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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一片月 君芍 4298 字 2個月前

裡麵走聲音越清晰,笑聲有著超乎尋常的尖利,不似人類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終於走到聲音源起的牢房,仇璋的腳步忽然遲滯,不會走路了,像鞋底黏了膠。呼吸漸漸沉重,麵色凝重之極。

麵前三間牢房中,二十幾個犯人,不約而同的手舞足蹈,癲狂大笑,雙頰似塗胭脂,紅撲撲,雙目迷離,精神亢奮。詭異離奇的場景,看呆了所有人。

“究竟是什麼回事?!”仇少尹大吼。

“小的們也不知道,上午還好好的,吃過中飯後突然這樣了。”獄卒們瑟瑟回答。

“這些人……”仇璋目光不錯地盯著三個牢房,“全部是大秦寺案的凶犯……”

大秦寺案犯二十一人,分成三間牢房,九個女人單獨關押一間,剩下十二個男人分兩間關押。經仇璋提醒,仇少尹猛地發覺,發瘋的可不全是大秦寺一案的案犯,其他犯人全部好好的。

“嘶,嘶——”

一婦人忽然發出詭異的嘶嘶聲,雙頰豔如桃李,雙手彎曲成獸爪,匪夷所思地抓向自己的咽喉,很快抓出了紅豔豔的血痕,婦人不知疼,指甲劃開皮膚,陷進血肉裡,掏開自己的喉嚨,鮮血大量湧出來,嘩啦啦流了滿身。

在場的人全部驚呆了,或者說被這遠超常理的一幕震懾的回不過神。血腥氣彌散開,身旁傳來作嘔聲,仇璋猛地省悟,往牢房裡衝,一麵大喊:“快攔住她!”

獄卒們驚醒,隨著仇璋衝進牢房七手八腳的按住婦人,但緊接著,更多的犯人出現狂亂之態,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效法婦人,抓撓喉嚨,一時間牢房中血霧彌漫,腥氣衝天,儼然成了慘絕人寰的人間煉獄。

李纖凝幾年來深居簡出,極少聞到新鮮的人類血液的味道,對鮮血的耐受降低,血腥氣一撲過來,她本能的作嘔,到後麵濃重的血腥氣幾乎把牢房裡的各種異味給掩蓋了。

剛剛吃下的一碗糖蒸酥酪一點兒沒浪費的吐了出來。

右手緊緊掐在大%e8%85%bf上,目光一寸寸掠過發狂的人群,臉部肌肉劇烈抽搐。

仇少尹調集府兵,迅速控製了事態。然而無濟於事,等到福王回來,看到的是擺在他麵前的二十一具屍體。

這些人本來交齊贖銅,過個兩三日即可放歸,眼下誰也走不成,注定踏不出京兆府大門。

仇少尹及時控製事態,捆綁住犯人手腳,為傷者止血,他們還是全部死了。在他們陷入狂亂不久,接著陷入昏迷,這一昏迷再未蘇醒。

“究竟怎麼回事?”突然死了這麼多人,福王也擔待不住,語聲鮮見的嚴厲,帶著怒火。

“用過中飯後突然就這樣了,應該是中毒。”仇少尹說,“下官已將庖屋的庖子、膳夫、夥夫等人拘捕,拘在堂下,備您審問。”

福王吩咐立刻傳上來。

一乾人等跪在堂下,大呼冤枉,辯稱實在不知飯中有毒,明明所有囚犯吃的一樣的飯,如何那二十一人就中了毒。福王命仇少尹細細盤問他們,仇少尹盤問之得知,米是廚娘淘洗的,上灶蒸上後廚娘出去擇菜,庖子和膳夫在廚房,飯菜煮好,夥夫運送到牢房。到這裡為止,每個環節都有機會被人下毒。可是飯送入牢房之後完全是不可控的,因為飯菜全部由獄卒分配。

當時牢房裡有八個獄卒在值,除去兩個獄丞,有六個獄卒參與分飯,眾目睽睽之下,獄卒不可能下毒。中毒的偏偏是大秦寺相關案犯,其他人秋毫無損,這樣精準的投毒又叫人百般不解。

仇少尹主張毒是庖屋之人所投,與獄卒裡應外合,送到了想要毒殺的人麵前。目前似乎隻有這一種解合理釋,福王下令關押所有相關人員,嚴加拷打,調查身世背景,揪出幕後凶手。

事情交待下去,仍有重重疑雲籠罩在眾人頭頂,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凶手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殺了那些人對他有什麼好處?

“會不會是三名死者的家人,因不滿判決,做出這種事?”有官員提出自己的見解。

“我倒更傾向於凶手在向官府挑釁。”仇璋思忖道,“官府要放的人他偏要殺,挑釁意味十足。令我想起一人。”

“誰?”

“天仙子。”

眾人咋%e8%88%8c。

“天仙子的目標向來是連環凶殺案的殺手,這次的遇害者不符合他的作案習慣。他每次作案必與受害者近距離接觸,近身格殺。投毒不是他的風格。”仇少尹提出不同見解。

“目標不同,采取的手段自然不同。同時殺害二十一人,怎麼看也是投毒最便捷。”

“好,咱們退一步講,作案目標的變化導致了作案手段的變化,還有一點你無法解釋。”仇少尹說,“天仙子每次作案必留下標記,這次的標記何在?”

仇璋無言以對。他明明感覺到了相同的氣息,幾乎可以確定是他,但是為什麼,為什麼沒有留下標記?

眾人沉思不語的當兒,李纖凝幽幽道:“假如他已經留下標記了呢。”

此言一出,眾人齊刷刷望向她。連長案後頭一直默默聽屬下們各抒己見的福王也不由掀了掀眼皮,投來疑惑的目光。

“事發之後牢裡大肆搜索過,死者身上也搜過,皆未發現天仙子花以及相類的圖案。”仇少尹說。

“假如標記在看不見的地方呢。”

“什麼意思?”

“死者所中之毒你們不覺得離奇嗎?”李纖凝說,“它使人癲狂,精神異常,出現自殘之舉,抓破喉嚨,即使捆住手腳也無濟於事,精神迷亂之後緊接著陷入昏迷,那些人終究還是死了,究竟什麼毒這樣可怕?”

這一問屬實把大家問住了,彼時市麵上流行的毒藥無非砒霜,大家也隻知道砒霜。

“莫非不是中毒,是中了魘術?”堂上一官吏忍不住發問。

魘術是無稽之談,現場卻沒有任何人反駁他。畢竟隻要%e4%ba%b2眼目睹那一幕的人,心頭無不栗栗,二十幾人集體發狂,似乎唯有鬼神之說可以解釋。

李纖凝卻給了否定的回答,“不是魘術,就是毒藥。”

“我也是幾年前才知道,世間花草與菌菇同理,有些看著漂亮,實則有毒。比方常見的夾竹桃,即是一種毒花。隻因世人不食花,不知情罷了。”

仇璋記得這樁案子,“是永寧坊庾家的案子,我記得當時他的兒子是被誘導吃了君影草而亡。”

“沒錯。”李纖凝說,“毒花君影草是我從黃老醫正處獲悉,黃老對花草毒物甚有研究。除此以外,我還從他那裡了解到有一種花,服食之後令人精神迷亂,呼吸困難,昏昏欲睡,進而窒息死亡。”

神經迷亂,呼吸困難,昏昏欲睡,窒息死亡……每一條皆對應著二十一個死者的症狀。呼吸困難更解釋了死者為什麼要抓破喉嚨,因為他們無法呼吸。

大堂之上鴉雀無聲。

忽聽見一個聲音問,“這花、這花莫非是……?”

“天仙子。”李纖凝回答。

第113章 殘月篇(其六)驕女

“天仙子花有毒一事,怎麼之前從沒聽你提起過?”從京兆府出來,仇璋問李纖凝。

“那時候我和你關係疏遠,為什麼要和你提起。”李纖凝說。

仇璋冷笑,“和韓杞關係不疏遠,和韓杞一定有提起。”

李纖凝說:“這是你先提他的,我沒提。”

“提他怎樣,難道他是禁忌,不能提?”

李纖凝立住腳,“你喜歡這樣是吧?”

“我喜歡怎樣?”

“喜歡吃彆的男人的醋,喜歡我同彆的男人好。”

“難道我喜歡自虐?”□思□兔□網□

“沒關係呀。”李纖凝洋洋得意,“夫君喜歡的話我再找一個男人,找什麼樣的好呢……”

“你敢!”

“夫君喜歡我有什麼不敢。”

兩人說著話,馬車駛來了,李纖凝上了馬車,從車窗裡探出頭,“晚上早些回來,我吩咐廚房做你愛吃的菜。”

仇璋揮手。

李纖凝去後不久,仇璋的馬也牽來了,仇璋跨上馬背,一路東馳,去往通化門外。

事發之後,大家各有分工,福王進宮稟明聖人,仇少尹去拷問庖屋的人和獄卒,仇璋則去黃老住處驗證天仙子的毒性及毒發症狀。

哪知撲空,黃老已離世二載,生前居住的園子僅有一老仆看守。仇璋亮明身份,說明來意,老仆引他進屋,抱出一摞摞手記給他瞧。

仇璋坐下翻看,手記中記錄著許多花草的毒性毒理。黃老用%e9%b8%a1兔貓狗做試驗驗證毒性,筆記上用法用量均有記載,多少劑量致死說得明明白白。

仇璋翻看半晌,終於翻到了天仙子的相關記錄,的確如李纖凝所言,天仙子的毒性會導致中毒者精神迷亂,呼吸困難,進而在昏睡中窒息死亡。

黃老采集了許多花草,晾乾,研磨成粉,製成毒粉。那些毒粉裝在各色瓷罐中,擺滿了木架。仇璋看得憂心忡忡,倘若這些毒粉被有心之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詢問之下黃老並無後人,征求了老仆意見,將架子上的毒粉集中銷毀。

詢問老仆毒粉可曾失竊過,老仆說沒有,問及最近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人來訪,老仆說黃老去世兩年了,仇大人是唯一來訪的人。

仇璋愁眉不展。

仇少尹這頭同樣不順。庖屋的人和六個獄卒全部受了一遍刑,沒人招認,全部辯稱不知情。仇少尹查他們黃籍,查他們哪一年入的京兆府當的這份差,發現時間最短的也有四年了,是個叫虞三郎的夥夫。又查他們家中近期有無來路不明的銀錢入帳,皆查無實據。仇少尹把拷問的重點放在一個姓褚的獄卒身上,正是這位姓褚的獄卒將有毒的飯菜分配給了死者。

彼時仵作驗屍已畢,確定死者是不明原因造成的窒息身亡,撿出死者剩餘的食物殘渣喂給兔子,兔子在一刻鐘內毒發,窒息死亡。故此,毒下於飯菜中一事不容爭辯。

褚獄卒固然可疑,那個叫虞三郎的夥夫同樣令仇少尹在意。男人體格結實健壯,膚色堪比曬過的麥子,雙手粗糙,確實像個夥夫的樣子,唯獨那雙眼睛,銳利如刀,明璨如星,不是升鬥小民該有的眼神。

除此以外,他脖子上掛的那枚琥珀吊墜亦引發了仇少尹的好奇。

仇少尹輕輕的拎起它。琥珀裹著蟲兒,宛然如生的蜘蛛,八爪俱全。

“哪來的?”

“東市買的。”

“小小夥夫,有銀錢買這種東西?”

“實在喜歡的不行,得不到它吃不下飯睡不好覺。花了我三年薪俸,大人高抬貴手,體恤小人些。”虞三郎眼眸充血,輪廓幽暗。

仇少尹捏著那塊琥珀,總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麼,有待填補,不等思索出個究竟,獄丞來稟,吉和嚷嚷著要見福王。

仇少尹來到關押吉和的牢房,“福王不在,有什麼話你可以和本官說。”

吉和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