圍擴展到橫七縱八的小巷。每晚在迷宮一樣的巷子裡繞上一圈才甘心。
夜深人靜,唯有一輪明月相伴。月光如水,照我紅綾衫,照我綠羅裙。
李纖凝慢悠悠走著,身後突然傳來一串腳步響。
李纖凝停腳收步,對方也停腳收步,李纖凝疾走,對方也疾走。
嗒嗒嗒。腳步聲在靜謐幽暗的巷子裡回響,李纖凝越走越疾,她有身子的人,終究吃了笨重的虧,一個不慎,摔倒在地。
沒等她爬起來,一道黑影將她覆蓋。
第130章 新月篇(其四)阿姐阿弟
不出三日,夷陵縣城傳遍了,那個專挑孕婦下手的凶手盯上了縣令夫人,反受其害,被縣丞夫人砍掉一隻手不說,活捉了關進牢裡,以後身懷六甲的婦人們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可以放心出來行走了。
也有質疑的,說縣令夫人大著肚子,如何能生擒凶手,必是縣令夫人以身作餌,誘出凶手,埋伏在四周的衙役趁機捕獲。
縣衙的衙役們表示不知道這回事兒,清楚解小菲是縣令夫人的人,特地來問他,是否參與了抓捕行動。
“哪有什麼行動?”
“這麼說真是夫人一個人抓獲了凶手?”
“哪還有假。”
“夫人這樣厲害?”
“夫人的厲害豈止這點。”唾沫橫飛講起了李纖凝的當年,講到激昂處,有小衙役過來告訴他,門口有人找他。
“誰找我呀?”解小菲納悶。出去果真見門口負手立著一人,玄衣皂靴,窄背蜂腰,四肢修長,閒閒地往那一站,便如一棵鬆,一道風景。
來人轉過身,劍眉星目,英氣勃發,儘管已暌違數載,麵相改變不少,解小菲還是一眼認出。
“小杞!”
解小菲飛撲到韓杞身上,緊緊抱住他。
韓杞與他熱情相擁。
“哎喲我口誤,該稱韓將軍。”
“你少來。”
“嘿嘿,幾時來的?”
“剛到,第一個來見你。”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解小菲一巴掌拍在韓杞肩頭,高興頭上,差也不當了,抓起韓杞手腕,“走,我們家去喝酒。”
路上韓杞說雖知夷陵是蠻荊之地,真正來到這裡,民俗之陋、民生之苦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解小菲說這算什麼,想當初他們剛來那陣兒百姓居所儉陋,上麵住人,下麵住牲畜,灶台、糧倉、茅廁混在一處,房頂用茅竹鋪設,每年必發生火情。還有他們走的路全是土路,逢下雨天,泥濘不堪。街衢狹窄,不容車馬通過。是仇縣令來了以後,修繕街道,彆灶廩、異人畜,又教百姓修建瓦房,漸漸才有了今天的樣子。
說話間,到了住處,解小菲叫花露出來待客。
花露剛從李纖凝那裡回來。當年她常往縣衙望候李纖凝,自然識得韓杞,拿出酒菜來招待他。韓杞稱呼她嫂子。
二人敘了些彆後之情,酒過三巡,韓杞方狀似無意地提及李纖凝,“阿姐,她這些年過的好嗎?”
“還行吧……”解小菲想打個哈哈糊弄過去。花露聽見這話忽然癟了嘴巴,憤憤道:“阿凝過得一點兒也不好!”
韓杞驚問為何不好,哪裡不好,可是此地苦惡之故?
花露搖搖頭,說阿凝不在乎這些,是仇縣令待阿凝不好。當下抽抽噎噎把李纖凝受仇璋冷待,獨守空房四年,甚至挨了打的事全說了。字字句句紮在韓杞心上,他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心痛,眼睛沒瞪出血來,回問解小菲,“這些都是真的?”
解小菲撓撓頭,“沒露露說的那麼誇張,最近半年兩人感情恢複一些,小姐還懷了仇縣令的孩子。”
“阿姐住哪,帶我過去。”
“你略平平心氣,真沒那麼嚴重。”
偏偏花露好死不死又補了一句,“阿凝前幾天被凶徒襲擊,動了胎氣,正臥床養胎……”
韓杞哪裡還能忍得片刻,旋風似的衝出去。
解小菲怪花露,“你怎麼什麼都說呀!”
花露捂嘴巴,“不能說麼……”
仇璋一口忍了三天氣,今天見李纖凝氣色好些,胎像也穩固了才敢質問:“你是故意的罷?”
“什麼?”李纖凝剛喝完藥,嘴巴苦,指著茶壺裡素馨泡的橘柚茶說:“給我杯茶。”
仇璋給她倒茶,一麵說:“凶手,你早發現了他在跟蹤你罷?”
“哪有,我沒發現他跟蹤。”
“你還撒謊,沒發現你當晚身上帶刀乾嘛?”
李纖凝喝茶,喝著喝著笑了,一副小心思被揭穿的表情。
仗著自己有身子動了胎氣,仇璋不敢跟她發火,坦然承認,“是呀,我發現了。”
“你怎麼敢!”仇璋儘管動怒,仍極力壓製火氣,不敢高聲語,“你怎麼敢一聲不言語,怎麼敢拿我們的孩子冒險?”
“有什麼關係,結果不是好的?”
“萬一不好呢?萬一你不僅僅隻是動了胎氣,萬一你和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你有想過這些嗎?”
“結果已經擺在眼前,你還要假設那麼多萬一嚇唬自己。我是什麼人,區區凶徒,恕我還沒看在眼裡。”
“你殺人的癮又犯了是不是?我真該謝謝你沒把他開膛破肚,留他一命。”
李纖凝說:“什麼叫我殺人的癮犯了,明明是你暗示我那樣做的。”
“我暗示你?”仇璋不可思議,“我暗示你什麼了?”
“你把案卷遺落家裡,不就是暗示我麼。八叔來信,此案關係你能否回京都,你不是也給我看了。”
“你這樣想我?你覺得我會拿你和孩子冒險,就為了能回到長安?”
仇璋不覺拔高聲音。
“你那麼大聲乾嘛,嚇到我和孩子了。”李纖凝手捂著肚子,反吼回去。
仇璋平定心氣,坐到李纖凝身邊,執起她的手,“我對天發誓,沒有那樣的念頭。”
“我也沒犯殺人的癮。”
夫妻對視,一霎,撐不住都笑了。
“以後遇事和我商量。”
“看情況吧。”
仇璋黑臉。
李纖凝杏眼微餳,打了個哈欠,“我小憩一會兒,你給我打扇子。”
拉住仇璋手,“我睡著了你才可以走。”
“嗯,你睡著了我再走。”
仇璋打了一會兒扇子,李纖凝漸漸入寐。待她睡熟,悄悄退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事發後,他隻花了一天處理案子,剩下的時間全部用來陪李纖凝,不如趁這個功夫去衙裡看看。這樣想著,門口突然閃進來一個人,氣勢洶洶,眉眼驚人熟悉。仇璋方回想起,韓杞的拳頭已經揮到眼前。
常年行軍的人,動作生猛精準,饒是仇璋弓馬嫻熟,絕非酒囊飯袋之輩亦閃避不開,臉上早吃了一拳。
下人們目瞪口呆,哪來的人物,敢來縣令家裡毆打縣令?
韓杞步履不停,直闖李纖凝臥房。眾人被他氣勢所驚,誰也不敢攔,紛紛避讓。
解小菲跟在韓杞後頭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眼見他打了仇璋,臉都垮了。蹭到跟前,“大人,您沒事吧……”
仇璋緩過來,吼道:“他什麼毛病?”
“大人,都怪我,也不怪我,怪露露,露露說了不該說的話。也怪我,沒攔住,大人,您千萬彆……”
仇璋沒空聽他囉嗦,直追進去。
韓杞焦心似渴,焦急地尋找李纖凝,步伐匆匆,當他轉到裡間,往簾帳裡那麼一望,腳步刹那刹住。
她臥在床上,身上搭著綢緞質地的薄衾,秀發散開,一條手臂彎折在頭邊,臉龐朝著他的方向傾斜。
她的臉龐有種慘然的蒼白,氣血不佳的模樣。眸子輕輕閉合,疏密有致的睫毛撲在眼瞼上,仿若蝴蝶顫動的翅膀。
韓杞的滿腔怒火,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化作一片寧謐。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五官,是他每每於心間刻畫,怕忘記怕漫漶的容顏,刻畫了千百次,終究不及眼前生動。
韓杞貪婪地凝注著李纖凝的睡顏,不敢上前驚擾,仇璋攜霹靂之火闖入,扯過他的手臂,照臉一拳。
韓杞故意給他打的,他打他隻想出氣,不占他便宜,也給他打。等他打完一拳,他又給了他一拳。
“知道我為什麼打你嗎?她嫁給你,你竟然不好好待她,使她受冷落,我的阿姐驕傲如孔雀,你竟敢冷落她!”
又打了一拳。
仇璋惱羞成怒,“你算她哪一門子弟弟,也配來管我的家事。”
連打了韓杞兩拳。
“你不妨再多打幾拳,我打起來也痛快。”
回敬了仇璋兩拳。
二人打的不可開交,解小菲夾在中間,勸這個勸不動,說那個說不得,都快急哭了。這當兒,一道驚喜的女聲飄入三人耳畔,“小杞!”
扭打中的兩人驟然停手,不約而同望向床上的李纖凝。
李纖凝靠手臂支起半個身子,見果真是韓杞,愈發地要往起掙。
“你胎氣不穩,彆亂動。”仇璋過去按住她。
韓杞直接把他扒拉開,蹲在李纖凝床頭,渴盼地喚她,“阿姐。”
李纖凝伸出手,撫上韓杞的臉,“真的是你,你來看我了。”
“是我,阿姐,我來看阿姐了。”
李纖凝流下兩行淚,轉瞬又笑了,拈帕子擦,“懷孕搞的,情緒上來控製不住,你不許嘲笑我。”
韓杞攥住李纖凝的手,“我喜歡這樣的阿姐,我可不喜歡阿姐看到我一點兒反應沒有。”
“怎會。”李纖凝揉揉他的頭。
仇璋一旁看著十足無語。
解小菲小心翼翼建議,“大人,咱們出去,讓他們敘敘……”看到仇璋瞪來,後麵聲音小若蚊蚋,“舊……”
李纖凝這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