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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一片月 君芍 4367 字 2個月前

我的肩膀,叫我還她的女兒。她的眼睛血紅血紅的,像個妖怪,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竟然還說教我血債血償,一命抵一命。我成宿成宿睡不著,隻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薑家娘子那雙血紅的眼睛。爹娘帶著我被迫搬離了通濟坊,我們月月到寺廟裡上香,沒有用,無論我走到哪,那雙赤目都盯著我。後來受了一位大師的指點,他叫我行善積德,扶危濟困,家裡大把大把往慈幼院、養孤堂撒銀子。尋常乞丐乞討到家門口,也施舍銀子。十幾年間,我幫扶了無數人,挽救了不知多少條性命,難道這些抵不過當初無知犯下的錯?十幾條命抵不過一條命?我已經改過自新,為什麼不能給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

解小菲猛地站起來,想駁斥他,一時竟不知從何駁起,泄氣般又坐了回去。

李纖凝聽得昏昏欲睡了,見他說完,開口道:“庾老板,我看你是誤會了,我們來不是追究你的前愆,而是為了當下的案子。”

“是了,官爺一定要為小人做主,我兒子,冬兒十有八九是給薑家人害死的。我就知道,他們不會放過我。有怨有仇衝我來,為什麼對我的孩子下手。我的冬兒,我可憐的冬兒他有什麼錯?”

庾安先前害怕被官府發現自己不光彩的過往,眼下已經給發現了,也就沒什麼好顧慮的了。

“聽說你在調查家中仆人,有收獲嗎?”

庾安搖搖頭,“他們都沒問題。”

“薑家人呢,你一定也查過了?”

“薑家人已經搬離了通濟坊,下落我查不到。”接著又說,“但官府出麵就不一樣了,假如官府出手,還不是易如反掌?我兒子不能白白死了,請官爺千萬為小人做主。”說著拉過妻子,咚咚咚磕頭。

解小菲心想你兒子不該白死,薑家女兒就該白死?嘴巴撇到了耳後根。

李纖凝來此原為打探線索,見他這裡也沒有線索,怏怏去了。庾安和庾娘子一路送出宅門。

路上,解小菲心事重重,自己尋思半晌沒尋思明白,轉而問李纖凝,“小姐,你說庾安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李纖凝瞥他。

解小菲說:“他害死薑家女兒,是不折不扣的壞人。另一方麵扶危濟困、幫扶無數,又是個好人。方才他講的那些疑問我也很困惑,假如一個人做了壞事,後麵真心悔過,他還有機會重新做人嗎?”

“害死薑家女兒時是壞人,幫扶彆人時是好人,不同階段不同環境下做的事,你非要混淆,還要以此定義他是好人壞人,難怪你會困惑。”

解小菲撓頭,“小姐,我不懂,你還是沒說他是好人壞人。”

“人活一世,可以當無數次壞人,也可以當無數次好人。”

窺解小菲還是一副困惑的模樣,問他:“你覺得自己是好人壞人?”

“那還用說。”解小菲猛拍%e8%83%b8脯,“我解小菲對小姐儘忠儘責忠心不二,對兄弟兩肋插刀重情重義,對父母……我爹沒了,假如我爹還在,我保管上孝下順,殷勤侍奉,我當然是個大好人。”

“可是我聽說你這個大好人和賊盜勾結,抓了放放了抓,以便勒索錢財,是也不是?”

“這個……這個……”

“在我眼裡你當然很好,但是對被偷荷包的失主來講,你就是個黑心衙役,大大的壞蛋。”

解小菲還道李纖凝不知此事,被她當場點破,麵紅耳赤,答不上話來。

這時又聽李纖凝說:“你剛剛還說什麼,真心悔過,還有沒有機會重新做人?這從來不是取決他人,而是自身。不過——庾安那家夥就算了,他從來沒有真心懺悔,更談不上改過自新,扶危濟困也好,日行一善也罷,全是為了讓自己好過,減少良心的譴責。至於被他害死的薑餅兒,我猜,他從來沒有為她掉過哪怕一滴淚。”

折騰一天,李纖凝也餓了,去東市買了吃食,路過夕食攤子,有賣清風飯的,心想真是節氣到了,都賣上清風飯了。

這東西用料貴,內含冰片,吃起來涼爽歸涼爽,一般人受不了這個味。想起李含章酷愛,孝心大發,買了兩塊拎回去。

李含章沒在廨宇辦公,問了小衙役方知在下處歇息,李纖凝徑直去了。不料裡麵不獨李含章一人,韓杞和仇璋也在,另有一水靈小娘子。

幾人正在用飯,看到她尬了一尬。

少頃,李含章指著水靈小娘子,帶著幾分討好的笑容說:“阿凝,這是你妹妹。”

第79章 虧月篇(其八)君影草

洪陂裡的事料理清爽回來,李含章胃裡饑腸轆轆。正尋思點個衙役,東市買些吃食,一抬頭看見了韓嫣。

韓嫣自打上次在李含章處見了仇璋,念念不忘,時常借探望韓杞的名義往衙裡踅摸,以期再遇。

乍見李含章風塵仆仆,鬢發不似平素整潔,驚問緣故。李含章和她說了。得知李含章還未用飯,韓嫣主動請纓,欲和珠珠去廚房整治。

自打得了珠珠,韓嫣整日帶在身邊。

李含章原想拒絕,禁不住韓嫣熱情,隻得由她。

衙曙裡隻有內宅有廚房,食材倒是不少,皆是素馨新鮮備下的。有一荷葉櫻桃、一蜜罐桑葚、一把蓮蓬、兩根鮮筍。另有今早府裡送來的一盤通花軟牛腸,半隻肥鴨。

李夫人擔心女兒吃不好,日日叫府裡小廝送葷腥到小廚房,其餘時鮮果蔬則由素馨和閔婆自備。

韓嫣來時,素馨業已做好了櫻桃畢羅,閔婆也把鴨子燉好了,一會兒取湯做鴨花湯餅。知道李纖凝嗜甜,用桑葚做了道甜食,隻等她回來用。

韓嫣看見了,驚呼,“這不是現成的,還用做什麼。”

素馨問清楚她身份來意,訝了一訝。

不出須臾,韓嫣和珠珠已把鴨花湯餅、通花軟牛腸切盤、清拌鮮筍、櫻桃畢羅等食物端了出去。

除去鮮筍是她們做的,鴨花湯餅裡的湯餅是她們摶的,一切竟都是現成的。

素馨得知李含章要用,豈敢壓著不給,每樣分了一點。

李含章不料韓嫣短時間內拿出了這麼豐盛的食物,連聲誇讚。韓嫣笑容甜美。

通花軟牛腸最宜配酒,李含章拎出了他的新豐酒,預備淺酌一杯。韓嫣趁機道:“獨酌多無趣,爹爹何不請……請人來陪你。”

韓嫣頰堆紅雲,不敢直說請仇縣丞來陪。

李含章想到周縣丞也在洪陂裡耽擱了大半日,腹內必然饑饉,命人傳喚周縣丞。一邊吃飯一邊把善後事宜商議定了,豈不美哉。韓嫣惱李含章不懂她心事,坐到一旁嘟嘴生悶氣去了。

哪知周縣丞回來後微感不適,出去瞧大夫了,傳話的衙役沒把話說明白,仇璋恐李含章有事,跟過來了。李含章便留下他飲酒。

韓嫣回嗔作喜,主動上前斟酒。

仇璋來後不久,韓杞外麵巡邏歸來,得知韓嫣過來了,現在後堂耽擱著。

秦氏早有囑咐,叫韓嫣少往縣衙跑,省得人家看見閒言碎語地說,韓杞也不喜韓嫣常來常往。聽說了此事,匆匆趕來。

進了後堂,見仇璋也在,不好說什麼,隻說來尋妹妹。李含章留他喝酒,還說私底下不妨事,仇縣丞是自己人,不必拘束。

韓杞推拒之際,李纖凝進來了。

一時之間,人人僵住,四個人八隻眼睛目光全落她身上。

李纖凝挨個掃過去,神情逐漸冰冷。

“打擾縣令大人用飯了?”

李含章打了個哈哈,“凝兒來了,爹才從洪陂裡回來。剛好你妹妹在這裡,給爹整治了幾樣吃食,你吃了沒,一塊兒吃幾口?”

李纖凝冷冷道:“妹妹?”

“你秦姨娘的女兒。”李含章手指著韓嫣,“嫣兒,快叫姐姐。”

打李纖凝一進來,氣氛為之一肅,韓嫣不自覺地緊張縮瑟,怯怯叫了聲“姐姐”。

“誰是你姐姐?”李纖凝厲聲嗬斥,“小婦之女,也敢呼我為姐姐,沒有教養的東西!”

韓嫣活了十六歲,也是秦氏掌心上的寶,幾時受過這種委屈,眼淚啪嗒啪嗒碎珠子似的滾出來。

韓杞眼看妹妹受辱,臉上心裡雙不快,拽著韓嫣去了。

珠珠緊隨而去。

換作平時李含章也就忍這口氣了,還得賠情下氣的商量李纖凝,今天當著仇璋的麵,她赤摞%e8%a3%b8的給他難堪,一點兒麵子不給,李含章一口氣梗在%e8%83%b8口,臉憋的通紅,“好你個李纖凝,真不愧是你娘的女兒,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你今天明著罵她,實則沒把我這個爹放在眼裡。你舅舅家權勢大,你娘在家裡作威作福,我不敢說什麼。好嘛,你這麼個毛丫頭也爬到我頭上來了,我今天不教訓你的這個不孝女,我不叫李含章!”

鞋也來不及趿,衝過來就要掌摑李纖凝。▲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巴掌未及落下,手臂被人緊緊攥住。

“縣令。”仇璋製止道,“您醉了。”

“我沒醉,我今天非要教她做人。”

仇璋勸不住李含章,向李纖凝使眼色,“還不快走。”

哪知李纖凝一把搡開他,“我不要你充好人。”

直視李含章,“李含章,你早就想打我了吧,或者說通過打我羞辱我娘。我今天叫你出這口氣。你打,你打啊!”

冷笑,“怎麼,不敢不動手了?沒關係,我不告訴我娘,動手吧,還是說你沒種到聽見我娘的名字就嚇得手軟抬不起來?”

“啪——”

巴掌重重落在李纖凝臉上。

李含章使出了平生力氣,李纖凝頭被打得歪去一邊。

空氣驟然冷凝。

仇璋看著這對父女。滿眼無奈。

李含章的手僵在半空,仿佛凝固。

李纖凝緩緩轉過頭,挺直了腰身,“打夠了沒有,沒夠接著打。”

語氣狠厲,眼圈卻漸漸紅了。

李含章手臂麻軟,哪裡還揮得起來,倉惶跌坐於地,以手掩麵,肩膀簌簌抖動。

李纖凝不依不饒,“你打啊,接著打。”

“夠了。”仇璋大手箍緊她手臂,強行將她帶離後堂。

到了外麵,李纖凝甩開他。

“他是你父%e4%ba%b2,你一定要這樣逼他?傷害他你才開心?”

李纖凝道:“你是我什麼人,輪得到你教訓我?”

“好,我不管你。”加重音量,“我懶得管你!”

回到內堂,仇璋看到李含章坐在地上,捧著一包清風飯怔怔出神。

他記得那是李纖凝帶進來的。

仇璋坐到李含章身旁,沒叫縣令,叫了私下裡的稱呼,“叔父。”

李含章眼眶通紅,聲音沙啞,“阿凝心裡還是有我這個爹,知道我愛吃清風飯,給我帶了來。是我脾氣急了,怎麼就沒忍住呢。她會不會記恨我?”

“%e4%ba%b2生骨肉,哪有隔夜仇。”仇璋安撫李含章,“也怪她自己,咄咄逼人。哪有女兒和父%e4%ba%b2這樣講話。”

“阿凝呀,她