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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一片月 君芍 4378 字 2個月前

很不一樣。往常她看他,神情帶著輕蔑和淡淡的嘲弄,那一夜沒有。

那一夜她目光純淨,宛如出塵不染的仙子,打山中來,打月下來。明明剛殺過人,臉孔上還沾著血,合該是妖魅,為什麼會聯想到仙子,他也不清楚。

唯一確定的是,那夜的她的確有著無與倫比的光彩,令他怦然心動。

睡不著,反而越躺越清醒。韓杞移開解小菲搭在他身上的%e8%85%bf和胳膊,悄悄下了通鋪。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沐著風與月光,韓杞神情輕暢。

內宅門前風鈴依舊在掛,叮鈴鈴,叮鈴鈴……撞擊聲清脆悅耳。

明明和她說了不會再來,她為什麼還要掛?有時候他真的很難搞懂她,她到底懷著怎樣的想法,她到底是對他是各種心態?

韓杞仰望風鈴傷感,內院之中忽然傳來女子的驚悸之聲,驚恐悲傷,幾近哀鳴。韓杞辨出是李纖凝的聲音,想也來不及想,奪門而入。

室內無燭,幸而月光足夠亮,紗帳薄透,映出李纖凝虛薄的影子,她似乎身陷噩夢,身體扭曲成奇異的姿勢,口中栗栗哀鳴,又似急切的懇求。禁閉的眼瞼之下,已有淚花滲出。

韓杞吃了一驚,忙上去抱住她,“阿姐……”

哪知他一靠近,李纖凝立馬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按到床上,抄起床頭的瓷枕砸下去。韓杞大驚,抬臂一擋,瓷枕在他臂上粉碎。

“阿姐,我我韓杞,你醒醒。”

韓杞焦聲喚她,李纖凝如陷癲狂,雙手死死掐住他,凶狠的神態,直欲把他掐死了之。

韓杞被她如瘋如魔的舉止嚇著,短時間竟掙%e8%84%b1不得。

素馨惶惶跑來,拆解李纖凝的手,“小姐快住手,這是小韓郎君啊。”

素馨今夜睡外間,早聽到李纖凝做噩夢,她這毛病有年頭了,睡中驚厥時不容人靠近,誰靠近誰遭殃。也不用管,過個片時自個兒就好了。因此伏著未動。

哪知韓杞突然衝了進來,慘遭李纖凝扼頸,忙衝過來拆解。

“小杞……”

李纖凝恢複些神智。

“是呀,是小韓郎君,您怎麼能掐小韓郎君呢。好小姐,快鬆手。”

在素馨的勸說下,李纖凝慢慢鬆開了手,床上呆坐好一會兒,慢慢恢複清醒。

期間素馨點燃蠟燭,房間亮堂了。

李纖凝查看韓杞頸部傷痕,淤痕宛然,可知掐的狠了。叫素馨取了活血化瘀的藥,%e4%ba%b2自給他上藥。

素馨趁這個功夫收拾走了李纖凝床上的碎瓷枕,換上新的被褥,做完仍舊回外間躺著。

黑瓷罐裡盛著膩白藥膏,李纖凝挖取一塊兒,抹在韓杞頸間,再慢慢刮開,塗抹均勻。

韓杞嗅著她發間的香氣,身體緊繃,莫名緊張。

“你怎麼做噩夢了?”

“我經常夢魘,不算什麼。通常在雷雨夜裡,這回不知怎麼了。”

“你夢到什麼?”韓杞追問,“我看你很害怕的樣子,一直在喊‘停下來’,你要誰停下來?”

李纖凝塗藥的手微頓,“我有這樣喊嗎?”

“嗯。”韓杞懵懂點頭,“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你重複了好多遍。”

李纖凝怔然。

“阿姐,你怎麼了?”

“沒事,沒事。”繼續塗藥,戲謔調侃他,“我還當你一輩子不和我說話了,怎麼又說了,還特地跑進來關心我?”

“你不摘風鈴。”

“我不摘風鈴怎麼了?”湊近他問,“我不摘風鈴你就放不下我啦?”

韓杞避開她。

李纖凝揉他頭發,“你這麼容易被拿捏,將來成%e4%ba%b2了怎麼辦,遇到個溫順的小娘子還好,遇到個潑辣的,有的你受。”

這話明著點他了。

韓杞臉色難看至極。

李纖凝拍他肩膀,“藥塗好了,回去歇息罷。”

韓杞渾渾噩噩,起身朝門口走,走有六七步,遽然折回,捧住李纖凝的臉,狂%e5%90%bb狂%e4%ba%b2,奪儘她的呼吸。

他來去如風,待李纖凝從這一%e5%90%bb中清醒,麵前空空如也,人已不在了,隻剩她獨坐良宵。他臨走時丟下的話餘音猶未散儘,依依回響在耳畔:

“我願意。”

第84章 圓月篇(其三)遺棺於市

老王夫妻在東市開有一間朝食攤子。朝食不比彆的吃食,需早早準備。天天寅時不到起來,卯時之前,鋪麵打開,等生意上門。

五月十七日清早,夫妻倆一切準備就緒,老王前去開食鋪的門,拿下門閂,繞到前麵卸護窗板,三塊護窗板全部卸完,老王往屋裡頭走,順帶掃了一眼北街,不掃還好,一掃唬了一跳。

揉揉眼睛,定睛再看,分明不是眼花。老王納悶,懷著疑惑上前,怎麼也不敢相信眼前一幕真實存在。

“乾嘛呢,磨磨蹭蹭!”王家娘子見丈夫久久不回,追出來催促。

“老婆子,你快來。”王家娘子其實不老,四十出頭而已,老王喜歡這樣叫,王家娘子不喜歡聽,皺著一雙眉頭。但還是走過去了。

一見之下,咋咋呼呼,“哎喲我的娘誒,這不是棺材麼,大白天活見鬼了,誰把棺材擺這裡?”

“說的就是啊……”老王%e8%85%bf都嚇軟了,“老婆子,你說這棺材裡有沒有、有沒有……”

“有沒有死人?”

老王點頭。

王家娘子單手掐腰,“有沒有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還沒等老王阻止,王家娘子雙手並用,推開了棺材蓋。隻往棺中一睃,王家娘子那條清亮的嗓子霎時吵嚷了一條街。

昨夜睡的晚,中途又給噩夢驚醒,後半夜失眠到醜時,今朝順理成章起晚了。看了玉漏,已值卯時,李纖凝穿好衣裳綰好發髻預備先到班房瞧一眼,接著去演武場晨練,晨練完畢閔婆飯也燒好了,用過飯,大秦寺那頭想必也有動靜了。

李纖凝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誰知計劃不及變化。這頭方要出門,那頭院門咚咚咚響了起來。李纖凝順勢拉開門,解小菲立在外頭,不待相問,神色惶急道:“小姐,東市發現一具男屍,何仵作先帶人過去了。”

李纖凝不帶片刻猶豫,“走。”

路上解小菲的同李纖凝說了基本情況,李纖凝得知男屍盛在棺材裡,先在腦海裡生出了許多疑問。男屍是誰?長安城宵禁森嚴,棺材通過何種途徑運到東市?為什麼放在大街上,其目的是什麼?

到了現場,解小菲呼喝開層層圍觀的人群,護著李纖凝來到棺槨前。

那是一口黑漆柳木棺,棺口大敞,當中躺著個六尺來高的男子,四十上下歲,胖瘦適中,衣著光鮮。雙手交疊於%e8%83%b8`前,手下麵壓著一枚金蓮十字,表情安詳。

“驗過屍了嗎?”李纖凝問,“死者死了多少個時辰?死因是什麼?”△思△兔△網△

“此地不方便驗屍,死因尚不明確。”何仵作回答,“根據屍體的屍斑和瞳孔透光情況來看,死亡時間在十二至十八個時辰之間。”

李纖凝環顧周遭,棺槨停在街心,看熱鬨的人圍了裡三層外三層,有些好奇心重的甚至爬到樹上、屋頂上,交通阻塞,吵雜擾攘,確實不適合驗屍。命令衙役將棺材抬回縣衙。囑咐解小菲給周圍商鋪店主錄口供,自己同何仵作先一步回衙。

至衙,屍首抬出,停於木板上。何仵作解開死者衣衫。%e8%83%b8膛%e8%a3%b8露出來的一刹那,所有人驚呆了。死者的%e8%83%b8腹部位竟然整齊排列著九道傷口。分上中下三排,每排三道利器穿刺傷。

屍體經過清洗,死者身上乾乾淨淨,一絲多餘的血跡也無,隻有這九道紅痕,寸許寬,因為整齊的排列方式,透露出一種森然詭異感,瞧來觸目驚心。

何仵作經過查驗,發現九道傷口深淺不一,深的可達三寸,淺的隻有一寸,其中致命傷有四道,左起數起分彆是第一、二、五、八道傷口。

“傷口深淺不一,是否說明凶手不止一人?”

“暫時不好下這個結論。”何仵作說,“傷口寬窄一致,創口相似,乃是同一把凶器造成。”

李纖凝默然片時,忽然想起什麼,“死者身上的金蓮十字何在?”

立即有人捧著托盤送上。

李纖凝拈起那枚十字,純金打造,中間一朵金蓮,上下左右各延伸出一截形似花瓣的條狀物,構成一枚十字圖案,和朱滕的銀蓮十字如出一轍。

短短兩日,前後有兩個景教信徒死於非命,究竟是巧合還是另有隱情。兩件案件之間是否存在關聯?

李纖凝苦苦思索的之際,有衙役來報大秦寺的僧人來了。

胡僧咄喝昨日同義寧坊的坊正前去長安縣衙為蒯剛討情,本以為憑借他們主教吉和在此地的威名以及京兆府溫少卿名頭,魏斯年必定乖乖放人,哪承想叫他打發回來了。今日拿著刑部裴侍郎的手書再往,得知由於死者是萬年縣人氏,案子已移交到了萬年縣。

趕來萬年縣,求見萬年縣令,萬年縣令下鄉視察去了,縣裡的仇縣丞出麵接待他們。

咄喝捺著性子說明身份來意,說罷將刑部裴侍郎手書雙手呈上,義寧坊的陳坊正附和,說希望仇璋賣他們個麵子,大秦寺和裴侍郎都會記著他的好。將來少不了互相幫襯。

仇璋瞟了眼手書,沒去接,“大秦寺的胡僧,叫咄喝是吧,很好,你隨本官來,本官有話問你。”

咄喝見仇璋一副不識抬舉的樣,臉上隱隱不快。他家主教大人平素皆同高官巨賈往來,那些高官巨賈甭說對待主教,就是對待他從來也是客客氣氣,未敢存輕蔑之意,如今一個九品縣丞,芝麻大的官兒,竟敢將他不放在眼裡。

咄喝氣的鼻子噴火。

陳坊正素來知曉身邊這位脾氣爆,一點即著。覷了眼左右森嚴的護衛,心想可不能讓他在這裡著,到時候蒯剛沒撈出來再把他搭進去,他沒辦法向主教交待。

安撫咄喝說:“稍安勿躁,咱們進去,且聽聽他說什麼。”

進了大廳,仇璋一撩衣袍坐主位上,比了個“請”的手勢,教他二人坐。

咄喝二人才坐定,仇璋立即道:“據武侯蒯剛的交待,朱滕進入大秦氏實為行竊,不知他竊了何物?”

咄喝說:“他竊了寺裡的聖水。”

“聖水?”仇璋說,“那就是水咯。”

咄喝聽到仇璋把他們大秦氏的聖水和普通水相提並論,忿然作色。陳坊正趕緊接過話頭,“仇縣丞有所不知,聖水不同於普通水,聖水是經過主教加持過的水。我這麼說您也許聽不懂,我舉個例子,開光您聽說過吧,主教將普通水加持成聖水,相當於高僧給器物開光。普通水經過主教加持,擁有了淨化和祝福之力,是為聖水。”

仇璋下句話沒把咄喝鼻子氣歪了,“說來說去不還是水麼。”

陳坊正笑嗬嗬道:“咱們先不論這個,仇縣丞隻需知道聖水珍貴,且不易得。朱滕盜聖水,比盜金盜銀還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