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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一片月 君芍 4374 字 2個月前

完,仇璋笑了,笑意冷凝堪比九天飛雪,“你深愛我,也堅信我們會重歸於好,可是你還是和韓杞私通了。”

她以為他不在意。

他也以為自己不在意。

怎麼可能不在意。他從不關心衙役輪值的人,天天打探晚上誰值夜,得知有韓杞,總是很黯然。

當晚睡意全失,書房靜坐,望天際明月,他會忍不住想他們在做什麼,畫麵閃過腦海,心痛入骨。

前去拆分李纖凝的手,李纖凝卻更緊的抱住了他,“我馬上和他斷了。”

他硬生生掰開她的手,推開她的人。垂肩默立良久,再開嗓,嗓音已帶了濃重的嘶啞,“太晚了,阿凝。”

素馨外間坐著,聽著他們的對話,膽戰心驚不啻他們分手當日。

眼見仇璋離開,立時過來探看李纖凝,“小姐,您彆太傷心,仇公子他……他有什麼了不起,咱們再找一個比他好千萬倍的。”

卻聽她家小姐喃喃自語,“不晚,才到納吉而已……”衝到案前,奮筆疾書。寫成,吹了兩吹,封好交到素馨手中,“你帶著我的手書去我舅舅家,%e4%ba%b2手交給我表哥,千萬囑咐好他不管用什麼辦法,務必阻止房仇兩家聯姻。”

素馨顫聲道:“小姐,這樣不好吧……”

“是不好。”李纖凝說,“這麼重要的事,我得同他麵談。”

當下撕了手書,就要出門。

素馨拉住她,“小姐,我是說從中作梗破壞仇公子婚事,這樣不好吧?”

窗外正值黃昏,霞光萬裡,鋪陳於李纖凝雙目,她下巴頦兒微揚,神情睥睨,“寧教我負他,莫教他負我。未經我同意,他休想娶彆的女人。”

第82章 圓月篇(其一)十字寺

月色爛如銀,照亮義寧坊每一條街道。男人的喘熄如犁了一百畝地的老牛,粗重異常。一邊喘熄一邊不住回頭張望,目中寫滿驚恐。

仿佛有什麼怪物追趕他。

不幸跑到死路,男人不願相信,張大嘴巴愣了足有兩三秒,繼而四下觀察,看看是否有其他退路,兩麵皆是門戶禁閉的人家。北側有一條水渠,常年不流動,成了周圍坊民傾倒泔水的臟水渠。氣味難聞。

此刻卻成了男人的救命稻草。

男人心一橫,捏著鼻子躺進水渠。幾乎同一時間,後麵傳來雜遝聲響。月光下瞧的分明,不是什麼怪物,而是一隊勁裝佩刀的武侯。

“明明看到他跑過來,人呢,難不成插翅飛了?”

武侯當中有人嘀咕。

“給我搜,仔細搜。”

一道威嚴的命令響起。顯然來自他們頭頭。

武侯們分散搜索,連臭水渠也沒放過。好在水渠足夠黑足夠臭,輕雲也作美似的蔽住月光。武侯們什麼也沒發現。

街道恢複寂靜。

男人慢慢爬出水渠。剛才為了活命,竭力奔跑,不知疲倦。此刻一停下,渾身酸軟,簌簌作抖,攢不起一絲力氣。爬到角落裡歇息片時。男人體力漸複,警惕觀察四周,寂靜無聲。心中有所惦記,複又轉了出來。

誰知才走了兩條街,便見兩個武侯出現在路口,大喊:“在這裡!”

男人奪命狂奔。

身後的武侯越來越多,如蛆附骨甩不%e8%84%b1。當中有一個追的格外賣力,月光打臉上一晃,照得他右眼瞼下那道疤痕猙獰可怖,目若鷹隼,死死盯牢他。

男人心中一駭,加緊倒換雙%e8%85%bf。他身心駭厄,慌不擇路,跑到了大理寺所在街上,眼見寺門遙遙在望,男人窺見一線生機,竟爾撲到門前,猛砸大門,“開門,開門,救命……”

大理寺的值夜差役聽到喊聲,把門嵌開小縫,看到麵前站著一個二十啷當歲的青年,麵色驚惶,神情駭異。

那差役吼他,“你是何人,竟敢夜砸大理寺門,不要命了?”

一語方了,青年猛地倒下。在他身後,刀疤男還刀入鞘,不慌不忙掏出手帕,揩了揩濺到臉上的血。

李纖凝路過班房,聞聽狗吠聲,探頭一看,幾個衙役在拿羊骨頭逗狗,小狗黃毛立耳,尾巴高高翹起,搖的歡暢。

“哪來的狗。”李纖凝走進來。

解小菲答:“小姐,這是我們家解黃。”

“解黃?”

“你忘了,你吩咐去抓狗,試探劉清標。我抱了一隻狗崽回來,就是我們解黃。”解小菲說著揉揉狗頭。

“哦,是那隻狗啊,還活著。”

“我有好好照顧它,它當然還活著。”摟著解黃脖子,“我們家解黃還要和我一起長命百歲呢。”

李纖凝沒說什麼,抬腳去了。出門時撞上韓杞。少年見是她,閃去一旁,招呼也不打。

上次的事,李纖凝也解釋過了。仇璋的地盤,她受環境影響,叫岔了。但是男人好像天生對這種事缺乏容忍,沒等她解釋完,提起褲子跑了。後麵一直不理她。看到她就黑臉。

李纖凝換位思考,假如她和仇璋歡好,仇璋突然叫了彆的女人的名字,她也無法輕易原諒。於是甚是大度的諒解了韓杞的不諒解。

原本也不介意哄哄他,偏這幾天被仇璋的事鬨的心煩意亂,沒心思哄人,由他去了。

回到內宅,李纖凝吩咐素馨門口掛上風鈴。

素馨訝異。風鈴是她和韓杞偷情的信物,門口掛風鈴代表韓杞可以進來。

不由提醒李纖凝,“小姐,你不是同仇公子說了,和小韓衙役斷了嘛,怎麼又……況且那小韓衙役同您置氣,有陣子沒上門了,您掛風鈴乾嘛?”

“我想聽風鈴叮叮當當響的聲音。”

“那我掛窗下?”

“你想吵死我?就掛院門口,這個距離正好。”

素馨:“哦。”

韓杞打內宅門前經過,微風習習,青銅鈴鐺風鈴發出陣陣清響。

叮鈴鈴,叮鈴鈴……

如撞心頭,撩撥心音。

一連激蕩了不知幾日,韓杞終於舍得開口和李纖凝說話了。

“我不會再過去了。”

“哦?”

“你不要再掛風鈴了。”

“哦。”

風鈴照舊懸掛。

叮鈴鈴,叮鈴鈴,攪得人心神不寧。

解小菲回稟李纖凝,庾安那頭有動靜了,據他們派去的兄弟回報,這陣子庾家夫妻沒少找由頭虐待毆打庾慶,昨晚上失手,孩子沒了。現今二人已被控製,關在刑房裡。

解黃興興頭頭跟他們後邊跑,跟的太近,狗爪子踩李纖凝鞋幫上,繡鞋給踩掉了,李纖凝停下提鞋,“原是丁主薄負責,照舊交給他辦,不用再向我回稟。”

說完,人往儀門去了。

“小姐,你去哪?”

“和露露逛街。”

花露的馬車已衙門外等候,李纖凝出來,花露急向她招手,“阿凝阿凝。”

李纖凝上了車,馬車啟動,油壁香車,廂子裡儘是小娘子的馥鬱芳香。Ψ思Ψ兔Ψ網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在Ψ線Ψ閱Ψ讀Ψ

“咱們去哪?”

“去義寧坊的大秦寺。”

義寧坊在長安城最西邊,確實得坐車,想了想又問,“大秦寺?那不是胡寺麼,你去哪裡作甚?”

“去懺悔。”花露說話時手摸著頸上的十字花吊墜。

“懺悔什麼?為什麼要懺悔?”

“我有罪,我就要去懺悔,祈求‘聖靈’的寬宥,至於懺悔什麼,這是我的秘密,隻有法師大人可以知道。”

李纖凝懵了,“聖靈是什麼,法師大人又是什麼?”

“聖靈原是聖人、聖主,因犯了大明宮那位的忌,於是就叫聖靈了。”

“所以它到底是什麼?”

“他是景教的神,景教的信仰。”

花露說到景教,李纖凝終於明白了,這個景教她聽說過,是西邊傳過來的宗教,和佛教、道教差不多,信徒多是商人和婦女。以“十字”作為教徽,眼尖的捕捉到花露%e8%83%b8`前的墜子,“你入景教了?”

李纖凝猝然扯過來,帶得花露身體前傾。墜子是木製的,中心圓紐上刻著蓮花圖案,向四方伸展出四條花瓣狀的條狀物,構成十字型。

“坊裡有姐妹是景教的信徒,經常遊說我加入,我就入了。”

又指著蓮花十字說,“這是木蓮,最底層的教徒,信眾最廣。此外還有銀蓮、金蓮、聖蓮,聖蓮教徒才高貴呢,隻有十三個,數量永遠維持不變。我們這種木蓮教徒隻能和法師懺悔,聖蓮教徒就不一樣了,可以和主教大人懺悔,得到主教大人的開導。”

李纖凝對這些不感興趣,換了個話題,“話說,你們花娘用什麼方法避孕?”

花露:“???”

義寧坊內的大秦氏始建於貞觀十二年,迄今有近百年曆史。

寺中風物大異尋常寺廟,寺中胡僧著緄綠邊白袍,袍上織有十字花暗紋,手持十字式權杖。

建築大同小異,和其他寺廟無甚大的差彆,細節上摻雜了胡風,十字圖案不用說了,李纖凝和花露一路走來,看到兩旁的石碑、石欄杆上雕刻著許多佛陀圖案,也不準說是佛陀,形似佛陀罷了,其坐於祥雲之上,雙手上托著十字,脅生四翼。李纖凝瞧了半晌,初看不倫不類,看久了也覺有趣。

此外大殿前側的槐樹下立著兩道石碑。

一書:“真常之道,妙而難名,功用昭彰,強稱景教。”

一書:“天題寺榜,額載龍書,寶裝璀翠,灼煉丹霞,睿劄宏空,騰淩激日。寵賁比南山峻極,沛澤與東海齊深。”

花露被胡僧帶去“懺悔”去了,李纖凝本想跟去瞧瞧,胡僧不允。李纖凝瞄她進了大殿,轉進一間紅木鬥室中。悄悄繞到殿後,躍窗而入,伏於鬥室旁靜聽。

“法師,我向您懺悔,我有罪,我嘲笑我的客人。當然沒有明目張膽的嘲笑啦,那樣他們會生氣,公孫姨娘會罵我。我隻在心裡小小嘲笑了一下。我嘲笑了袁公子,您知道麼,袁公子有一對大耳朵,好大好大呀,像蒲扇,又像象耳朵。您知道象嗎?福王的園子裡有一隻象,公孫姨娘帶著我和其他姐妹去瞧過,是龐然大物呢,一條%e8%85%bf和我這個人一般大。憐香姐姐還上手摸了。我可沒敢摸,萬一它一腳踩下來把我踩成肉泥怎麼辦?剛才說到哪了,哦,對了,還有羅公子,他是個磕巴,說話斷斷續續,每次招待完他我也變成磕巴了。最好笑的要數趙公子,他笑起來像公%e9%b8%a1打鳴。喔喔喔喔喔,他一笑,滿室姐妹都笑了,久久停不下了……”

鬥室中央有隔斷,花露在右,此刻左室傳來一聲男人輕咳,李纖凝方知有人。

“法師,你怎麼了?”花露連忙問。

“沒事沒事,你繼續繼續……”

花露囉嗦,講起來沒有重點,李纖凝暗暗好笑,也不去聽那法師怎樣開導她,原路退回,往寺中遊逛去了。

逛了約有兩刻鐘,花露出來了。李纖凝問她法師開導得如何。花露說法師誇她是個善良可愛的小娘子,叫她凡事不要多想,快快活活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