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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一片月 君芍 4371 字 2個月前

禮,也許在他有生之年說不定真的實現此生心願,讓景教成為大唐的國教。”說到這裡,阿悉蘭微一停頓,“說了這麼多,娘子必然要問了,這些和案子有什麼關係。實則有莫大關係,娘子且聽我細細道來。”

“吉和接掌景教後,為迅速接觸權貴階層,將教徒劃分三等:木蓮教徒、銀蓮教徒、金蓮教徒,木蓮教徒是最普通的信眾,銀蓮教徒是景教的忠實教徒,至於金蓮教徒,那是吉和精心挑選出來,即忠誠又有權有勢的教徒。在他們之上還有聖蓮教徒。娘子知道景教鼓勵教徒懺悔已身,向‘聖靈’祈求寬恕嗎?”

“略知一二,景教所謂的懺悔和儒家吾日三省吾身的理念有異曲同工之妙。”然景教宣揚聖靈博愛世人,寬恕一切罪孽,卻為李纖凝嗤之以鼻。什麼誠心懺悔即可獲得寬宥,搞得罪犯連內疚之心也沒了,那怎麼成。不像話。

當下隻聽阿悉蘭講。

“不同的人懺悔之事各不相同,有大事有小事,也有內心最隱蔽的秘密。法師聆聽得到所有人的秘密,著意挑選,將其記錄在冊,呈給吉和。吉和從中挑選中自己想結納之人,直言他們罪過太重,需他%e4%ba%b2自度化,便是聖蓮教徒的來曆。聖蓮教徒皆是心藏大秘密之人,他們隻向主教懺悔,主教代他們向‘聖靈’禱告,祈求寬宥。殊不知禱告是假,祈求也是假,借機操縱人心才是真。”

阿悉蘭的言語漸漸觸及核心,李纖凝神為之凝,靜候下文,韓杞也專注了起來。

“吉和假意禱告後,回來告訴聖蓮教徒們,聲稱他們罪過太大,聖靈不肯寬宥。教徒們當然要問怎麼辦,吉和這時候說需要從他們當中選一個教徒獻祭,獻祭的教徒承擔下所有人的罪過,其他的人則可以得到聖靈的赦免。”

“這種荒謬的說法他們也信?”韓杞忍不住插言。

“他們當然會信,而且深信不疑。先前我已說了,這些教徒是經過精心挑選,是景教的忠實信徒。”

李纖凝冷笑,“非但是忠實信徒,還是富商巨賈,顯赫朱衣,吉和豈會舍得動他們。”

“娘子洞見高深。”阿悉蘭接著說,“吉和此舉,隻是為了操控他們,當然不會真叫他們去死。所以最終死去的才是周久雷萬鈞那種無足輕重的人物。”

“如何做到?”韓杞不解。

“聖蓮教徒之間互不相識,同處一室時皆戴有麵具,隻有主教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獻祭之人的選擇完全隨機,是靠抓鬮兒抓出來的,用吉和的話說,是聖靈的旨意。臨抓鬮兒之前,吉和將雷萬鈞提拔為聖蓮教徒。不明真相的雷萬鈞自是歡天喜地,以為從此以後可以時常%e4%ba%b2近主教。更兼他有一子,體弱多病,成為聖蓮教徒後即可隨心所欲取用聖水,他道兒子性命有救,更加顧不上其他。其他人知道抓鬮兒乃是選祭品,吉和對著雷萬鈞卻是另一套說辭,雷萬鈞歡歡喜喜參與,不知死亡近在眼前。”

“那麼多達官貴人齊聚一堂,僅憑抓鬮兒裁定生死,憑什麼叫他們乖乖配合?臨時多了一個雷萬鈞,也無人起疑嗎?”

“聖蓮教徒與主教單方麵對接,一切話語皆靠吉和傳遞,究竟有多少人抓鬮兒,到了當日方知。況且人皆有僥幸之心,心想那麼多人抓鬮兒,憑什麼選中自己?還有一點就是,吉和有意篩選可操控之人,對於那些不肯配合之人,他絕不強求,放任自流。”

李纖凝恍然大悟,“難怪雷萬鈞和周久身上的傷口整齊排列卻又深淺不一,原來是其他教徒下的手。”

“吉和反複強調聖蓮教徒罪孽深重,聖靈不佑,必須%e4%ba%b2自動手以聖匕穿刺獻祭者身體,將諸罪集於一身,再行將其屍身焚化,罪孽自然而然隨之灰飛煙滅,而那自願承擔了罪過之人死後必升入天界,%e8%84%b1離疾苦。眾人也不必因此內疚。”

“聖蓮教徒%e4%ba%b2自動手殺人,把柄攥在吉和手上,相當於%e4%ba%b2自給自己套上繩索,繩索的另一端則握於吉和之手。”

“是這道理,即使教徒後來幡然醒悟,吉和也不用擔心其不為自己所用。”

“你剛剛提到焚化,周久和雷萬鈞兩具屍身皆沒有焚化成,敢是娘子之功?”

“主要是彆頓的功勞。”轉頭一瞧,“咦,彆頓呢?”

“他剛剛出去了。”韓杞說。

阿悉蘭說的入神,竟沒發覺,正過身子,接著說:“彆頓和咄喝皆是我義父身邊的護法,兩人是%e4%ba%b2兄弟。義父死後,彆頓很快洞悉內情,知曉%e4%ba%b2弟弟咄喝也有參與,不動聲色,假意不知情,繼續為吉和做事。暗地裡將我接出隱藏。吉和叫人宣揚我義父對我居心不良,其實他才是那個居心叵測之人,他覬覦我美色已久,多虧彆頓,我才僥幸逃過一劫。”

“周久和雷萬鈞的屍體是彆頓偷偷運出,四年前,周久屍體丟失,已叫吉和咄喝起了戒心,這次假如不是有那兩個前來盜聖水的教徒攪亂視線,再難得手。”

“你是說朱滕和丁酉春?”

“正是,他們無意間撞見了獻祭儀式,遭到追殺滅口,實是淒慘。”

獲悉真相,並不能叫李纖凝稍感輕鬆,相反,她的心像壓了一塊巨石般踹不過氣。此案比她想象的大。

“四年前你們遺屍於西市,四年後何故遺失東市?”

“當時遺屍西市並未掀起什麼風浪,長安縣沒能深入調查,反而引起了吉和的警覺。這次我想換萬年縣試試看。”

“為什麼偷棺盛屍?”

“這樣噱頭大一些,可引起百姓討論,叫官府重視。另一個原因,是我自己的私心,我總不願就那麼將屍體遺棄在大街上,盛斂在棺材裡,我好受一些。”

“我懂了。”

沉默的當兒,彆頓衝了進來,“快走,咄喝帶人過來了。”

氣氛霎時緊張,阿悉蘭拿上羌笛,衝李纖凝道:“娘子,我們就此彆過。不必費心尋我,%e8%84%b1險之後我會聯係娘子。”

“何不一起走?”李纖凝說,“我們會保護你。”

“娘子不知歹人凶惡,隻怕連累了你們。”彆頓說。

“事到如今,怕什麼連累,一起走吧。此案需要你,我絕不容你出岔子。”李纖凝撿起鬥笠,扣在阿悉蘭頭上,護著她出門。

哪知前腳剛踏出房門,咄喝已率人殺到。

雨勢淒清,天地晦濁,遠方隱隱有雷光閃過,空氣裡彌漫著泥土的腥氣。前方數十幾名胡僧,個個手持殺器,將他們重重圍困。

第93章 圓月篇(十二)竹林雷雨

尚值日哺,天地已是漆黑渾濁,一絲天光也無。

烏雲密布,層層壓在頭頂,直欲倒扣下來,時不時打過數道白閃,雲層撕裂無數塊。

雨簾厚重,將人密密裹住,狂風大作,扼住人的呼吸。李纖凝撲倒在泥地上,抓住身旁的竹子,勉強穩住身形。

四麵皆是雨,風聲呼嘯,頭頂電閃雷鳴,壓根辨不清方向。敵人比她想象的凶猛,毫無顧忌,殺招頻施。他們好不容易突出重圍,卻在大雨中走散。

李纖凝嘗試呼喚韓杞的名字,一張嘴即有雨水灌進來,隻得作罷。

風搖竹林,千萬根竹條颯颯作舞。當空劈下白閃,天地陡地亮了一霎,搖撼的竹影似惡鬼撲向她。

耳旁響起女孩淒厲的慘叫。

李纖凝神色驚恐,捂住耳邊。踉踉蹌蹌奔跑,隻想趕緊尋到韓杞。

叫聲不絕於耳,越來越清晰,任她怎麼堵耳也無濟於事。

眼前畫麵一幕幕。

暴雨中的竹屋,濃妝豔抹的女孩,男人癲狂的笑臉……從女孩芐體湧出的血液……

李纖凝呼吸急促,再難前進一步,抱住麵前的翠竹,彎著腰大口大口喘熄。她想吐,努力半天,吐出一些透明黏稠的液體。轉瞬又被雨水衝刷乾淨。

右臂抖得厲害,李纖凝握住它,青紫的嘴%e5%94%87念念有詞,“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

手臂依舊在抖,腦海裡的聲音也仍繼續,李纖凝幾近崩潰,雙手抓著竹子,前額用力磕碰,嘴裡不斷重複那三個字。

訇隆——訇隆隆——

霹靂接二連三落下,震得人心驚膽顫。

李纖凝抱住頭,絕望呐喊,“爹……娘……”

“阿凝在這裡……你們快點來找我,為什麼還不來找我……好多血,她快死了,阿凝好害怕……”?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她意識昏聵,抱著竹子喃喃自語,不妨兩個胡僧尋蹤逼近。借著雨聲遮擋,兩人慢慢向她靠近,本擬手到擒來。哪知李纖凝若有所感,猛然回首。

一雙赤目,殺氣四溢。

韓杞找到李纖凝時她騎在一個胡僧身上,背脊像一把弓,繃的筆直,手中握著匕首,猛插胡僧眼睛。

在她身旁七八尺遠處,躺著一具慘遭割喉的男屍。

慘遭毀目之厄胡僧慘叫連連,李纖凝充耳不聞,匕首次次沒柄插入,插完右眼插左眼,癲狂之態令韓杞大驚失色。

韓杞沒敢上前,遠遠喚了一聲“阿姐”。

李纖凝聽聞這聲“阿姐”,滯下動作。此時胡僧雙目已被插爛,兩隻血窟窿汩汩噴湧鮮血,血腥駭人。

“是……小杞嗎?”

李纖凝有了回應,韓杞上前,“是我,阿姐。”

李纖凝身上的力道驟然卸儘,身體癱軟,雙臂無力低垂,匕首打手中滾落。

韓杞撿起匕首,插回刀鞘裡,單手摟過李纖凝的腰,將她帶入懷中。她筋疲力竭了,提不起一絲力氣,全賴他手臂支撐著才沒倒下。更糟糕的是,韓杞發現她的左臂斷了,肋下和大%e8%85%bf上均有不同程度的刀傷,皮肉外翻。

韓杞眼底皆是痛色,扶她到一旁石上坐下。此時雲收雨住,雷電隱去蹤跡,烏雲裂開罅隙,漏下縷縷暮光。已近黃昏,天色較之先前反而明朗了。

不知是叫冷雨澆的還是受了驚嚇,李纖凝抖的厲害,一個勁兒地往韓杞懷裡鑽,恨不得鑽進他的身體裡。韓杞不明白她這是怎麼了,本能的摟住她,又不得不提醒她,“阿姐,你的傷口得處理。”

李纖凝嗯了嗯,身子一動不動。身上衣服濕重,裹著怪難受,韓杞不理解有什麼好抱,直覺她需要安慰,而這樣的機會並不多,便沒舍得拉開她,由她抱著。

須臾,李纖凝離開他的懷抱,“幫我處理傷口吧。”

條件有限,韓杞用布條暫時裹了她的兩處刀傷。另劈了竹條,剛拿來要給她固定,李纖凝閃了一下。

“怎麼了?”

李纖凝扭開頭,“我不喜歡竹子。”

“這裡隻有竹子……”

李纖凝沉默須臾,忍著厭惡說:“弄吧。”

韓杞幫她固定好,李纖凝全程沒去看,隻盯著腳邊墜滿雨珠的雜草。

“好了。”韓杞說。

李纖凝轉頭去看,發現手臂給韓杞給包裹的嚴嚴實實,用於固定的竹條藏在裡麵,外麵瞧不出來。

李纖凝心下稍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